黄金台 作者:苍梧宾白【完结】(18)

2019-06-09  作者|标签:苍梧宾白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所有人:“……”

  肖峋暗暗摸上腰间佩刀,预备着万一打起来第一时间冲上去拉偏架,千万不能让侯爷因为嘴欠被打死。

  两天之后,马车行入燕州地界。

  周围风物越来越熟悉,除了树木凋零,一切与他们秋日离开时无异,傅深虽生在京城,却在北境长大,燕州犹如他的第二个故乡,令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甚至有兴致透过车上的小窗偶尔看看外面的景致。

  他们走的是商道,一路上经过了大大小小的城镇村落。至晚时一行人落脚莲祁镇,傅深途经小巷时闻见一阵甘冽的酒香,勾得他蠢蠢欲动,遂叫肖峋掉头,准备进去一探究竟。

  肖峋苦着脸死命阻拦:“我的爷,您不能喝酒,咱可马上就要回去见杜军医了!”

  傅深满不在乎:“放心,一晚上早消化完了,他看不出来。”

  肖峋:“严、严大人也不让您喝!”

  傅深跃跃欲试的笑容一僵。

  他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肖峋:“你胳膊肘往哪边拐?里外不分!北燕是老子的地盘,他严宵寒手伸的再长,能管到这儿来吗,啊?一个个都把嘴闭严实了,此事若泄露半个字,我拿你是问!”

  肖峋忍不住顶嘴道:“飞龙卫耳目通灵,保不齐他就知道了呢?”

  傅深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

  “重山,你还年轻,不懂人心险恶,”傅深语重心长地道,“本侯与严宵寒之间,不仅仅是我们二人要争个高低胜负,更是北燕军与飞龙卫的较量。我要是在京城以外的地方还被他辖制,那就是没过门,先惧内了!说出去,北燕军的弟兄们以后在飞龙卫面前还怎么抬头做人?”

  肖峋听的一愣一愣的:“侯爷英明。”

  “不惧内”的靖宁侯忽悠完这个傻孩子,心安理得地摇着轮椅往小巷子去了。

  酒店不大,只摆的下三张桌椅板凳,一座柜台。当垆卖酒的是位老板娘,傅深挑了张地方稍微宽敞的桌子,以手轻扣桌面:“店家,都有什么酒?”

  那柜台后的女人闻声望来,看清了他的面容,却蓦地怔立当场。

  傅深没听见回应,抬头一看,恰好与她目光相接。

  一瞬间,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奇异的熟悉感:“你……”

  “您……”

  两人同时开口,傅深顿住,那女人却颤抖着问:“这位公子,您……可是姓傅?”

  她那模样,泪中带笑,分明是一副惊讶过头欢喜的不知怎么办才好的样子,傅深被叫穿身份,但看她不像有恶意,便略一点头。

  下一刻,那女子奔出柜台,纳头便拜:“小女子昔日蒙您出手相救,三生有幸,今日又得再遇恩人。恩公在上,请受小女子一拜!”

  “不对,等等,”傅深完全想不起来有这么个人,疑惑道,“这位姑娘,你是……?”

  那女子哽咽道:“桓仁县宝岩山幽兰山庄,金公冤案,七年已过,至今仍未昭雪。”

  傅深瞳孔骤缩,犹如被人自头顶重重一击,脸色唰然惨白,不敢置信地一字一顿:“你是……采月?”

  这个名字犹如飓风,刹那间摧毁了他多年来的顽固与执念。回忆滔天浪涌,顷刻淹没傅深,浮浮沉沉,将他推入一段不敢回忆、不愿提起的久远过往。

  那是他过于短暂的少年时光里,第一次被人将真心踩的粉碎。

  ——也是他与严宵寒之间的死结。

  作者有话要说: 预备,唱:我对你有一点点动心~一点点迟疑~

  当然,“动心了”不等于“在一起”,他俩还要战胜三观不合的问题。

  下面三到四章都是往事,具体讲年轻滴小傅究竟是如何一颗真心被踩的稀碎。

第17章 旧游┃少年时期回忆

  元泰十八年,初秋。

  “幽兰别业”是桓仁县宝岩山上的一处名胜,原主是前代一位风雅文士,此人官至宰相,致仕后在京郊置办了这座山庄养老。因他生平酷爱兰花,在园中遍植各色珍奇兰花,所以给这山庄取名“幽兰别业”。

  别业主人过世后,其后人贪赃获罪,抄没家产,“幽兰别业”也在查封之列,被充了公。后来先帝将这处地方赏给了前代颖国公傅坚。此后代代相传,成了傅家的一处私产。

  桓仁县距京城不过几十里,宝岩山上多密林和山谷,是个狩猎的好去处。恰好溽暑已过,一群纨绔子弟闲极无聊,便相约去山上游玩打猎。傅深不得已当了东道主,只得遣人先去收拾打扫,预备迎接客人。为此秦氏老大不高兴,见天在家里y-in阳怪气地指桑骂槐,说他纨绔败家。傅深懒的出门应酬,又被她烦的要命,正磨刀霍霍地打算找个由子发作一通,他二叔忽然从北疆回来了。

