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呼吸的痛 by 狄恩恩【完结】(2)

2019-01-25  作者|标签:狄恩恩


  文案

  肖哲的心底有个秘密,这个秘密与龙勤有关。

  龙勤的心上有永难愈合的伤口,这伤口上刻着唐颂的名字。

  唐颂觉得自己只离开了一瞬,可是转眼已是千年。

  上篇

  01 我是不是疯了

  忙碌了一天,死狗一样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

  打开门,龙勤把他的脚翘得高高的支在饭桌上,正在压腿。

  我扯开嗓子吆喝过去:“把你腿拿下来,装什么芭蕾舞演员。”

  龙勤看了我一眼,继续压他的腿。

  对了,我忘了,他不怕我,从来都不怕。

  脱掉外衫光着膀子进了厨房。

  这大热天的做饭,罪真不是人受的。

  我差不多就是裸着了,汗还是流水一样往下淌。

  有什么办法,谁让我是一小破司机,挣得少,偏偏理想还远大,所以什么都得算计着来。空调太贵了,暂时我还不能买。

  忙活了半天,把四菜一汤都端上桌,龙勤还在那压腿,心情无端地好起来。

  噗嗤嗤地乐,“小勤,来,乖,吃饭了,把腿拿下来。”

  走过去,轻轻拿下龙勤放在饭桌上的腿。

  大概是看见了自己爱吃的凉拌菜,龙勤乖乖地任由我拉着他在饭桌前坐了下来。

  夹了几筷子热菜放到龙勤碗里,“来,别光吃凉拌菜,对胃不好。”

  龙勤听话地把我夹给他的菜都吃掉了。心里十分安慰,小勤的状况真是一天好过一天。

  吃完饭,刷了碗,我看着小勤说:“咱出去走走。”

  小勤眼睛亮起来,一天他就盼着出门这会儿。

  钥匙我给他了,挂在他脖子上。

  可是他从来没出过门,不用问我也知道,小勤大概还不敢自己出门。

  拉着小勤的手走在大街上,心底是从未有过的塌实。

  夏日的晚风轻轻地从我们颈间拂过,街上是三三两两的散步的人们,我突然有一种错觉,似乎很早以前我就和龙勤这样生活了,似乎我们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直到永远。

  絮絮叨叨地给小勤讲着我从前打工那家公司的老板,怎样趋炎附势,怎样溜须拍马,一副小人嘴脸,龙勤似听非听,没有半点反应给我。

  我也习惯了,故自讲了下去。

  一直走到街角,看到冰淇淋店的招牌,我转头看小勤:“要不要吃冰淇淋?”

  “恩,要,我要一勺西瓜味的。”

  一勺西瓜味的?即使这么不合理的话从小勤嘴里说出来也是那么可爱。

  “等着哈。”我拍拍小勤的后颈,跑过去排队。

  “一盒西瓜的,一盒香芋的。”轮到我时摸出十元钱递了过去。

  提着冰淇淋转身,身边没有小勤的影子。

  冷汗一下从我周身的各个毛孔冒了出来。

  我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还是没有。

  “小勤!”不顾一切地嘶吼出来,我开始沿着来路飞跑,一边跑一边喊:“小勤,小勤!”

  没有没有,我没看到小勤,恐惧和惊慌象两条毒蛇缠绕着我,胃部一阵阵抽搐,好恶心。

  按着不听话的胃四下张望,我怎么可以这么糊涂,就因为小勤这几天的表现正常了就这么放松了警惕,真该死。

  扩大了范围,我到处乱走着,呼喊着,看在旁人眼里大概跟个疯子没差别,我也顾不得了。

  不想看到人群围堵着的交通事故,不想看到流淌着鲜血的地面,虽然作为一个司机我经常看到这些。

  找着喊着,在一个街角看见一小撮人群围成一圈在议论:“看,疯子诶。”

  脑子嗡地一下乱了,我扑过去,分开人群,龙勤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眼睛恐惧地看着四周的人,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明显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一把拉起他,揽着他的腰从人群里挤了出去,我恶狠狠地咒骂:“他妈的,快让开,你丫才是疯子呢。”

  一直坐到家里的沙发上,龙勤还在发抖。

  放好洗澡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出来轻轻摸了摸龙勤的头发:“乖,洗澡去,出来吃冰淇淋。”

  “肖哲,我是不是疯子?”龙勤眼神抖着问我。

  “我是不是疯子?”

