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关电梯 上
「我喜欢你。」
男人忽然抬起头,对著对面的男人说,非常非常诚恳地。
「……我不接受。」
「我是真的喜欢你,小新,我从学生时代就开始喜欢你了,我对你的喜欢不是一般那种冲动的喜欢,而是真的把你当可以一生一世捧在手心去爱的对象。」
「我说啊,学弟,你可不可以……」
「我喜欢你!我超喜欢你的!我的生命里面已经不能没有你,我离不开你,就像鱼离不开水,鸟离不开天空,宅男离不开电脑一样。小新,我真的很喜欢……」
「所以我说,学弟……」对面的男人叹了口气。
「你不接受吗,小新?难道是我不够好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改……我可以……」
对面的男人终於忍不住了。
「我说,学弟,不是我接不接受的问题……而是你觉得现在这种情况适合思考这种事情吗?」
男人顿住了,他抬起头来看著对面的男人,他和他一样摊坐在地板上,热得气喘嘘嘘,四下一片漆黑,因为头顶的灯已经坏了。
那是座电梯,在一小时前因为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故障了,所以他们全被困在电梯里。
他们试著打手机,敲电梯门,紧急钮也按了,但是除了头顶那盏忽明忽暗的日光灯,没有任何东西回应他们。
男人因为季末加班,所以才会这时候离开公司。正巧从同所大学就心仪的学长也跟他搭同班电梯,他本来正高兴可以藉故送对方回家的,没想到发生这种事。
「告白也要看时间!看地点!你觉得这时候告白有智识正常的人类会理你吗?你不觉得这种时候我们应该思考怎麽逃出去吗?」
对面的男人终於暴怒了,他跳起来扯著脖子上的领带,又一指旁边。
「而且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也就罢了!我还可以当作没发生过这件事,可是这里一共有四个人!还是四个男人!」
日光灯忽然复活亮起来,照亮了电梯内的情景。四个年纪各异的男人各据电梯一角。其中两个事不关己的路人已经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不自觉地紧缩著四肢。
「那逃出去以後小新会听我告白吗?」学弟可怜兮兮地问。
「不会!」
「小新……」学弟哭丧起脸。
「不准给我露出这种表情!天呀我明天到底还要不要来上班啊?你现在在这里说出去,照公司八卦的传播速率,明天一定连我老板都知道了,她最爱这调调了我的妈呀……」
学长绝望地五体投地,若有似无地向事不关己的两个男人投去幽怨的目光。
「我……我不会说!」
「我不会讲!不,我什麽都没听到,我什麽都不知道!」
「你、你们继续,不用顾虑我们。」
感受到可能在出电梯之前就被杀人灭口的压力,另外两个男人赶忙摇头如捣蒜。
「可是现在不跟你告白,以後就没机会了啊,要是你到死都不知道我的心意,我、我一定会懊恼到死的,连公关课的女孩子都跟你告白过了,为什麽我……」男人好委屈。
「闭嘴!我们还没死!也不会死!电梯只不过卡个一两个小时,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你再乌鸦嘴小心我把你的命根子拧下来你信不信!」
「小、小新要拧我的命根子吗?」学弟喜出望外。
「你想到哪里去了,不准给我想歪!你敢想像什麽奇怪的场景我阉了你!」
「小新真的对我一点点感觉都没有吗?」学弟的脸越来越苦情。
「没有!完全没有!你再提一个字,我杀了你!」
「与其死在电梯里,不如死在小新手里。」学弟正色。
「我说过了,我们还不会死!只不过是电梯卡住而已,啊啊为什麽我会这麽倒霉刚好跟你卡在同一座电梯里啊早知道今天就不要加班了……」
见学长蹲在地上陷入自我厌恶的回圈中,背过身去连回头都不愿回头,学弟只好伤心地坐回电梯另一角。
