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上窗 作者:梵高的日光海岸【完结】(32)

2019-01-25  作者|标签:梵高的日光海岸

  我才醒悟过来,母亲去世后,我每年都会去给他们过生日的,这个假期就顾着享受自己的爱情,把他们给忘了。

  “噢,姐事多给忘了,待会我就过去。”

  我这对双胞胎弟弟大学毕业后到了同一座城市工作,在离我所在的X城两百公里的H城。

  我们姐弟三人长期与母亲相依为命,感情非常深厚,母亲去世后就更紧密相连了。由于没有轻松的家庭环境,大家都成了沉默的人,不善于沟通交流,大家工作以后才慢慢有所改善。

  这一次弟弟们让我到H城,除了庆祝生日以外,还有一件大喜事,老大在H城最大的一家广告公司谋到了一份职业。

  “祝健康!祝有钱有财!”我们三人在家举杯的时候一起说。

  这是每年他们生日的时候,我们必说两句话。这两句话是有来历的。

  一直忍受贫穷的折磨的继父,希望他的两个儿子能过上富裕的生活,就给他俩取名“钱”和“财”,又觉得孩子首先要健康长大,因此又取了“健”“康”两字,我的双胞胎弟弟便美其名曰:陈健钱,陈康财。合起来就是又健康又有钱财。上大学前,两个弟弟觉得这名字实在太俗,就把“钱”和“财”藏起来,变成了陈健和陈康。

  “是不是因为把‘钱’和‘财’藏起来了,你们工作两年了还是没什么收入呀?”有一次我跟他们开玩笑。

  “姐,你可不像这么迷信的人哦。”他们说。

  我知道,事实上,是因为目前就业太困难了,大学毕业后他们花了三个月时间,才找到一份勉强解决生活基本问题的工作。就这样一份工作,却让他们天天疲于奔命,两个精神饱满的“健康”青年,也开始变得“营养不良”了。

  “姐,你知道老大为什么能谋到广告公司这份工作吗?”老二说。

  “哦?还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啊?”

  “半年前,哥被他女朋友‘飞’了,咱哥就奋发图强,终于找到了好工作。”老二翻翻眼朝着老大。

  “怎么会被女朋友‘飞’呢?”

  “还用说,当然是因为没好工作没钱啰!”老二说。

  “好样的!不愧是我弟弟!”我笑拍着大弟的肩膀。

  大弟苦涩地笑了笑,说:“我们哥俩说好了,一定要先有事业,再有爱情。”

  “所以你们就合租这一个小套间,不管两人工作的地方各分东西?”我心疼地看着他们。

  “姐,你不觉得这样很好吗?这是我们的家啊,又温暖又安全,你来了,我们就一家团聚了。”老二哈哈笑着。

  “是啊,姐,我们特别喜欢这样,我们是欢迎你所有的寒暑假都过来的哦。”老大说。

  “就是啰!我们热烈欢迎!我就算睡客厅也睡得舒服。”老二诡异地笑着。

  “呵呵,我知道你们的脑子转着什么,就巴望着有个煮饭的和洗衣的。”

  他们都哈哈大笑。

  “对了,姐,你为什么还不结婚啊?我们都觉得不可理解,你工作稳定,长得又漂亮,不可能找不到男朋友啊,是不是眼界太高了?”老大说。

  “姐不打算结婚了,你们没意见吧?”

  “当然有意见了,我们还等着姐夫来提携呢!”老二大声说。

  “姐是说真的。”我说,“有些事情你们不了解,以后姐会跟你们说的。”

  “我们是担心你不快乐啊!”两个家伙说。

  “好啦,我很好!”我真的很好,有裴菲比拥有一切都好。

  晚上裴菲给我发来信息:你好吗?

  我回复:我很好!你呢?

  好。她只回复了一个字。

  是她爸爸跟她说什么了吗?质问她了吗?伤害她了吗?

