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料玫瑰【完结】(4)

2019-06-08  作者|标签:


  郑源停下脚步,屏息倾听。这大半夜的,就是鬼要来也提前给我托个梦啊。
  小舅,是我。欧阳文思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之后他瘦高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一如既往的穿着灰色的短袖T恤,脸上的黑框眼镜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不祥的光。同样修长的手里还拎着个西瓜。
  你想吓死我吗?郑源叹口气,绕过欧阳去开门。左手用力拉紧门把手,右手用钥匙玩命般的猛转几圈,门锁竟然没坏,反而打开了。不过郑源虽然开了锁,却没有直接推开门,而是回头瞅了眼欧阳,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儿?打电话就行了。
  没有,好久没见,来看看你。欧阳歪着头,却一本正经的说。
  郑源在门口换上拖鞋,顺手扔给欧阳一双拖鞋。
  欧阳没接。只见他站在门口打量着大半个鞋架的船鞋、鱼嘴鞋、坡跟单鞋、坡跟凉鞋发呆。而鞋架旁边,则乱丢着郑源平时穿的两双运动鞋,其中一双欧阳认得,还是郑源刚毕业时欧阳陪他去买的。
  你真的在跟女生同居良久,欧阳踮着脚将西瓜放在客厅的餐桌上,回到门边换鞋,顺手将郑源丢在鞋架旁的两双鞋鞋尖面对墙面摆好。
  都说了是同事合租了。郑源瘫在沙发上,狠狠灌了口温热的啤酒,你看好,这间连门框都干干净净的主卧是我同事的,那间门都关不严的次卧是我的。你又不是没来过。
  上回还是个男同事嘛。欧阳从塑料袋里掏出西瓜,拿到厨房去切出半个,再切成牙状,用盘子装好端到客厅时,郑源正在习惯性的看电视上正在播出的晚间新闻。
  西瓜摆在桌上,两人默不作声地吃着,盯着电视。
  原来的那个同事下广州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人合租,先凑乎着。吃完一块西瓜,郑源抽出茶几上的纸巾擦手,一边嘀咕。
  哦。欧阳不经意的回答,他用造价师一般的眼光环顾客厅,开口问道:小舅,你住的这套房子要是卖的话,值多少钱?
  不知道。我没打算买房,没打听过。不过我估摸着至少得三百万吧。郑源从桌上摸过啤酒,喝了一小口,你不用拐弯抹角的,你买房的事儿我真没钱支持你。
  哦。欧阳一脸我明白的表情,更让郑源来气。敢情这小子也知道他是个干活不赚钱的主儿。
  你问问我妈,她肯定会赞助你的,谁让她是你干姥姥。
  欧阳一脸为难。
  姥姥的钱,不是攒着给你结婚娶媳妇用的么,我不好意思找她要。
  我的钱就不是结婚娶媳妇用的吗?我和我妈这些钱,还不是左手倒右手?听了欧阳的话,郑源气不打一处来。不过欧阳就是这样的脾性,他自己那套逻辑,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郑源没再言语。欧阳也不说话。
  两人默默地消灭了一盘西瓜。
  将西瓜皮收进垃圾桶,欧阳一边盯着电视机,这会儿正在演的就是今天郑源采访的小区食堂爆炸案。没出几秒,他就面色发白。
  郑源赶紧拿起遥控器换了台。
  说起欧阳,温吞的性格却好似什么都不怕。唯独听不得、见不得的,就是各种爆炸,连电影里的都见不得。
  这个问题的源头,就是他母亲在他小时候在一次工厂意外爆炸中身亡。自此他就落下这个病根。
  你休息吧。我走了。吃完了西瓜,欧阳把垃圾桶里的袋子绑紧,拎在手里,脸色依旧发白,还有掩不住的失落。
  嗯,路上小心。
  嗯。欧阳一边向门边走一边说:我知道你不赞成我一毕业就结婚。我也知道你现在的工作赚钱不容易。没关系,以后咱们也别因为这事儿疏远了。
  借钱这种事情,从长远角度看,都极有可能是伤感情又伤财的事情。郑源正在询思着下次见他会不会尴尬,他倒自己解释起来。
  嗯。这几年我赚的多花的也多。十万一时半会儿我真拿不出来。你要不急,就再等两天,我帮你想想办法。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筋,站在门口,郑源竟然这么说道。
  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个嘴巴子。对于借钱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这种假慈悲。
  欧阳文思明显吃了一惊。不过郑源从以前对自己就是个说一是一的人,他既然表示肯帮忙,那就决不是一时的客套和安慰。
  嗯。谢谢了。
  好了。快走吧。我要睡了。还有啊,以后你再叫我小舅,小心我打断你的腿。说着,郑源就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这老式防盗门上的灰,扫下来称一称也得五六斤。欧阳脸贴着门,无声的苦笑了两下,向楼下走去。

