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別曲——卫风【完结】(9)

2019-06-08  作者|标签:卫风

骆从信初次见他时,他背上正扛着一捆巨大的木柴,弯着身子看他。

“你就是那个韩少爷带回来的小孩?”

苏醒的皮肤黝黑,身材高大健壮,最初一看果然勇猛骇人,吞了一口口水后继续走近,发现他有一双锐利如刀的眼睛与刚硬深刻

的轮廓。

难怪每个人都怕他。

骆从信已经十六岁,处在少年与成人之间,最忌讳人家叫他小孩。

骆从信也学着苏醒冷冷的口吻:

“我不是小孩,我叫骆从信,熟识的人叫我从信,不熟的叫我姓骆的或浑小子、王八蛋,你随便选一个好了。”

“难得!一个跟在女人裙子后头跑的大少爷居然养得出这么个勇敢的下人。”发觉自己都快将鼻头顶到骆从信脸上了,骆从信还

是直直瞪着他,苏醒终于笑了。

“不准说我家少爷的坏话,否则吃我一拳!”骆从信装模作样地挥着拳头说。

虽然他也不喜欢少爷对待李婉英的态度,不过那是私人因素,他暗自眼红是他的事,在外人面前,他要维护少爷到底。

“年纪小小的,颇有志气。好!我不骂你家少爷了。不过你有空提醒你家少爷几句,那个女人不是他要得起的,还是早日撒手吧

。”

如果能讲,他早就讲了!

骆从信皱皱鼻子,不以为然。

苏醒并不像外表那般的凶恶,他很少说话,对骆从信也没有多余的关爱照顾,跟着他搬柴、砍柴、做些杂役,工作吃重得很,却

不用跟其他人啰嗦,有利有弊。

在李府最下层工作后,骆从信逐渐看清李府的一切。

李成书五年前痛失爱妻,留下了一个爱若性命的独生女儿,所以上上下下都得看李婉英的脸色,偏偏李婉英任性娇蛮,稍有不如

意,轻则惩罚一顿,重则撵出府去,所以众人对这个大小姐莫不是战战兢兢的。

李成书之所以没把家道中落的韩仰玉丢到街上去,下人们之所以没敢对韩仰玉有丝毫怠慢,都是托了李婉英的福。

在李家,人人都知道,李婉英对未婚夫婿是发自心眼的喜爱。

韩仰玉因而才得以在一文不名的情况下寄住下去。

李家待下人刻薄,一整天没得半会儿空闲,骆从信每天都累到全身乏力,入睡前怀疑自己第二天有没有爬起来的勇气。

但他却从没对少爷诉过苦,就算挑粪挑得一头栽进粪坑当中,或是拔草拔得腰都直不起来,他也没有丝毫怨言。

骆从信总是咬紧牙关撑着,这是他跋涉千里才得到的报偿,他不能轻易放弃。

他的信念始终没变。付出一切代价,所求的唯有留在少爷身旁。

☆☆☆ ☆☆☆ ☆☆☆

工作完后,通常已过了晚膳时间,但少爷总是会留几叠菜在房里,可以与他共饮共食,畅谈一番。

月色皎洁,也照得骆从信的笑容晶亮,脚步敏捷。

正要转过最后一个弯,回到他与少爷合住的房舍,他听见几个声音在讨论着,不知不觉放缓了脚步,将身子缩在墙角的一棵大树

后。

“仰玉,其实你何必如此勤学?入赘李家,一辈子尽可以吃喝不尽了。这里样样比南方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一天到晚念着

荣归故里、光耀门楣……”说话的是少爷的朋友,骆从信不知道他的名字。

“南边还有些亲戚在,我得回去照顾他们……”韩仰玉的声音有些迟疑。

“你还想着回去?你也只剩一些穷亲戚了吧!回去徒增肩上的负担。说真的,你家发生了那些事,将来即使高中,还是得提防朝

廷知道你的背景,那些亲戚,能撇清就撇清,别跟自己的前途过不去。”

“见勋,你说这些做什么?我们来,是来跟仰玉切磋诗文,不是学那些妇人嚼舌根。”

“别说我多事,除了我,还有谁敢直接给你忠告?听我一话,你那个南方来的下人,能打发的话最好早点打发走,你不知道外面

传得多难听!”

“见勋,你住口!”另一个男子动怒了,将书册打在桌上,拦住说话的人。

“怎么?你也知道不是吗?为什么不告诉仰玉?”

“你们知道些什么?”韩仰玉急急追问。

“别人都传你跟那个骆从信有些不清不楚,我瞧久了也是觉得不对。你没看到他的眼神,前前后后的跟着你……像是要吞了你似

的。”

听到这句话,骆从信整张脸轰地臊红起来。

他真的用那种眼神看少爷?

“我想你是误会了。从信他还是个孩子而已。”

“他多大?十五?十六?早就不是孩子了。”

“仰玉,这些都是多事的人传出来的闲话,你别多心。其实主仆间亲近些是常有的事,只是令尊……让人多了些联想,以后你远

着点,别让外人瞧见你们主仆在一起就是了。”韩仰玉的父亲在家里养男宠,这是众所皆知的事,说话的人迟疑半晌,也就大胆

的说了。

“你们真的误会了,从信跟我从小一块长大,我们的情分不是那样的。”

“你问过吗?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

“见勋,别这么审问人!真是无礼!”

缩在树荫下,骆从信痛苦到呼吸困难,他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被人几句话掀出心事,自己的思绪被外人言之凿凿地说出来,绝对不是一件太愉快的事情。

骆从信难堪得想死,怕少爷将这些话听了进去,从此之后远离了他。

他没有,他真的没敢有任何痴心妄想!

他唯一的希望,不过就是伴随在少爷身边而已。

骆从信听到客人告别的声音,也听到几个人走出房子的脚步声。

少爷客气的送客,然后转身回房。他将身子缩成一团,躲在树后不敢出来。

一直到许久许久之后,他才从树后爬出来,蹑手蹑脚地躲在暗处,往屋子里望,第一次不敢面对少爷。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镇定一些后。骆从信迈步进屋。

韩仰玉手持一册书卷,坐在门边不远处等他,见骆从信进屋,马上站了起来。

“今天怎么回来晚了些,工作累吗?”韩仰玉笑了,眼露关怀,指着桌上的饭菜。“你瞧,饭菜都凉了,要不要叫厨子重做一份

?”

“少爷……”骆从信眼眶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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