  心在一瞬间被狠狠撕裂,我蹲低身子,眼睛平视龙勤的眼睛:“你不是。不是,听清了吗?谁他妈说你是疯子他才是疯了呢。”

  “那为什么唐颂他不来找我,颂呢?”

  仿佛被一拳击中要害,我连蹲着力气都没有,一屁股坐到地上。

  肖哲,你活该,你活该啊。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你这就是自作孽啊。

  02 最爱的你

  我第一次看见龙勤的那年,他十六岁,刚刚考上省重点中学S中。龙局把他介绍给我:“来,小勤,叫肖叔叔。”

  天知道,我刚刚比龙勤大四岁,技校刚毕业一年,可是我是上班的人,他还是学生,于是他乖乖地叫我:“肖叔叔。”

  我笑着点头,同时眼睛迅速地扫过他周身上下,那时候龙勤刚升上高中,青涩的稚气未褪,可仍然是那种第一眼就会让人觉得漂亮的小孩。

  线条优美的脸颊,灵动跳跃的双眼,挺得直直的小身板,我喜欢他。第一眼就喜欢。

  然后我就拉他到身边,“龙局,您忙着,我带小勤玩会儿去。”

  司机从来都是领导的半个家里人,龙局笑着点点头,“行,小勤听叔叔话。”

  那天我带龙勤玩了一个小时街机,看着他通关后那神采飞扬的笑容,我觉得花再多时间都值。从游戏厅出来,我在阿迪专卖店给他买了一双新款篮球鞋,当时我的工资也不高,要不我就多给他买点东西了。

  龙局第二天跟我说:“小肖你以后别给他买东西。”

  我这才想起来昨天买鞋的事儿,我喜欢龙勤是真的,并不是纯粹溜须龙局长,买过之后我就把这事忘了,显然龙勤这个实心眼的孩子向他爸报备了。

  这个马屁拍得挺匀乎,龙局后来说:“小肖咱们上次出去那饭费票子,你拿过来我签字,你去财务报了。”

  我明白龙局的意思,可也没敢太多添,反正鞋钱没弄回来,但是龙局从此对我更加信任了,完全拿我当自己人。

  那时我对龙勤甚至比对龙局还上心,每个周末,我都把车擦的亮亮的,然后主动跟龙局说:“我去接小勤了。”

  逢到此时,龙局就笑得格外慈祥。

  阴天下雨,我也会向龙局请示:“要不要我取几件衣服给小勤送去?”

  赶上年节就更不用说了,如果龙勤不放假,我会载着秦姐去学校看他,如果龙局两口子都没空我就自己买了好吃的给龙勤送到学校。

  不知道龙勤对于我做的一切怎么想,觉得我是在溜须他爸爸,对于这一切司空见惯,还是别的什么?

  反正龙局对我非常好就是了,周末出车单位控制得很严格,我却什么时候想出就什么时候出,用多少油龙局都大笔一挥,批了。

  那阵子我因为帮人跑车交下不少好哥们,一直到现在都铁磁。

  有个周末,我去学校接龙勤,正赶上龙勤在打篮球。龙勤那天穿着一件白色恤衫,银灰色的运动长裤,脚上就是我给他买的那双鞋。

  和别的男孩子比,龙勤简直太羞涩了。

  别人玩热了,脱得一身短打,胳膊腿都露在外面,他满头是汗也不肯脱下来一件,胳膊和腿都严严实实地包在运动衣里。

  龙勤头发比刚开学的时候长长了些,碎碎地粘在前额上,每当他跳起来,发稍轻轻甩动,真的比电视广告里的明星还好看。龙勤打篮球的姿势极标准,蹬蹬蹬三步跨上,右手一勾,球应声入篮。人已经退至几米开外,根本不看他投出去的球,他就有这种必进的自信。

  篮球场周围观战的女孩子被龙勤迷的神魂颠倒,尖叫之声不绝于耳。

  我看着龙勤在球场上英姿飒爽,根本移不开自己的视线。

  午后金色的阳光,轻轻勾勒在龙勤身上,他完美的就似一个天使。

  当年在技校读书的时候,我也有A校小帅哥之称,可这时候看到龙勤,我只想很没创意地说一句:“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我就这样被龙勤的青春,龙勤的阳光,龙勤的帅气比了下去,活生生变成一干菜帮子。

