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冰 作者:薜荔藤萝【完结】(15)

2019-05-30  作者|标签:薜荔藤萝 江湖恩怨

  傅寄雅道:“之前?我之前怎么说的?我忘记了,师父死了,我很难受,老是做噩梦,梦见他来找我,我………”放声大哭起来,一时哭岔了气,软软地倒在乔瑜身上。孔繁骧对乔瑜道:“师妹太累了,先带她进去休息。”

  乔瑜点点头,抱起傅寄雅往殿后走去。冯焕渊不待孔繁骧开口,抢着高声道:“诸位都听见了,方才之言,师妹并没有亲眼看到我行凶。我进屋时,师尊已经身亡。显见凶手杀人在前,又假托师父传我前去,摆明了是要嫁祸给我,你怎能信誓旦旦定我之罪?”

  孔繁骧道:“师妹今天悲伤过度,情绪失控,言语错乱,说话不能作数。”

  冯焕渊道:“哦,今日之言做不得数,师尊初殁之时难道不比现在悲伤十倍,说话倒做得数。”

  孔繁骧抬起一只手,冷冷道:“冯焕渊,命案发生时唯有你在场,纵使你花言巧语,师尊之死你脱不了干系。”

  冯焕渊道:“好,算我倒霉,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白,华山名门正派,要清理门墙尽可以正大光明,为何借助于黑道的朋友,说出去岂不让正道人士笑掉大牙?”

  他这个切入点甚是别致,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耳目一新。孔繁骧眉毛也不动一根:“一派胡言。自事发之夜起,我华山弟子连日下山缉凶,你却不思悔改,勾结妖人顽抗,六师弟、八师弟、十三师弟都被你所杀。前罪未了,又造新恶,当真丧心病狂之至!”

  冯焕渊叹道:“大师兄敢是疯了,连这都要算到我头上。三位师弟分明是死于意外,我毫不知情,这位高兄弟可以作证。”

  他冷不丁朝人群里一指,始终隐在角落的高雅突然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忍不住心里骂了一句,抬头正对上冯焕渊心照不宣的眼神,却固执地岿然不动。忽闻有人道:“咦,居然是你。”

  孔繁骧循声一看,见是图南派的二弟子韦清嘉。图南派近十年来在武林坐大,隐然有正道龙头之势,此次观光大典以韦清嘉为首来了五人,已经让人受宠若惊,决计不能怠慢。既然高雅已被韦清嘉认出,不便于先给他捏造一个来历不明的罪状,便斜觑着高雅道:“少侠和这位高公子是旧识?”

  韦清嘉似是很感慨,悠悠地道:“数面之缘罢了,也说不上什么旧识。”

  孔繁骧道:“他说的话就可信么?”

  韦清嘉两眼望天:“不知道,也许可信,也许不可信。”

  孔繁骧心内起火,又不好发作,转身向冯焕渊道:“他早与你串通一气,为你作伥,我华山弟子都曾目睹,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冯焕渊道:“串通一气,这说法甚为方便。盛氏三杰亲眼目睹你和黑道的杀手交易,依大师兄说无非是串通一气,竟也不用指认了。”

  胖子盛方在人群里一直踮脚观望,从冯焕渊提起孔繁骧买凶之事就坐立不安,这时候终于按耐不住,急忙向云姑娘道:“大姐,再不出场我们就没机会了。”

  盛圆在一旁凉凉开口:“我劝你不要多事,就看他们狗咬狗有何不好。”

  盛方怒道:“盛氏三杰不可畏事!”拼命向前挤过去,豁然一敞亮,孔繁骧、韦清嘉诸人都注视着他,自觉身上昊光万丈,身后云姑娘和盛圆也走上前来,盛方两眼一抹黑,壮着胆子道:“孔繁骧!你可还记得我!”

  孔繁骧只看了他半眼。“我跟这三位朋友素昧平生,不知三位何以血口喷人。”

  盛方道:“呸!你敢做不敢认!初三夜里你在百里外的蜀客居天字号房,连灯也不开,鬼鬼祟祟的和那哑巴天缺说的是什么?出手倒大方,前金就是五千,你华山都是些穷道士,那里得来的钱,偷的还是抢的?”

  他言语中哑巴天缺一出,众皆哗然,只因这人虽不是魔教出身,手段比魔教还要残忍狠毒,早年横行川陕间,睚眦必报,掐心挖眼,武林中人无不闻风丧胆。后来将杀人做了一门生意,至今还有几位武林名宿的案子着落在他身上。不过他价钱昂贵到近乎有价无市,所以多是传闻,也有说他已十数年不再出手,只将生意交予小辈。白道中人和这人牵扯不清,无论是因何事,确实有让人不齿之嫌疑,在场少林武当等老成持重的门人已经纷纷摇头不以为然,连华山弟子也显出动摇之状。立在孔繁骧身侧的乔瑜面露难色,低声道:“大师兄,你当真——”

  孔繁骧道:“你这样想,就正中他下怀了。”

  可惜他这话也被淹没在嘈杂之中。盛方有生以来不曾这样风光过,整个人飘飘然,扯着嗓子吼道:“请大家务必记住我们盛氏三杰之贱名,多多光顾,不论杀人放火,打家劫舍,还是报仇了怨,破财消灾,我们是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孔繁骧恍若不闻,森然道:“冯焕渊,你好手段。今日追究的是你欺师灭祖之罪,你却让这些不干不净的跳梁小丑来胡搅蛮缠,做何居心,你自己明白。”

  冯焕渊道:“师尊之死究竟是谁所为,我亦茫然不知。不过你非说是我,我也有些猜测,可供大家参考。师尊内功精纯,掌功剑术都不是我们这些弟子能望其项背,又生x_ing谨慎,遭人暗算可能x_ing实在很小。不过众所周知,师父近年来深居简出,只有寥寥数人能可接近,饮食用药,都是你亲自把关。你若稍有动念,旁人又怎会察觉?”