老实说电梯里挤四个大男人,虽然是各据一角,还是满人挤人的。所以学弟坐下来时,另两个斜对角的男人不自觉地都缩了缩脚。
「是说……好、好慢呢,警卫怎麽还没发现电梯停了呢?哈哈……」
大概是感觉到电梯里面气氛很僵,右上首一个戴著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男人开口了。学长对他投来杀人目光,他赶快把视线移向左上首那个看来人畜无害的路人乙。
「嗯,就是啊,平常早该发现了才对,警卫该不会是睡著了……」
左上首的男人是个看起来很沉稳的大叔,他连忙附和。
「难怪我们公司的东西老是不见,警卫防盗系统太差劲了。」眼镜男说。
「没错,硬体设施也是,印表机一天到晚坏掉。」大叔点头。
「厕所尤其两光,上次我去二楼公关课会议室的男厕所,结果小便池後面一间厕所的门不知为何碰碰碰响个不停,还发出那种像**的怪声,有够烂的那间厕所。」
「……」
「……」学长。
「……」学弟。
「总、总之,真令人意外啊电梯竟然会坏掉,我出生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呢!」
眼镜男感觉到三方投来的视线,虽然不知道自己讲错什麽话,还是赶快圆场。
「我比较意外的是总务三课的帅哥古一伟竟然会喜欢男人……」大叔喃喃自语,马上接收到右下首方向的杀人光波。
「你认识我啊?」学弟好奇地问。
「认识啊,我总务课的前女友是因为对你一见锺情所以变心的。」大叔若无其事地说。
「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学弟一鞠躬。
「……我那句话不是在跟你告白,而且这件事我刚刚已经很清楚了。」大叔叹气。
「你们是同学啊,哪一间大学?」眼镜男问。
「Q大。」学弟说。
「Q大啊,很好的大学呢,你们同系吗?」大叔说。
讲起心上人,学弟的双眼立刻放光。
「我们都是网球社的,小新以前超帅的!人长得帅,网球又打得超好的,每年校际季末赛小新都和我打双人第二组。有一次前面两胜两败,我们和对手打进最後的deuce,那时候对方一击杀球袭来,我们都以为一定已经完了。没想到小新忽然跳起来,对著迎面而来的球就是一挥,球像飞鸟一样疾驰回去……」
学弟陶醉地说:「你们都不知道,小新那时候有多帅,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决定,要一辈子追随小新了。」
「……结果还不是输了。」右下首的学长忽然开口。
「咦咦?最後没有赢吗?」眼镜男问。
「小新太猛太强劲,结果射到外面去了。」学弟说。
「不要随便省略句子的主词!」
「但是小、小新还是很帅气啊,我和小新学长差一届,听说小新毕业之後进了这间大公司,我就拼命地参加了员工考试,一共考了三年,终於考进了总务课。本、本来以为以後就可以和小新学长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
「幸福快乐个头!」
学长越听越不耐烦,终於插了口。
「我每天都忙得要命,业务一课是公司的核心命脉,每天面对的都是几千万几亿的企画案,跟你这种帮厕所换卫生纸的冗员是不一样的!」
「换、换卫生纸是前辈的工作,我还没晋升到那个阶级,我现在每天都在努力清除大厅积水。」学弟干劲满满地说。
「因为这种事情进公司的……你把自己的未来当成什麽了啊?」学长叹了口气。
「为、为了所爱的人,我做什麽都甘之如饴。」
看著因为学弟宛如八点档的对白,又缩到电梯一角崩溃的学长,眼镜男和大叔都不敢多吭气。电梯上的日光灯还是忽明忽灭,没有任何人来援救他们的迹象。
「是说……反正閒著也是閒者,来彼此认识一下如何?」大叔问。
「啊,不好意思。」右上首的眼镜男立刻站了起来,对著众人就是一鞠躬:「我是秘书课的林尚谊,去年初刚进公司,现在担任业务部王总经理的秘书,这是我的名片。」
眼镜男从搁在地上的西装外套里掏出名片,给了其他三角的男人各一张。