  你有什么事吗?我问。

  没有啦。晚安。她回复。

  我想,信息也发不到多少内容,明天我回去再跟她电话联系。

  第二天,大弟带我去看他新工作的地方,一家很有规模的公司。

  “你一定要保住健康,再去追求钱财啊!”我知道,大公司的压力非比寻常地大。

  “知道了。姐,你在这里多住两天吧,难得来一次,明后天又刚好是周六周日,我们难得的休息日啊!”大弟说,“H城新开了几个商城和景点,我们到处去转转吧,好久没闲心玩了。”

  “好吧,我们三姐弟好好聚两天。”我确实有点愧疚,最近关心弟弟们太少了。只是有点担心裴菲。

  晚上她又发来信息:你在哪里?你好吗?

  在H城我弟弟这里,我们有事。你没事吧?

  没事。晚安。

  周六的晚上,突然接到学校人事王主任的电话。

  “慕老师,有件事想找你谈谈,明天上午你回一趟学校吧。”他带着不可商量的口吻。

  “哦,我在H城。”

  “那就下午吧,你尽快赶回来吧。”

  我很奇怪,学校有那么重要的事吗?还好像很严重,仿佛事端的制造者就是我。

七、城里的月光

  “慕老师,坐吧。”王主任指了指沙发。

  校长室里,有两个人:王主任,周校长。

  周校长,一个四十多岁的壮实男人,调到我们学校才一年。以前的钟校长因为克扣教师的坐班费被老师投诉,也因为一件不光彩的事情坏了他的名声:为了评高级职称,花上万元公款去请枪手写论文。这两件事令他在这所学校人心和颜面尽失。据说还私建了小金库,但因无法查证,就调到别的区当校长去了。

  “慕老师,是这样的,”和我年龄相仿的王主任说,但又停顿了下来,抿了抿嘴,**了**唇,才又说:“有位家长打电话投诉你,说你跟一个女学生谈恋爱。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我的脑袋“轰”地炸开了,一条冰凉的电流从脑门一贯到脚尖,并持续蔓延。

  “对。”我的脑子终于能反应了。

  “唔……本来这是你的私事,但它涉及到很多方方面面的问题,我们也觉得很棘手。”他停了下来。一直沉默着的周校长也继续沉默。校长室的空气好像全部被抽光了,三个人都窒息般沉寂。

  “慕老师,这个事情不是小事情。虽然说这个女学生早就不在这所学校读书,但是家长反映是你教她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跟她过分亲密地来往。这个事传出去是非同小可的啊。”周校长说。

  我没做声,只望着他的茶几上那杯倒给我的浓茶。

  “这个事情要是传出去的话,学校就会名誉扫地,教育系统都会名誉扫地。你知道的,现在的媒体和网络传播信息非常快,这么一来,还有家长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到我们学校来吗?这个学校还能办得下去吗?”

  “你可以不在乎,但是学校在乎,全校的老师在乎,家长在乎。”周校长字字千钧。

  “你们希望我怎么做?”我冷冷地看着他。

  “慕老师,我们也不是要为难你,我们也是没办法啊。”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下。“从法律的角度我们无法指责你,你们当年是不是恋爱了,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我们也无法查证,但是人言可畏啊。人家家长说,如果我们处理不好这个事情,他就把它告到区里、市里去,那问题不就更麻烦了?”