  64比37取胜,龙勤满头是汗地跑到我身边,“肖叔,早看见你了。真不好意思,让你一直等我。”

  我摸出手绢“快擦擦汗,别闪着。”龙勤接过我的手绢,对旁边女生送过的手巾抱歉地笑笑,抹了抹汗。

  我拉龙勤上车,“车上有矿泉水。”

  上了车又问:“饿了吧,想吃什么?面包?冰淇淋?德克士?我给你买。”

  “肖哲,你简直比我爸我妈对我还好。我感觉只要有你我爸我妈都不要我了也没关系。”

  “别没大没小,你管谁叫肖哲。”

  “得了,你就比我大四岁,哪够资格当我叔,当哥就勉强。不过在外人面前我照样管你叫叔你不用担心,我给你面子。”

  哧,我乐出来,伸手揉乱他的头发,那时候我们都那么简单。只要他快乐,我就能笑出来。

  龙局和秦姐都很大年纪了才生这么一个儿子,对他那是相当的疼爱,可我还老怕龙勤钱不够花,每次见他都给他塞钱。起初龙勤坚决不要我的钱,可是最后我总会偷偷塞到他书包里,或者想法放进他的口袋,明争暗斗了几次,龙勤也不再固执,反正最后都是败给我。

  那时我真傻得可以,都这么喜欢一个人了,我也没觉得有半点不对,压根没往别处想。

  和波子聊天的时候我说:“我对龙勤比我对我儿子都好。”

  波子扑哧乐了:“那是,我要有这么好的机会拍局长的马屁,我也百拍不厌。”

  我抬头灌进一瓶啤酒,说:“你懂什么?我是真喜欢龙勤那孩子。”

  波子不屑地撇嘴:“得了吧,全局上下谁不知道,你肖哲一句话,比秦姐吹枕边风都好使。行了,你知足吧。”

  我摇摇头,不再解释。

  一直到那时候,我把龙勤从精神病院接出来,波子才相信我当初的话。

  03 风向哪里吹

  拿着扇子给龙勤扇风,一直到他睡着了,我从枕头底下摸出存折,二十万,本来想买个大房子和龙勤住的,媳妇儿这辈子是不想了。

  自从把龙勤这个大麻烦弄到身边,原来那些腻乎着我不放的姐妹们自动都撤了。

  撤了就撤了,没什么可惜的,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四年前的我,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想着龙勤晚上那句话:“那为什么唐颂他不来找我,颂呢?”

  我久久不能入睡,心里好象有无数的刀片在割来割去,一片血肉模糊。

  想了想我把存折揣起来,明天托个人打听打听,登寻人启事要多少钱。

  清早醒来,把粥煮好,去楼下跑了一圈,顺便买了包子回来,龙勤已经起床洗漱完毕,规规矩矩地坐在饭桌边等着。

  我把粥盛出来,包子装碟,招呼他吃饭。

  龙勤乖乖吃掉一个包子。

  抬起头怯怯地看我:“肖哲,我跟你去上班行吗?”

  “不行。”

  看着龙勤刷白的小脸,我叹口气解释道:“小勤,我是司机,没有自己固定的办公室,领导随时可能派我跑车,我带着你不合适。”

  我总不能拉着我们主任到处跑的时候让龙勤坐在车后面吧。

  龙勤不说话,只管拿着筷子戳自己的手心,我把龙勤的手拉开,“别这样,小勤,我得挣钱我得养活咱们两。”

  龙勤低着头还是不说话。

  我又拿了个包子给他,自己起身穿衣服上班。

  下了楼走了几步,我回头看了看楼上,三楼的白色护栏后面一个小小的黑色头颅,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这情形好像龙勤被关在监牢里。

  呼吸停滞了片刻,我突然就停下脚步,几步跑回了楼上。

  “小勤,”我喘吁吁地说:“走,跟哥上班去。”

  带了龙勤上车我一直在后悔,我怎么了,也疯了不成?

  哪有带着家属上班的?就是带人家带的也是孩子,我带的是什么?