  ☆、二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是不是系统抽了,二三章一直没显示,汗
挣着卖白菜的钱,操着总理的心。我们媒体人也是日理万机的,哈。
  全报社的人,只要是认识郑源的,都知道他是只铁公鸡。
  能吃沙县,决不吃KFC。能骑自行车,决不打车。只要是对他来说不必要的花销,他决不多花一个子儿。
  郑源的小金库,可是不小。大家在背后猜测,他可能就是传说中攒钱成癖的那种人。可只有少数人才知道,他的钱都给了他妈。最近还有棋牌室里打麻将的大爷大妈。
  说起郑源和他妈的关系,那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总之,自从郑源13岁那年他的父亲转业回到燕城,再到大学毕业前夕父亲去世,他和他爸妈都是水火不容。而家里只剩下他们母子俩时,郑源突然浪子回头般顾虑起他妈来。没事儿就回家去嘘寒问暖,工资一半都上交母后。
  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哪只孤魂野鬼上了郑源的身了。刚开始的时候,连郑家老太太都觉得奈闷忍不住调侃郑源。见他一脸无奈,又继续说,不过你放心,只要你按月上交工资,就说明你是个孝鬼,我不会拆穿你的。
  郑源父母四十得子,却不怎么宠溺。导致郑源一直觉得自己绝对不是亲生的。连他妈年轻时候在转业地认的干女儿的儿子,都比自己受优待。郑源家回燕城后,每年都会给他寄各种东西,暑假还会接他来玩儿。
  这个干女儿的儿子,就是欧阳文思。
  现如今,欧阳文思在这个城市里和郑源同一所大学毕业,找了个妹子当女朋友,在研究机构做了个小职员。虽然两个人工作后联系没有上学时那么频繁,但他结婚买房也还是兜兜转转的要找郑源借钱。
  郑源心里有几百个不乐意。
  且先不论结婚买房该不该向家里要钱这种人类的终极问题,郑源对于他一味的为妻求全就极其看不入眼。
  大丈夫何患无妻。就是秉承着这一人生根本理念,郑源虽活了26年,女朋友的总数却用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数清。而在对方苦劝他不要在大学休学去四处游荡不成的情况下,两人就一拍两散。
  现在欧阳这个妻管严竟然向他借钱讨好老婆和丈母娘,郑源的态度可想而知。
  但是,郑源竟然答应要借钱给欧阳,连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食堂锅炉的余震震坏了脑子。
  欧阳来借钱的当晚,郑源翻出自己的存折,加上利息一共是5583265元。还有一张□□里应该还有七千来块钱。
  6万多一点儿,三年来的血汗钱啊。郑源想想都心疼。如今还要找补3万多借给欧阳,郑源的心在滴血。
  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他,就不能反悔。
  可是这3万多,去哪儿找补呢?
  为了欧阳的老婆向朋友借钱,犯不着。
  为了欧阳的老婆向母上借钱,做不到。
  但是这种情况,郑源找自己的妈,也就是欧阳的干姥姥要钱,是最方便,也是最有可能要来钱的。其实就算是欧阳自己去找郑家老太太,她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拿出养老钱给他的。
  郑源现在严重怀疑,欧阳根本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拿不出10万,一定会找他妈借钱。但是郑源管自己妈要钱,不比欧阳自己去借钱来得更有尊严么。
  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明知道被下了个套却无从挣脱,只能等着被宰的兔子,就是郑源现在的感受。
  郑源把存折塞回档案袋。可那张绿色的存折,怎么都不肯安分的缩回袋子里。郑源撑开袋子一看,袋子里还有一张存折。两个指头夹出来拿在手上中,暗红色的存折封面上有几道因为卷折造成的折痕。打开看看,户主是欧阳文思。这张存折的明细上只有一笔存款,5年前的夏天存进了5000块钱,始终没有从银行取出。
  郑源将两个存折收整好,重新放进档案袋。
  本就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揣测欧阳,但欧阳要买房结婚这件事却始终让他烦躁不堪。
  第二天,郑源上午没有接到命令,于是中午时便来到报社待命。从办公室公共区的架子上拿过今天的报纸,郑源在手里掂了掂报纸的分量,报社的报纸比三年前薄了一半。经济不景气、纸媒不景气、大家都不景气导致这份曾经很有影响力的都市报越走越难。
  尤其是今年以来,报社里不断的人事变动,更是让人沉不下心来工作。时不时听说之前的老同事跳槽到了哪家公司,或者报社的那个中层领导跳槽去了新媒体做了个小头目。
  实在干不下去了我也成了郑源他们私下谈起工作时的口头禅。
  郑源坐到自己的工位前,打开电脑。隔壁飘来一阵红烧鸡块的香味儿。看来又是从外边采访回来的记者在吃着已经过点儿的午饭。一个圆脑袋伴着香味飘过工位之间的隔板,神秘的瞅着郑源。
  听说了吗?
  没有。郑源没有理会瘦长脑袋的主人,径自翻开报纸。
  你还没问我是什么事儿呢?圆脑袋的主人叫顾钧,同是突发新闻组的记者,也是郑源原装的高中加大学同班同学,喜欢时不时地八卦一下调剂生活。
  什么事儿?郑源配合着,翻了翻眼皮。
  听说,咱们部门要裁人。
  顾钧很少说正经事,没想到一说起来就这么惊人。郑源赶忙放下手里的报纸。
  裁谁?不会是我吧?心里祈祷着但愿不是。
  应该是还没定,正在找人谈话。顾钧朝老郑办公室的方向扭扭头,你说要是被找谈话,该说些啥?
  谁知道?郑源心里念着阿弥陀佛,这工作性价比虽低,但还是挺让人乐在其中的。
  不过啊,你要是有计划想走,这也是个好机会。你想啊,被劝退,应该会有一笔赔偿吧?顾钧在一旁旁敲侧击。特殊时期,谁都想多掌握些信息,好下定夺。
  嗯。看这样子你已经找好出路了?郑源重新翻开报纸,这种事情,等被找谈话时再想吧。想再多,该裁还是会被裁,天上也不会凭空掉下个比这更好的工作。
  圆脑袋神秘的笑笑,缩了回去。
  然后,郑源就听到老郑的声音从他办公室的方向传来。
  郑源,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经过顾钧身旁时,他送过来一个诡异的眼神,郑源假装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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