  “家长的意见是什么?”我冷静地说。

  “他们要把孩子送到国外留学,可是孩子死活不答应,说她无法离开你。他们要我们保证孩子能顺利出国。”他看着我。

  我又是一阵冰凉,从脚凉到头。

  “慕老师,这个事情是有点为难你,你看想个什么办法让那个女学生能答应留学吧。”王主任说。

  “另外,这个事情要尽快处理好。”周校长的目光带着某种威压。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校长室的,我的脑子已经无法思维。回到家里我就一直躺在床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一直到下午,我找来早餐吃剩的面包条,冲了一杯牛奶,把冰箱里放了好几天的苹果拿出来,还有以前为裴菲备的巧克力,这是她最爱的零食。我需要能量,我急迫地需要能量。

  在解决了“午餐”以后,手机响了,是裴菲的爸爸。

  二十分钟后,我们又坐在了那家西餐厅的那个房间。

  这一回,他不急着说话,先叫了两杯咖啡以及一些点心。

  “慕老师,对不起,又打扰你了。”他变得客气起来,“又约你见面,是想请你帮个忙。”他深思地看着我。

  “请说吧。”

  “我打算送裴菲到英国留学,她不肯答应,说不能离开你。想请你帮忙劝劝她。”他不看我,低头端起了咖啡。

  “所以,你就找了我们学校的领导,是吧?”我感觉到了自己的语气比冰还冷。

  他满脸惊愕地望着我,手中的咖啡停在了胸前。

  “慕老师!没有的事!怎么会这样!”

  我没说话,只冷冷地看着他。

  “慕老师,你误会了,我没找过你们学校的领导!”他终于把杯子放了下来。“难道是裴菲奶奶……唉,怎么会这样……”

  我什么都没说,我也没什么话可说了。

  “慕老师,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那天我和裴菲争吵起来,后来裴菲就一个劲哭,她奶奶心疼,我一激动就把你们的事说出来了……”他叹了口气,“我是不愿意你跟裴菲在一起,但绝不会用找你们领导的手段!”

  “你是想用裴菲出国的方法来让我们分开,是吗?”我静静地看着他,“你照顾过裴菲的感受吗?你了解自己的女儿吗?你知道她最需要的是什么吗?在她全部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人给她讲过故事,跟她说过‘晚安’,从来没有得到过来自亲人的亲吻,没有人教她怎么排解孤独,怎样交友,没有人留意她聪慧的后面有多少动荡的思想,一个孩子成长的过程中最需要的东西她都没有,孩子的心有多敏感多脆弱多惶恐,你了解吗?”我想起了那群挥着拳头追打我的男生,还有我那扇黑夜的眼睛似的窗户,“她早慧,早熟,对于孩子来说,早慧早熟是一种不幸,它使人过早深刻,过早承受痛苦。你这个做父亲的关心了吗?你看到裴菲笑容后面的寂寞了吗?”

  他痛苦而茫然地看着我,很久没有说话。

  “慕老师,我确实是不想你们在一起,”他眨了眨眼睛,抬头看着我身后的天花板,“这一点我已经跟你表过态了。不过裴菲留学的事,不是今天的决定。”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我不能给女儿什么,只想她有本事,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三年前我就开始考虑她读书和就业的问题。你应该知道的,中国的就业问题越来越大,大学生研究生找不到工作很常见,出国留学能给她更多机会和选择。为了这个事,我了解了很多外国的大学,联系学校,储备费用,我准备了三年。慕老师,我准备了三年!”他转过身来看着我,眼睛蓄满泪水。

  “我暂时不管你们是否继续交往,我恳请你劝她答应出国留学,好吗?”他的脸因为痛苦而有点变形了。

  我还能说什么吗?

  从西餐厅出来,我不知道去哪里好,自内而外的疲惫让我不想动弹,而想到回家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我想起了裴菲爸爸的那句话“我太清楚这类人了!在现实的面前,他们比谁都脆弱!”是的,我感到了非常深刻的脆弱,我一直不敢触及内心深处的这种脆弱与敏感,那种痛苦和无助陪伴了我将近二十年了,我害怕它甚至胜过猛虎,也是因为这样,在离开第二个女友后的六年里,我远远地躲避着感情,过着隐居式的生活。可是,我又碰上了,而且彻头彻尾地陷入了。我是在玩火,所以我必自焚。可是,我还要焚烧我爱的女孩。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32/36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