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凶器 作者:罗再说【完结】(26)

2019-05-29  作者|标签:罗再说 强强 虐恋情深 天作之合

  二人吮吸纠缠,又烫伤彼此,容千戟喘着气吻他,闭着眼不敢看,直到唇角剩下的一抹温热都化了寒凉坚硬,最终才痴痴分开。

  一人一石像,皆泪流满面。

  重断已化了山石神像,镇压须弥。

  他最后留在世间的神情温柔无比,若不是那眉宇间存了丝与生俱来的凶煞之气,那高大宽阔的背脊,那一身玄甲铁兵,哪里还看得出来,这是一尊战神神像。

  少年剑眉星目,紧抿薄唇,下颚鼻尖带了金色光辉,英姿飒沓。

  目光所到之处甚窄,窄到只有一个他的小龙王。

  容千戟椎心泣血。

  外面的天彻底亮了,鸟鸣声四起,应当是先前被未来佛施法吓得惊散的那群鸟儿又回了山中,容千戟苦笑一声,居然有些羡慕起它们来。

  他伸手去摸这石雕神像的料,只觉乌黑粗糙,那坚硬的砺感磨过指腹,刺得他浑身一激灵。

  容千戟盯着那手腕青筋冒出来的一些,眼睛微微发红。

  明明就是一只手臂,有脉搏,有肌理,为什么就是动不了了?

  重断手腕上的红线,用r_ou_眼瞧着十分浅淡,像哪位不知事的匠人不用心,凿得粗略,根本看不出有一道痕迹,更别提是一道红线。

  容千戟沉默着抬头。

  他伸出食指,将指端放入齿间,神力催动,神兽尖牙显出,半边身子的龙角冒起,鳞片覆于容貌之上。

  他一狠下心,猛地咬破了皮肤。

  再抬手抹上那石像的腕处,一点点绕着,用龙血勾上一圈猩红的线。

  容千戟退下刑台,立于台前,抬起头,第一次用如此姿势去看他的心上人。

  以往从来都是他在上,重断在下,后者跪地抬头,话语之声铿锵有力。

  心中一痛,容千戟不再去想,双眼已哭得发了红,盯着石像手腕上那截用血画的红线,咬牙道:“重断,如今赤绳系定,你我再无回头之路。”

  直至须弥山日落又起,容千戟仍未走,天宫众神心急,便派了人来寻他,若干天兵天将带着銮驾纷乱而至,月白仙君跪地喊他的名字。

  这一恍惚间,容千戟像看见重逢那一日,重断身后万千冥界兵马,军旗招展,好威风。

  那时重断自以为是初见容千戟,别过脸去掩盖不自控的情绪,但眼底的那一缕震惊仍没逃过容千戟的眼。

  他的少年郎,破三十三重天,溯风而来。

  人间离别苦,众生天涯路,二人年纪不过二十有余,却已是尝遍。

  暖风拂过须弥山山头,晴影飞虹,天刑了结。

  待明年春花开遍,又是一处好时节。

  容千戟回到天宫之后,不但没有大病一场,倒是时刻谨记住了给未来佛当日许下的誓言,日夜勤政,在武场常带兵cao练,专挑那一把吴钩,其他兵器都不得近身。

  那一把斩龙戟,跟他待得久了,不再锋利,裂口越来越深,粉末细碎,被容千戟派人以琉璃盒装好,放在了龙王寝宫之内。

  月老不再催他,月白仙君偶尔化作麒麟伏地,之前那些个蟹姐儿鲟鱼精,容千戟也派人去打了些赏,唐翦来过天宫办事几次,明逍仍是水做地一般,已流淌而动……只是所有人,对“重断”二字,再闭口不提。

  寒冬之时自不必多说,一季过了,天界春事皆已阑珊,若不是容千戟用了神力在须弥山山石上刻下痕迹来算时日,常常只一人面对这孤山怜水,都难以记得时间过了多久。

  他常去看重断,那人倒是过得简单,只需要站在那处,目不转睛,不进食,不睡觉,不哭不笑,像是死了,又像是活着。

  “你不在的这些时日里,冥界我去过几回,鬼门关真是难进,你当初为何骗我?”

  容千戟开了一壶酒,也不管有没有人回应他的话,继续叨叨道:“明明是东,你要告诉我西,还怕我去寻你?”

  饮了几口入喉,他忽然像想起什么,脸一红,道:“嗳,地藏菩萨说鬼帝悔改之心不够,要多关他些时日……对了,唐翦在人间待了几年,他缠着我叫嫂嫂。”

  “你成石那日,月白在灵山买了些杏花酿,他说那些个你种的桃树,都焉了一大半,月白让我去找花神女夷让她复活那些桃树,”容千戟小声说,“你猜,我有没有去找女夷?”

