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奚唯唯地应了,把银两拿给大夫,道着谢把人给送走了。一转身看见自家娘亲又扶着墙坐在了椅子上,忍不住眼睛一酸,就要落下泪来。
“男子汉,哭什么?”这样说着,童母也心软了,招招手让童奚到自己身边来,“奚儿,娘还能撑上个十几年,但是世事无常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娘看城北叶家那姑娘还不错,人长得不赖,性子又好,要不娘找媒人去给你说说?”
童奚张口要答,脑中却是各种画面交织而过。对上母亲疲惫又满含希冀的眼神,他最终还是垂眸,低低地应了声:“……哎。”
在清明之前就连绵下着的雨最近终于断断续续地停了。
这一阵子临安发生的唯一一件大事,便是顺着春潮而被冲上河岸的一具尸体了。
惯常除了喝酒和处理家常事就无事可做的许县令听到报道后极为高兴,想想又觉得自己不厚道,赶紧敛了神情露出严肃的表情来,颇为威严地带着衙役和仵作去了河岸。
待到他们到了目的地,河岸附近已经围了很多人。见到许静知来了才纷纷让开路来,露出了已经被水泡的浮肿的尸体。仵作去检查了半天,才勉强从装束断定出这人大概是北方人,死于三日前,大概是原本被掩藏在上游的河岸,被春潮给冲到了位于下游的临安。
听到不是本地人,围观的人也就渐渐散去。许静知蹲在尸体旁边,颇为为难地盯着尸体发呆,心里正思索着是不是要请位于上游的县城帮忙,耳边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各位,把这人给抬去葬了吧。”
“是,韩公子。”
“喂喂你们给我等一下——”
衙役们已经无视了自家县令准备着手抬尸体了,许静知终于反应过来喊叫着制止他们:“泠元你在突然说什么啊,我还没破案呢!——你们别忘了我才是县令啊!”
韩泠元一身白衣,手中还是执着一把油纸伞。他淡淡瞥了许静知一眼:“你就这么想看着这个东西?”
“泠元,这不是东西,是人……”
“生前。”韩泠元抬眼示意,衙役们又继续开始了搬运尸体的工作,“躯体不过是承载魂灵的物体,既然魂灵已离体,那么这也不过是个肮脏的皮囊而已。”
还没等许静知开口,仵作已经带着敬重询问道:“不知韩公子有没有办法知道这具尸体的来历?”
“老头你怎么也忽视我——”
韩泠元又瞥了尸体一眼,眼角微微下沉:“北盗。”
“北盗?”
“此人是北方的盗贼,在北方被通缉,逃往南方的路上被南盗所杀。”
“原来如此,那便是自作孽了。”仵作沉吟着点头,一旁的许静知翻了个白眼:“泠元,你又在诳人。”
“许大人,韩公子的神通可不是常人能看透的。”
“不就是上回泠元把你孙子给救回来了嘛,也没必要这样抬高他……”
“许大人……”
韩泠元撑开伞:“老先生不必在意,静知就是如此。”他向城西迈开步子,许静知慌忙跟上他,并肩走着:“泠元你去哪儿?”
“去买桃酥。”
“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
“谁说的?”
“你上回吃桃酥的时候脸色不对劲……哎哎,泠元,干嘛要打伞?”
“有雨。”
“哈?”
两人没走几步,雨便淅沥沥地开始下起来,许静知把韩泠元手里的伞接过来,还念念叨叨着:“泠元你在哪儿看见蜻蜓的带我去抓……”
被遗忘的仵作:“大人……”
韩泠元这回带的伞似乎是大了些,恰好能容下两个人。所以当两人慢悠悠走到城西糕饼店的时候,两个人的身上还算是干爽。买完了糕点,韩泠元依旧没有回城南的打算,反而是向着土地庙的方向走去。许静知自然是一边吃着自个儿买的糕点,一边跟着。
果然是拿给了燕瑚。
燕瑚兴高采烈地接过桃酥,乐颠颠地去供在了神像前。然后又跑回来对着韩泠元笑:“韩公子你真是好人~”
韩泠元淡淡点头,许静知在一旁瞅着,却觉得这生性冷清的好友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他费脑筋地想了想,然后困惑地问道:“泠元,你在生我气吗?”
燕瑚和韩泠元一起看向他,韩泠元稍稍动了动嘴角:“你有什么能让我生气。等等。”
“等什么……”许静知正二丈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却见韩泠元越过他走向了刚拜完土地走出来的妇人。
临安几乎是无人不知晓韩泠元的,童母自然也不例外。见到那神仙一般的人向自己走来,她不由得有些紧张:“韩……韩公子。”
“童大嫂吗?”韩泠元的目光在童母身上停留,象征性地说出了问句,紧接着便又问,“来给童奚祈福?”
“是是,我家那小子马上就要结亲了。”说到自家儿子,作母亲的顿时喜上眉梢,一时忘了刚才的拘谨,对着韩泠元滔滔不绝,“那姑娘真是好啊,左邻右舍的都夸着呢,唉,也不知道我家那傻小子配不配得上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