「王总啊,听说他很好色耶。」大叔边看名片边说。
「男、男人总是好色嘛。」眼镜男一愣。
「听说他好的是男色。你进公司第二年就可以到业务部当秘书?要小心啊,听说他的第一任秘书跟了他一年就跟老婆离婚了,第二任上任第一天就因为不明原因进Q大医院泌尿科挂急诊,第二天走起路来还一拐一拐的。」大叔笑得和蔼可亲。
「谢、谢谢前辈亲切的提醒。」眼镜男开始擦汗。
「听说王总都会从送秘书小东西开始当作暗示,最常送的就是手巾了。」
眼镜男不动声色地迅速收起刚刚拿来擦汗的手巾。
「我是资料管理室的室长,我叫陈敬,叫我敬哥就可以了,我进公司已经满九年了,今年是第十年。」
大叔也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名片,他是电梯里唯一没穿西装的人,只穿了一件白色的POLO衫,上面还有油渍。
「原来你就是敬哥啊。」学弟看著名片说。
「你听过我?」大叔问。
「是听总务课的前辈说的,他说以前有个传奇的总务课长,他是从业务一课调来的,而且本来还是业务一课第一把交椅,董事都很看好他。後来因为董事长的老婆不知道为什麽跑到了他床上,还被拍成照片传到全公司的邮箱,那个人後来就变成总务课长了。」
「嗯,还有呢?」大叔笑容可掬地问。
「前辈说那位总务课长是有史以来最强悍的课长,他把总务课整顿得有声有色,有一次协办合作公司的开幕酒会,还得到对方董事长的激赏,说要把这位传奇课长挖角到自己公司来。只是那个董事长的老婆不知道为什麽也跑到了他床上,还被拍成影片光碟附在全国最畅销的杂志上,後来那个人就自请跑去当资料室室长了。」
「……」眼镜男。
「……」学长。
「唉,那些都是往事了。」大叔往背後一靠,挥了挥手。
「啊,换我了吗?我是总务课的古一伟,大家都叫我神奇一伟。」学弟站起来说。
眼镜男一愣。「神奇一伟?」
「大概是因为我很神奇吧。」学弟自己也很困惑。
「你哪里神奇了?」学长没好气地问。
「大概是因为我进总务课的第一天,总务课里的人就有一半的人跟我告白了……」学弟抓抓头。
「可是总务课里的女生还不到一半啊?」眼镜男问。
「这就是神奇的地方啊。」大叔拍了拍眼镜男的肩。
「我心里始终只有小新一个。」 学弟正色。
「不用在这时候强调这种事!」
学长涨红著脸,发现自己站起来很突兀,只好交抱著手臂又坐回角落去。
「我是业务一课的靳开新,进公司第四年,现在是展望计画小组的执行组长。」学长简短地说。
「开心?天天开心的那个开心?」大叔问。
「天天开心~天天问~自己~」眼镜男唱。
「那是天天想你吧。」学弟插嘴。
「不是那个心,是崭新的新。」学长冷冷地打断。
「可是我明明记得有首歌有天天开心。」眼镜男说。
「是以前台视综艺节目的歌词吧,黄西田唱的那个。」大叔说。
「啊啊,对对,那个我记得,好像是这样唱:天天开心~天天开心~天天笑了一下午~」学弟唱起来。
「啊我们的笑话是满仓库~剧情趣味是一幕又一幕~」眼镜男接唱。
「来喔来喔~快乐这边坐~快来这边坐~啊~~阿公带孙仔~阿爸带儿子~老公带老婆~阿妹带阿兄~」
大叔用悠美的男声唱。三个角落的男人很有默契地一起站起来,跳起大腿舞来。
「相邀进大厅嘿~阿公这边坐嘿~阿婆真拍谢嘿~阿公对阿婆抛媚眼,阿公暗爽在心内~天天开心~天天开心~天天开心看到开心肝!嗨哟嘿~!」
「……很抱歉打扰你们这麽开心。」学长按捺住快抽慉的眉角:「但我想你们还是不要继续跳下去比较好,别忘了我们现在人在哪里,电梯已经在摇了。」
眼镜男呐呐地收回ending pose,坐回属於他的角落,其他两人也坐回来。
「没办法嘛,这种时候不让自己高兴一点,会胡思乱想啊。」学弟叹气。
「说起来,原来你就是靳开新前辈啊……」眼镜男忽然说。
「怎样?」学长冷冷地问。
「没、没事,因为王总老是跟我说起你的事,他说业务一课有个非常优秀的美青年,他说他的身材很好,体格又健全,屁股又翘又丰满,他说光是看到靳开新站在那里,他就觉得他的西装裤快穿不下了。」眼镜男说。