  话音未落,一旁的乐敬其忍无可忍,大喝一声:“一派胡言!”纵身而起,一掌拍出。冯焕渊脚下不动,微微侧身,右手虚接,乐敬其感到一股漩涡般的柔和引力,竟将自己的掌劲带偏了三分,一个趔趄脚下方才站稳,颤声道:“这是……是引凤诀!”

  冯焕渊道:“正是。引凤诀是华山无上内功,历代唯有口耳相传,并无文字残留。师尊早已对你有所防备,暗中将虎尾剑赐我,你对此必准备了一套说辞;但若我当真胁迫师尊,他又怎可能将引凤诀传我?”

  孔繁骧道:“亦可能是你诱骗他传你之后,再下杀手。师尊对你诸多信任,你却如此对他,实乃恩将仇报。”

  冯焕渊看他目光已经近不忍。“大师兄,你说话已经颠倒了。若师尊已有意将此两物传我,我为什么还要杀他?”

  此刻云台峰上已是人声鼎沸,大家连中午还没吃饭的事情都忘记得一干二净,讨论得热火朝天,有说孔繁骧道貌岸然,狼子野心的,也有说冯焕渊巧舌如簧,居心叵测的,莫衷一是。华山弟子们更是手足无措,只眼瞅着几位师兄。孔繁骧眼见事态难以收拾,恨声道:“老三,你使尽浑身解数,不惜构陷栽赃,也未见实证。然而师尊死时唯有你在侧,是千真万确事实。今天就说破天去,理不在你这边。我知道你自命不凡,常以为能为远过于我,师尊按长幼之序将掌门之位传我,你虽不敢反驳,却始终心存怨怼。今*你煞费苦心,闹出这大一场笑话,想在群雄面前颠倒黑白,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冯焕渊点头道:“你说得对,家丑不可外扬,今天让诸位看了这样一出门派失和,兄弟阋墙的大戏,实在见笑。但不知大师兄有何高见。”

  孔繁骧手按剑柄,一字一句道:“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你若问心无愧,可跟我决一死战!”

  冯焕渊道:“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这话倒是,我也想说!与其在此各执一词,不如看天意。虎尾是我华山圣剑,跟随祖师匡正道,斩妖邪,历代掌门奉若神明,唯有德者能佩戴,定能辨别j-ian佞,不负贤良。你口口声声说我罪大恶极,人神共愤,我愿将生死交于此剑裁决。你可敢持此剑杀我?”

  孔繁骧傲然道:“有何不敢?”

  冯焕渊取下背上虎尾,递于孔繁骧。孔繁骧拔剑出鞘,在貌不惊人的古剑剑刃上一弹,其声清越,有如凤鸣。一旁李无宴默默解下佩剑,递给冯焕渊,冯焕渊道:“多谢!”二人持剑相对,一触即发。偌大峰顶陷入一片寂静,只闻长空鹤唳,凄厉空阔。

  过不片刻,孔繁骧先行出剑。冯焕渊不予硬碰,只是退了一步,反手削他下盘,却被孔繁骧料中,中途不得不又变招回防。孔繁骧占得先机,剑势大开大阖,冯焕渊只能招架,力求不失,旁人看来,再无还手的余地,霎时险象环生。孔繁骧手腕一振,虎尾当胸直刺,冯焕渊避无可避,横剑一挡,双剑相交,铿然一声,半截断剑掉在地下,虎尾嗤的一声轻响,刺入冯焕渊肩头。冯焕渊身形急退,衣上溅出一道血花。

  孔繁骧哈哈大笑:“你——”

  笑声未尽,他突然觉得心口一阵滞碍,瞳孔急速缩小,眼前冯焕渊身形影影绰绰,如同蒙上了一层白雾。孔繁骧拼尽残力握紧手中虎尾,回剑刺向自己左臂,试图保持清醒,这一下刺得甚狠,却并无疼痛之感。

  不止是疼痛,所有意识都已离他远去。孔繁骧身形猛然一晃,往后直倒,乔瑜奔上前来,将他扶起靠在膝上。孔繁骧双目暴睁,面色已经灰白,唇边涌出鲜血。

  韦清嘉走过来,试了试他鼻息,淡淡道:“心脉俱断,活不得了。”

  乔瑜又惊又怒,泪水夺眶而出。冯焕渊站在数步之外,捂着左肩伤口,鲜血不断从他指缝里往外冒。各大门派来客一拥而上,把尸体围个水泄不通,开始评头论足。除了韦清嘉外,在场还有两位通晓岐黄之士,都看不出端倪。只听徐良一声叹息道:“传闻虎尾有灵,难道当真有灵?”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确有蹊跷,冯焕渊拿这剑东奔西跑了一个月也安然无恙,孔繁骧只不过用它出了几招就暴毙身亡,难说不是华山祖师泉下有知显灵庇佑,善恶终有报苍天饶过谁,一时就有一半人信了,立刻添油加醋地讲给另一半人知道,一时峰顶上人头涌动,流言横飞。眼见乔瑜大恸,不能理事,李无宴低声向旁边弟子吩咐了几句,一时就有几个人先拿了白布将孔繁骧盖上,抬往殿內。乐敬其轻咳了一声道:“二师兄请节哀,愚弟有几句话虽然不合时宜,却不得不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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