  不过后悔也晚了,龙勤静静地坐在车后座,好像状态还可以,但愿他不会惹什么麻烦。

  东油库的现场会是八点半。八点的时候主任下了楼,坐进车子发现后面坐了个人,意外地哦了一声。

  我赶紧主动解释:“主任,这我弟弟。”

  “啊,行。咱们走吧。”主任连多一句废话都没说。

  这是我佩服他的地方。他这个人跟别人不一样。当初龙局倒了,李局那边的人拼命踩我的时候,他一言不发把我要了过去,平等真诚地待我,跟对待别人态度一样,特别令我惊讶。

  他并不是龙局那一派的,他哪派也不是,倔得要命,所以现在还在下面的大队当一科级干部。

  起先人们都冷眼看他怎么对我,时间一长发现他总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慢慢也都习惯那样,再后来也没人踩我了。

  车子在青三路上疾驰,龙勤突然尖声叫起来:“颂,颂。”

  坏了,坏了,眼角瞥到一辆chrysler超过我们转眼不见,我的额头开始冒冷汗。

  不会的,不会。龙勤已经好久没犯病了。

  可龙勤还在尖叫,主任诧异地透过倒后镜看着龙勤。

  我的手心湿滑一片,看来这回我又干到头了。

  虽然脚下踩紧了油门,我这辆破轿货要追上chrysler是不可能的,chrysler很快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车子在东油库的大门口停了下来。

  主任下车之前问了句:“他是龙局的儿子对吧。”

  然后不待我回答,就下了车,隐约听见风中传来他的咕哝声:“好好的一个人……”

  我顾不得思索他的话,急急打开后车门,来安抚龙勤,我不想他再回到那个地方。

  “小勤。”拉龙勤出来。

  龙勤整个人都非常亢奋,“肖哲,你看到,你看到对不对?那是他的车,是他的车!”

  “嘘,嘘,小勤,我有看到我看到了,可是我追不上,不要紧,只要他在,只要他真的回来了,咱们一定可以找到他。”我尽量安慰龙勤,也不知道他这时候脑子里还听不听的进话。

  “是颂。是。是他回来了。”

  “是。是。我们去找他。”

  接下来等主任开完会的一个小时里,我一直在听龙勤喋喋不休地重复那些话。

  这就是龙勤发病的主要表现:话多,而且说个不停。

  我无力地安慰着,低着头,任两滴泪掉落到地上的尘土里不见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当初那么喜爱的聪明羞涩的少年会变成这样。

  主任出来时,我总算把龙勤哄上车,累得好似打过一场硬仗,把主任送回单位,我就带龙勤回家了。

  没有拿医院开的药给龙勤吃。

  我不愿意给龙勤吃那些能令他情绪稳定下来的药物,听说它们会损害神经。我不想龙勤的一生就这么毁了,他可以好他一定可以。

  从冰箱里拿了西瓜味的冰淇淋出来,我搂着龙勤喂给他吃,希望我的拥抱能带给他安全感。

  “小勤,”话出口带着我自己都想象不到的苦涩,“小勤,我一定帮你找到他,一定。相信我,好不好?不管想什么法子,我一定让你见到唐颂。”

  柔声哄着,轻轻拍着,在我如对待初生婴儿般的悉心照拂下,龙勤终于安静下来,沉沉睡去。

  而我,懊恼得想撞墙。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当时我不说,为什么我不告诉龙勤,只要他一回头,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月华如练,我拿出冰箱里所有的啤酒坐到阳台看月亮,让我醉死算了,那我就再也不用受良心的谴责了。

  一罐又一罐,眼睛看着月亮,脑子里在放电影,我和龙勤之间的一幕一幕在不停地回放。

  “肖哲,这个是我送给你的,你喜不喜欢?”那是我过生日的时候肖哲送我的礼物,一个goldlion的钱夹,一直到现在我都还在用,用得小心翼翼,跟新的差不多。

  “肖哲,你会不会看不起我?”那是我发现龙勤的秘密的时候,他那么紧张地看着我。

  肖哲,肖哲……

  我痛苦地抱住头,龙勤,都是我的错,原谅我。

  “肖哲,你为什么坐在这里自己喝酒?”

  龙勤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吓了我一跳。

  我回头,龙勤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正在我身后看着我。

  “来,小勤坐。”我拉了拉旁边的椅子。

  “我也想喝。”龙勤看着桌上的啤酒。

  砰,我拽开拉环,递给龙勤一罐啤酒。

  “你还没回答我?”龙勤喝了一口,眼睛专注地看着我。

  我也看着龙勤,他的眸子黑黑沉沉,仿佛不见底的深潭,目光那么专注,让我相信此刻他是清醒的。

  “小勤,如果我做错了事。你愿意原谅我吗?”