  容千戟舔舔唇角的甜渍,笑得一双眼眯起来:“定是没有,我要等你回来,再与我亲手去种。”

  四周静默。

  酒壶摔到地上,那上好的杏花酿洒了一大片,容千戟慢悠悠站起身来,似是有些醉了,眼里带了朦胧之色,朝着重断神像的方向,悄声说了句“我骗你的”。

  他与花神女夷为了救那些桃树,还专门下人间找土地公拿了些上好的土,悉心照料,才挽回来一批……就是不知来年那枝头,能否还结一些蟠桃。

  “你可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翘了武神的刀剑课,跑去学御风,你问我为什么,我说想私奔,踏云破天,你我二人要凌驾于红尘之上,逃得越远越好……”

  “黄泉路上我见着好些舍不得世间的亡灵,忘川河边开的那个什么花我也见着了,你说它们花叶生生世世不相见,用手弄都弄不动……可我那日,悄悄施了些法,有两对花叶,都挨在一起了,像在接吻。”

  “那日在最后关头,我吻了你……那岂不是往后就算你一直困在这冰冷灵石之中,也随时都在被我占着便宜?”

  整座须弥山,风乘碧穹,只有呼啸声过耳。

  洞内依旧无人应答他。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待到燃灯佛再下指令,派遣须弥山镇山石像下凡之时,已是人间百年后。

  人间一处山内凭空多出一座战神庙,燃灯故意将其做得破旧,像是已立了千百年,偶有世人误入发掘,依稀记得神异志怪书籍上有写过这位神仙,遂一传十,十传百,便常有人来拜重断。

  善男信女有,红烛柱香有,多是即将出征的士兵,携妻带子,也或是想要入长安城内一举夺魁的武试考生,同双亲一起,来求个功名。

  重断的神龛为天宫黑灵木所雕,底座宽大,上置龛,刻有祥云纹样,刀剑兵戈,横批上书“白虎监兵神君”六字,民间传说其能降服鬼物,威震八方,战无不胜,乃为护法战神。

  而他漫长却又略显短暂的一生似乎就这般,被困在了这一处小小的,方方的天地之中。

  偶尔入了夜,容千戟忙完天宫事务,化作凡人入世,CaoCao铺过软席,就着那棉褥,将这庙堂睡成了龙床,陪重断做过了一场又一场梦。

  初来乍到时,容千戟不放心这荒郊野岭,只一庙宇在此,还召来地方土地公觐见,后者乃新飞升入仙籍的小神,少有见过天帝尊容,还未来得及问为何陛下如此在意这战神,便听得天帝淡淡道:“他叫重断,几百年前的天界战神,是我的将军,也是我的爱人。”

  后来,某一日容千戟入庙来探,不知道谁在重断跟前摆了功德箱,里边儿还存攒了不少钱。

  容千戟已逐渐懂得苦中作乐,拿了那些钱出来,去看重断的眼,那人仍然是紧紧盯着一处,连衣襟上的皱褶,几百年了,都未变过。

  “你若是默认了,我便拿这些去街上添些物件来。”容千戟朝他眯着眼笑。

  冥界风平浪静,唐翦一个人来过,兴许是在冥界待久了,此人神色y-in沉不少,说话的语气却还跟以前那般,拿着扇子敲上那功德箱,笑道:“你倒是聪明,还向世人骗些喜钱?”

  “世人总是在向神佛求一个圆满……且不知正是因为遗憾太多,才会有圆满这个词。”

  容千戟叹道,以一双布鞋去踢滚落在脚边的石子,忽觉足尖萧瑟,心痛难忍,继续道:“我哪是骗?不过是讨一些,积点福,好向上天许个愿,问问须弥山能不能下雪。”

  唐翦离开之后,容千戟揣着钱上街市,又回了庙里,将此处熏了满屋的檀香。

  他晚上入眠,若是挨得那神龛近一些,脖颈间的玉睚眦便发起烫来,容千戟忽然想起这其中还存了重断的半魂半魄,便宝贝似的捧着,偶尔夜里惊醒,看一眼头顶的神像,再悄悄对着那玉睚眦道:“你再这么凶,我就不陪你睡觉。”

  那睚眦像听懂了一般,不再那么烫了,口衔的宝剑也软下来,趴在容千戟的静卧内,入鼻檀香,睡得十分安稳。

  七夕节那日,天宫外搭了鹊桥。

  容千戟没让一众仙人簇拥着自己去看热闹,反倒去人间集市里,揣着功德箱里拿的一些铜钱,去碰那一盏盏河灯,边走边自言自语道:“那些给你投钱的人我可是都记着了,保他们近日福泽灵佑……你可要感谢我。”

  语毕,容千戟孤身一人立于人群嘈杂之中,抬头去看高台之上抛绣球的闺秀,想起曾有一日,重断说,你抛绣球,且往天上抛。

  那会儿他未懂,现在倒是懂了,逃也似地离开那热闹之处,站在树下喘气。

  还真是,好想他。

  待长安城内家家户户都点了灯起来,万家灯火虽寻不着自己一处,容千戟也习惯了这孤寂,揣着一物赶回庙内,酒坛一放,直跪于那神像之前,扯出集市上买来的红盖头,以指尖灵力,将那红布搭上了重断的双肩。

  “我往凡间逛了几遭,看到那一年你我去的那处庙里,我的神像旁边,也被人塑了一个你的小像,不过没有这处最像……”

  容千戟伸手揭开酒坛的盖,道:“这处是真的,我也是真的。”

  “凡间的神像,都往肩上改了一层红布以求吉利,你也接受着吧,就当是,”容千戟哽咽住了,颤声道,“我也为你披一次红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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