「买大一号的裤子不就好了?」学弟好奇地问。
「王总很忙的,大概没空买吧。」大叔说。
电梯里面陷入了一时的沉默,四个人都抱著大腿缩在角落。
「这样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我们应该试著求救。」眼镜男说。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电话全都打不通,紧急按钮也失效了,连手动开门键也没有用,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公司里根本就没人了。」学长没好气地说。
「既然这样,我们来玩游戏好了?」学弟拍手。
「玩什麽?」大叔问。
「不知道耶,成语接龙?」
「穷途末路。」眼镜男说出一个辞。
「路见不平。」大叔接。
「拔刀相助。」学弟接。
「拔刀相助不是平开头的成语。」学长冷冷地说。
「啊对,我忘记是在玩接龙。」学弟道歉。
「那从头来好了,一愁莫展。」眼镜男又说。
「拜托不要接这种听起来很绝望的成语好吗?我已经够绝望了……」学长抱头。
「好吧,那海阔天空?」眼镜男说。
「空无一物。」大叔接。
「物是人非。」学弟接。
「飞来横祸。」
「祸不单行。」
「行尸走肉。」
「就说不要再讲绝望的成语了算我求求你们好不好……」学长又抱起了头。
「我、我们还是换个游戏好了。」眼镜男提议,其他两人也点头同意。
「不如大家就讲讲自己身边的趣事怎麽样?」
大叔说,「你们应该都刚从大学毕业没多久不是吗?学生时代最愉快了,聊聊自己人生中最愉快的一件事,心情也会比较轻松吧。」
「我人生中最愉快的事,就是遇上小新。」学弟马上发言。
「我人生中最愉快的事,就是活著离开这里後杀了你。」学长阴森森地说。
「你们毕业之後都没有见过面吗?」大叔忽然问。
两个男人都愣了一下,学弟先开口。
「有啊,我们不只是同社团,也是好朋友,毕业之後也常一起出去玩。」
学弟低下头。「我在考小新公司的事没有跟小新说,小新以为我没工作,所以很照顾我,出去吃饭时,他都会帮我付我那一分,有次我的房子被房东退租了,还到小新家住了快一个月,就算很忙的时候,他也会记得帮我买晚餐便当。小新还帮我到104登入求职资料,甚至还介绍他们公司的女助理给我,小新他……一直对我很好很好。」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对我有这种心思!」
学长终於暴走了,他从地板上跳起来,冲过去揪住了学弟的衣领。
「要是早知道你有这种肮脏的心思,我早就把你丢在阴沟里任你饿死算了。我……我这麽信任你、把你当好朋友好兄弟,你竟然这样背叛我!啊啊,我竟然还让你跟我睡同一张床,我……可恶,我简直像个白痴一样……」
他忽然想到什麽似地,又抱著头在电梯中心蹲下。
「啊……啊啊……这麽说,那次也是这样罗?你忽然发高烧,病到连床都爬不起来,我煮了稀饭要喂你,你却连吞都吞不下,最後我只好自己用嘴含著,把稀饭……」
学长讲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整个人陷入蛞蝓状态。
学弟苦笑了一下。「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啊,小新要我说谎吗?」
「那你可以不要说!」学长叫起来:「你可以不要说出来,你说出来是什麽意思?你期望从我这里得到什麽?同情你吗?」
学弟表情严肃起来,他忽然蹲下身,把学长从地上抓起来。
学长浑身僵硬,被学弟强硬的抓在手里,像小鸡一样一动也不敢动。电梯里的空间很小,一下子学长就被压到墙上:「学、学弟,喂……」
学长回头看了一眼电梯里镜子,学弟的脸正朝他逼近过来。他拚命地侧过头,紧张得五官紧缩,眼睛也紧闭起来,电梯里其他两个男人也都不敢出声。