  “你在请求我的原谅?”龙勤反问。

  看,谁说小勤是疯的,他的反映能力和逻辑思维都没有任何问题。

  “对,是,小勤,我求你原谅我。”话一出口,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

  靠,今天怎么了,哭两次了,我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温润的唇瓣印上我的面颊,将泪滴一一吮去。

  我傻了。

  直到双唇相贴。

  后面的事我一直不大记得,因为灵魂已经不受控制地飘出躯体。

  隐约中好象听到小勤说,我原谅你。

  04 往事如烟

  发现龙勤的恋情完全是偶然。有天我和波子,娜娜,陈兵几个一起在酒吧里玩,突然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龙勤。

  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唐颂,他穿了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装,手里把玩着一个打火机,脸上是一种充满自信又放任不羁的表情,偶尔他和龙勤说话,嘴巴和龙勤的耳朵贴得很近。龙勤的脸上有淡淡的红晕。

  我从来没见过龙勤那种表情,一点点迷醉,一点点投入,一点点崇拜,一点点忐忑,加在一起是**。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龙勤那样的表情,我第一反应是妒嫉。

  妒嫉的发狂,龙勤从来没有那样看过我。

  然后才是担心,龙勤怎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一个同性。

  哦,不用说,那个男人**他。

  我直接在心里替唐颂判罪。

  那天我在酒吧里待到很晚,一直到目送唐颂和龙勤一起出了酒吧,龙勤上了唐颂的chrysler。黑色的chrysler在我眼前消失,我心被深深刺痛。一直也想要开那样的车,可是当年龙局的坐驾也不过是辆奥迪而已。

  “老大你没事吧?”那天我的脸色实在差得吓人,波子他们几个一直不安的陪着我。

  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我为了一个家境好到不行的小屁孩担心。

  我这不是杞人忧天是什么,轮得着我管吗?

  没过几天我就清楚的了解到,和龙勤坐在一起喝酒的那个人叫唐颂。

  我没法不了解,这个人根本不晓得低调为何物,痛痛快快地接受各种地方小报的采访。方寸小像印满报端,铺天盖地的向我席卷而来。

  我发誓如果不是因为龙勤,我一眼都不会看那些报导。

  唐某人,时年二十七岁,美国某州某大学留学归来,我不记得那么多外国字,总之他念的学校臭屁得要命就是了。

  学成回国的大海龟慷慨陈词,想要在家乡一展拳脚,不过是短短几个月间,已经注册了公司,开始自己的事业,报纸上满篇溢美之词。

  即使不看那些,我也知道,他确实是尊人物。

  偏偏这位工商管理硕士本科学的是中文,所以他非但没有一点铜臭气,还满腹经纶,才华横溢。的确,这样的一个人,对龙勤来说,杀伤力是不可估量的。

  连着一个月,每次接龙勤的时候,话题都在围着唐颂打转。

  “肖哲,你知不知道,唐颂说……”

  “肖哲,我将来要考唐颂念过的那所大学……”

  “肖哲……”

  我一辈子都没有这么虚伪过,一面耳朵里听着龙勤怎么样夸唐颂,一面在心里咒他去死。

  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这样影响一个人生观还不成熟的孩子,我巴不得唐颂立刻在我眼前挂掉。

  可惜我的怨念丝毫不起作用,唐颂不但活得结结实实的,还顺利敲开龙局家的大门,成为龙家的座上宾。

  连龙局提起唐颂来,都满口的欣赏。

  妈的,拳头狠狠挥在眼前的沙袋上,汗水不停的洒落,我把怒火都发泄在运动中,唐颂,我打死你。

  那天夜很深了,我从酒吧的后巷出来,两个人在酒吧后巷黑暗的角落里接吻,急促的喘息声在黑夜里格外夸张。

  面红耳赤地想要快点躲开,却在眼角瞥到当事人时木雕泥塑般怔住了,龙勤和唐颂。

  他们也看到了我,现在是三尊石像。

  最后龙勤先从唐颂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肖哲,送我回家好不好?”龙勤小声要求着。

  深呼吸再深呼吸,我拼命控制自己才能不把唐颂当成那只沙袋。

  车子在公路上狂飙,开到龙局家楼下都没出车祸是奇迹。

  车子停在楼下,龙勤却不敢下车,小心翼翼地看了我半天,龙勤试探着开口:“肖哲,你会不会看不起我?我,我,我喜欢男人。”