  傅廷信几句话摆平了秦氏,放言让傅深放心大胆地出去玩。他一回来傅深反而不舍得走了。傅廷信膝下没有儿女,傅深从小在他跟前长大,文武都是他手把手教的,对他比亲爹还亲。

  “二叔,”傅深没正形地坐在傅廷信书房的桌子上,晃荡着两条腿,“秋冬正是边防紧要的时候,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傅廷信正翻箱倒柜地找东西,闻言头也不抬地说:“朝中有事。”

  傅深立刻就猜到了:“中书侍郎金云峰谋反下狱?”

  傅廷信霍然起身:“你从哪知道的?!”

  “那群要糟蹋咱们家园子的少爷说的,”傅深咧嘴一笑,“二叔,我也不小了,以前不懂事,现在还不懂么。”

  傅廷信抬手扶额:“深儿,听二叔一句劝。以后在外面千万别这么笑,太傻了。”

  傅深:“……”

  傅廷信干脆把箱笼扔下不管了,跟傅深一样没正形地坐上书案,低声问:“你对这事怎么看?”

  “我?”傅深道,“我就……随便看看。”

  傅廷信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怒道:“好好说话!”

  傅深被他打的一个前倾,委屈地摸着后脑勺:“我本来就是把它当个传闻随便听的!金云峰是因为被牵进了江浙舟师指挥韩元同谋反案才获罪的,他毕竟是中书侍郎,位同宰相,与韩元同一个在外头,一个在朝中,里应外合,万事大吉……”

  傅廷信听不下去了:“都是什么玩意儿……闭嘴,我只说一遍,能悟到多少全看你自己。”

  “江浙舟师指挥韩元同归在东海水师提督萨知慕麾下,江浙一带则是安王封地,韩元同谋反之事案发,不但萨知慕要上表乞求致仕,皇上也动了裁撤安王封地的心思。”

  傅深:“这跟金云峰有什么关系?”

  傅廷信:“金云峰之所以获罪,是他屡次上表反对裁撤安王封地,请皇上不要手足相残。以他的位置,这本来不算什么大罪。麻烦就麻烦他曾任翰林讲官,为安王讲过学。有这一层关系在,你想想皇上究竟为什么要降罪于他?”

  傅深:“皇上明面上处置韩元同谋反案,实际上是想收回安王的封地,还借机敲打了东南水师。因为,分散在外的藩王和驻守边疆的将领……这是他的两大心腹之患。”

  傅廷信被“两大心腹之患”这个精辟的总结扎了心,捂着胸口苦笑道:“我的大侄子,你可够直接的。”

  傅深却并未接他的玩笑,目光灼灼地盯着傅廷信:“我刚想起来,跟这两个都沾边的,咱们家不是也有一位么?”

  “想歪了,”傅廷信及时打消了他的顾虑,“我回来是为了帮金先生上表求情,当年给肃王殿下做伴读,与他有一段师生之谊,出了这种事,我不出声也说不过去。”

  傅深才不上当:“我看是肃王殿下与金云峰有‘师生之谊’,他不好出面,所以才让你代劳吧?他欠你多少人情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肯还债?要是还不起,能不能卖身来给当我二婶啊?”

  傅廷信被调侃了也不恼,淡定自若地说:“好问题,我建议你下次当面问他。”

  “啧啧,你们俩准又挖好了坑等我呢,”傅深已经被坑出了经验,“我不问,你自己打光棍去吧!”

  其实他们都知道那只是句不可能成真的玩笑,傅廷信是边关守将,肃王是一地藩王,两个心腹大患,在人前尚且不敢走得太近,更遑论光明正大地成亲。

  傅廷信抬手摸了一把他的头顶,叹道:“有时候真希望你快点成人,我好把担子都甩给你,自己逍遥去,但又想你永远别长大,永远不必面对这些身不由己。”

  傅深不以为意,吊儿郎当地说:“我又不缺名利,以后安心守边打鞑子,当个孤臣,皇上就是再小心眼,也猜疑不到我头上来。”

  傅廷信听了他幼稚的发言,扬手在他后背上抽了一下:“把你能的!我有几封书信收在箱子里了,去给我找出来。”

  傅深从桌上跳下来,幽怨地翻箱倒柜去了。

  傅廷信盯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点不易觉察的惨然,心说:“小兔崽子,白教你读了那么多史书,不知道什么叫‘莫须有’吗?”

  惨了一会儿,他又心宽地自我开解:“算了,幼稚就幼稚吧,这不是还有我和大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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