「我没有打算从学长那里得到任何东西,从前没有,以後也永远不会有。」学弟就这样看了心上人一会儿,半晌缓缓地别开了头。
「学长这样说……对我是一种侮辱。」
他说著就放开了学长。学长没注意到他改变了称呼,只觉得浑身无力,靠著墙壁就慢慢滑了下来。
「对不起……我没有要吓学长的意思。我知道学长胆子一直很小,学长以前在网球社时,也老是有女生或女经理跟学长告白,可是每次学长都不肯答应。但我知道,学长并不是不喜欢那些女生,学长是害怕给对方承诺。」
「你……你胡说什麽……」学长挤出一句话。
「学长本来可以把那颗球杀到对方脸上的。」
学弟闷闷地说。
「可是我知道,学长在最後一刻害怕了,害怕自己如果尽全力打那球出去,就要为那球的成败负责,如果被对方打回来怎麽办?如果被打回来,自己反而接不到那颗球怎麽办?那时候学长的脸上,就写满这样的顾虑,结果那一球才会打偏了。」
「在休息室里的学长……哭得那麽伤心。我看见学长一个人窝在板凳的一角,哭得声嘶力竭,运动衫都被泪水沾湿了。我那时候真的很想冲过去,把学长抱在怀里,叫学长不要哭。但是我知道,如果我这样做了,学长心里最後的城墙就会崩毁了。」
学弟说完,又坐回电梯的一角。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倒是大叔开口了。
「你学长是不是很怕鬼?」大叔问。
学弟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对啊,你怎麽知道?学长超怕鬼的!刚搬上公司附近一个人租屋住时,学长每天都打电话给我,说是要聊澳网,其实我知道他是因为不敢一个人睡。」
「嗯,这种类型的人通常都是这样,我第一任男友就是如此。」
「……」学弟。
「……」学长。
「……」眼镜男。
「怎麽了?」大叔歪了歪头。
「那个……陈室长。」
「说过了叫我敬哥就行了。」
「敬哥,你刚刚那句话……是什麽意思?」
「嗯?我是说,这类对於感情胆怯的人,大柢都是这样,因为别人的感情对他们而言,是一片未知的领域,就像妖魔鬼怪一样。所以会怕鬼的人,大多数对感情方面也会特别戒慎恐惧,这是我的经验谈。」
「不……问题不是在这里……敬哥,第一任男友,是……?」
「喔,那个啊。我是同性恋。」大叔理所当然地说。
「你是同性恋?!那最开头学弟跟我告白时你这麽惊讶是什麽意思??」学长暴走。
「我只是单纯对总务课万人迷是gay这件事表达震惊之情……」
「总务课的前女友呢?」眼镜男问。
「掩人耳目用的烟雾弹。」
「……那那些董事长的夫人们呢?」
「是她们自己爬到我床上的,跟我又没有关系。」
大叔无视电梯里其他三个男人的震惊,他默默地从上衣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包菸,拢在手里点燃了,也不顾这里是电梯里,竟就这麽抽了起来。
「我第一任男友也是Q大的,他念财金,非常优秀,小我五岁,我们交往的时候,我刚考进这间公司,他也刚考上精算师的执照,前景一片光明。」
非关电梯 下
「我第一任男友也是Q大的,他念财金,非常优秀,小我五岁,我们交往的时候,我刚考进这间公司,他也刚考上精算师的执照,前景一片光明。」
「我们在圈里的朋友介绍下认识,後来不知不觉交往起来,他的父母早亡,我则有个开明的父亲,向来知道他的性向。我们很快地走在一起,在市区买了间套房预售屋,准备在他开始上班後同居,下班之後就腻在一起,比任何一对情侣还要亲近。他甚至计画要一起领养个小孩,做为我们之间爱情的证明。」
「好好喔。」学弟感慨地叹了口气,学长横了他一眼。
「後来是发生了什麽事吗?」眼镜男问。
「我们实在太亲密,现在回想起来,还会觉得有些害怕。那时候两个人都光顾著谈情,对周围的其他东西视而不见,光是这样就够恐怖了。」
「我进公司业务部门不久,就发生了那件事。」
学弟「啊」了一声,「就是那个绯闻案?」
大叔甩了甩手上的菸,因为它不知为何熄掉了。