  “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我冷冰冰地答。

  龙勤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但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推开车门下了车。

  我知道他误会了我的意思,可不想解释,我心里难受得想要死掉。

  就这样煎熬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能在某个下午装出一脸平静的笑容,对龙勤说:“小勤,别误会,我们永远是好朋友。我不会因为那个看不起你的。”

  我是不会,因为我喜欢的,也是男人。

  可是弥补已经来不及了,龙勤本来就脆弱又敏感的心灵显然受到了伤害,跟我再也不像以前那么亲近了。

  龙勤其实一盆温室里的花朵,虽然艳丽迷人但是没有经历过风雨,一点点的打击都足以使他枯萎。

  后来龙勤会疯掉,实在是由于打击太惨重。

  05 我永远在这里

  暖和的阳光温柔地抚摩我的躯体,我张开眼睛,昨夜发生的一切涌入我的脑海,天啊,我和小勤,我们,接吻了。

  我看向身旁,小勤还在熟睡着,鼻翼轻轻翕动,脸上的小绒毛都清晰可见,真可爱,我真喜欢小勤,喜欢的无可救药。

  不过我总觉得小勤他还不完全清醒,一定是这样,小勤怎么会吻我呢?他又不喜欢我,他喜欢唐颂。

  穿好衣服下楼跑步,顺便给小勤买早点,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提着豆浆油条回到家,龙勤已经起来了。

  咿,我看错了吗?龙勤的脸上竟然挂着微笑,他好象很久没笑过了。

  “肖哲,我今天不跟你上班了。我在家里打扫卫生。”龙勤小脸红通通地说。

  天啊,看着他羞涩的样子我都会起反应,我狼狈地扭过头,“今天是周六,我们一起打扫好了。”

  “哦,我忘记今天是周六了。”龙勤懊恼地拍拍自己的头。

  心中一痛,我的小勤,最聪明能干的小勤,现在连过到哪一天都不知道呢。

  “快点吃,吃完我们就开始。”我故意轻松地一笑。

  早餐过后我俩开始大扫除。

  很快就做好分工,我洗衣服,小勤归置东西。

  把衣领和有污渍的地方细细搓净,再把衣服丢进洗衣机,顺手投净一条抹布开始擦家具,当我把衣服都晾起来的时候,小勤开始扫地了。

  眼看着屋子里变得亮光光的,心情越发快乐起来,直到电话铃声打破宁静。

  接起电话,大姐打来的,“小哲,明天老爸过生日你没忘记吧,明天回家哦。”

  好,其实我真的忘了,这几天光琢磨龙勤的事儿了,差点忘掉老爸生日。

  “小勤,一会儿跟我上街。”

  “干吗?”

  “明天我爸爸过生日,陪我去给我爸爸买两条烟。”

  “那我也去吗?”龙勤怯怯地问。

  天啊,我心跳得乱了节奏,龙勤的问话,他的语气,和正常人有什么分别,龙勤是不是真的好了?

  “去啊,你当然一起去。难道留你一个人在家。”我答。

  “哦,”龙勤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我想他应该是高兴的。

  和小勤上街买烟,才十点多一点,太阳已经火辣辣的,晒得路面好像都要溶化了。

  拉着小勤沿着楼房的阴凉处走,就在街角,离我和小勤要去的烟酒商店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黑色的chrysler,眼熟,实在很眼熟。

  我拉着小勤走近,车子锁着,车上没人。

  唐颂,应该没走远吧。

  四处张望着,小勤过来拉我的手,我感觉到他手心里湿滑一片,全是汗,这天太他妈热了。

  “商店在那边。”小勤说。

  “啊?哦。”

  跟着小勤往烟酒商店里走,我心里不住打鼓,什么意思啊?小勤要找的人不就在眼前,干吗不守在车旁等他啊?

  可是碰上这回事我真是不敢问,唐颂就是小勤的定时炸弹,一碰就出事。

  小勤心里怎么想的我也猜不透,他说进商店就进商店吧。

  烟酒商店的老板王竞东是我小学同学。提起他我就泄气,小时候一起上树掏鸟玩的,如今人都开商店了,我还在单位领那点微薄的月薪。

  “哟,肖哲。来了。”王竞东看见我还是老热情的。

  “领这谁啊?”

  “哦,”我看看小勤,“我弟弟。”

  “嘿,比你个还高。你们一家子就没有矮个。”

  得,误会了,这不是亲的那个。

  我也懒得解释,直接往外掏钱。“东子,给拿两条软中华,我孝敬我爸的。”虽然店里没人,我也没说那么直接,我要真的。老爷子过生日我横不能弄两条假烟回去。

  “成,绝对,给你我能不拿真的?”王竞东到没介意,直接把话说开了。

  打开下面的小柜包了两条软中华给我,我把一叠粉红色钞票交给他。

  王竞东一个劲地往外推:“行了行了,就当我孝敬老爷子的。”

  “瞧不起我是不是?”我半开玩笑地说:“你开商店比我牛呗。”

  “哪是那个意思。”王竞东抹不开了。

  “我跟你开玩笑呢。”轻轻捶了他一下,把钱塞进他口袋,“走了,哪天我找你,咱们喝两盅。”

  “哎,行。”

  出了商店,我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刚才chrysler停着的地方,空的,已经开走了。

  “热死了。肖哲,我要吃冰淇淋,给我买。” 小勤脸涨红着,好像是热的够呛。

  我转头走开几步,从前面停着的一辆车的后视镜里看见小勤支撑不住地蹲低了身子,顿时胸口闷得像有大石压住。

  蛋筒冰淇淋递到小勤手里,小勤已经面色如常,一点看不出刚才的难过。

  能掩饰自己的情绪了,呵呵,小勤的进步很大,压下胸口的涩意,我强迫自己这样想。

  “肖哲,冰淇淋太凉了。”吃了两口,小勤看着我开始撒娇。

  二话不说接过小勤手里剩下的冰淇淋吃掉,这祖宗是我自己供起来的,什么都甭说了,有钱难买我乐意。

  第二天的家宴十分热闹,老爸的三女二子全都阖家归来,女儿,女婿,儿子,外孙,外孙女,一大家子。

  龙勤乖乖跟在我身后不出声,任由旁人打量他。

  我理解家里人的心情。今天特意给龙勤换了一身新衣服。红色短袖恤,牛仔裤。红色十分适合龙勤,衬得他唇红齿白,越发显得明艳不可方物。

  我们家是传统的中式家庭,重男轻女,长子有绝对不可撼动的家庭地位。

  我大姐二姐,小弟小妹都看着我脸色行事,丝毫不敢轻慢龙勤。

  把昨天买得两条烟递给老爷子,坐下陪老爷子说了会儿话,老爷子又关心起龙勤的近况,我只笼统说:“挺好的。”

  沉吟了会儿老爷子说:“要是真的恢复的不错,就想办法安排小勤复课,好容易考的大学,难道就这么不念了?”

  我回头看看龙勤,复课一时半时怕是不能,虽说龙勤现在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可万一发病呢,我不在他身边的话,谁管他?

  中午,一家人团团围在拼起来的大饭桌周围坐定。

  从大姐开始一个个轮流站起来向老爸敬酒,我之后是龙勤,我看看他,不敬也算了,老爸应该不会怪他。

  刚想开口说话,龙勤已经捧着杯子恭恭敬敬地站起来:“伯伯,我祝您健康常在,笑口常开。”

  别人敬的酒,老爸都只抿一口,龙勤敬的,老爸却一口全都干了。

  我的眼睛涨涨的,老爸真是我的偶像。一年前我去接龙勤,二姐夫挺不以为然,私下里大概议论了几句,传到老爸的耳朵里。

  有天老爸把二姐夫叫到书房里,说了几句,具体内容我不清楚,反正二姐夫灰头土脸的出来,以后全家上下无人敢私下议论龙勤一句。

  “小哲”大姐打断我的神游,“你也不小了,怎么也不领个对象回来?该上心了。”

  “姐,我才二十四。再说男人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

  “别管他,他自己的事儿自己有数。”老爸一发言,我就等于是获得自由。

  大姐立刻不响了。

  “小勤舅舅,你什么时候带小勤舅妈回来?”大姐五岁的女儿圆圆突然发问。

  “小勤舅舅又做你舅舅又做你舅妈好不好?”龙勤看着圆圆无邪地回答。

  一口酒呛到嗓子里,我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桌上笑倒一片。

  一个孩子和一个疯子的对话,能听吗?

  大姐边笑边给我拍背,龙勤起身倒了杯水给我,总算止住了我的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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