「与其说是绯闻案,不如说是恶意中伤吧,我只不过送喝醉的夫人回酒会楼上订好的房间,黑函里就变成我和她在同一张床上了,照片的角度还拍得刚刚好,文字更是绘声绘影,连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梦游起来跟夫人玩阿鲁巴了。」
「你们以後要小心啊,开心小弟你尤其是,这是业务部门常用的技俩。」
「那他呢?就是你男朋友,他很生气吗?」学弟忙问。
「不,正好相反。」大叔叹了口气,电梯里的菸再也点不起来,他只好咬著乾菸望著天花板:「他说他信任我,相信我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他还安慰我不要难过,说其他人是因为嫉妒我,才会抹黑我。他说我完全没有错,要我宽心。」
「这样很好啊。」眼镜男说。
「嗯啊,但是问题出在我身上。」
大叔苦笑了一下。
「我们那时候都太年轻,总是习惯把自己放在中心,把感情的事想得太简单。我听到他这样讲,非但不觉得高兴,反而觉得有点生气,说真的,在公司里花花世界,有时候我也会心猿意马一下,对隔壁部门的年轻弟弟**之类的。」
「所以他摆出一副这麽信任我的样子,我反而觉得很不安,我宁可希望他生气一点、吃醋一点,抓著我的领子问我怎麽可以做出这种事也好,打我一顿也好……我那时候初进公司,事业一帆风顺,乍然遇上那种中伤,还因此被调到屈辱的总务课,整个人处在自暴自弃的状态中,老实说,对方做什麽我都会觉得生气。」
「呃,总务课也没有这麽屈辱啦。」学弟讪笑了两声。
「所以我做出我这辈子最後悔的事,我跟他说,我跟董事长夫人的事是真的,我早就对男人腻了,根本不想再和他走下去。他看起来又难过又受伤,甩了我一巴掌,就冲了出去。第二天早上,他被推土机撞死在我们公司门口。」
「……」
「……」
「……虽然觉得这时候应该要很感伤,但为什麽是推土机……?」
「应该说,推土机为什麽会在大马路上走啊……?」
无视於三个男人的疑惑,大叔继续说下去。
「其实他知道我的绯闻时,心里一直很害怕,害怕这件事情是真的,害怕会被我抛弃,所以才选择用那样不去思考、无条件相信的态度。从交往以来,他的态度一直都是这样,他对我的感情很没信心,却又始终不敢主动争取他应得的那分专一。现在回想起来,我就是被他那样的态度给激怒,才会做下这种後悔莫及的事。」
大叔叹了口气。
「我想他是为了要报复我,所以才会哪里也不去,就在公司前死给我看。不过这也难怪,像我这种男人,被他怨恨一辈子都是活该。 」
「你说的那个人,该不会是Q大财金系的李博文李学长吧?」学长忽然说。
大叔的菸掉了下来。「你认识他?」
学长「嗯」了一声。「认识啊,他是大我两届同系的学长,後来出了意外死了,学长姊还在宿舍里帮他办了追悼会。因为他长得帅,在系上还挺有名的,我知道他在和一个大他很多岁的男人交往,没想到那个男人就是你。」
「明明才五岁而已。」大叔有点不满。
「不过如果是博文学长,我记得……」学长有点犹豫,像不知道该不该说似的。
眼镜男问:「怎麽了?」
「我记得後来警方有把博文学长的遗物送回宿舍里来,因为他的爸妈都不在了,所以才把遗物送过来这里。里面有样东西,是一个装著对戒的盒子,据说他死前就是为了去拣那个盒子,所以才会被撞死的。」
「装著对戒的……盒子?」大叔微张开口。
「嗯对啊,就是结婚的时候会买的那种。警察跟我们说,那个人死前特地去珠宝店买了这对戒指,然後在公司前面下了车,兴冲冲地冲上阶梯……」
「停,不要说了!」大叔忽然叫了起来,他把两只手夹住了耳朵,好像要逃避什麽似地低下了头:「别说了,我不想听……」
「你说我怕鬼,结果自己也怕了吗?」
学长说,他继续说下去。
「後来我听同宿的学长说,博文学长是为了要向**求婚,所以才特地去买婚戒,他说他的**遇到了人生最难堪的难关,所以想在全公司的人前向他求婚,让他从此可以堂堂正正的成为他所拥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