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命道：“你不杀我？”
那人道：“我是杀手，雇主让我杀谁，我就杀谁。这次的刺杀名单里并没有你——杀你，太不划算，还浪费我的时间。”
追命很遗憾地道了一句：“刺杀名单里没有我？那有谁呢？无情？温子非？薛纲？薛霜行？所有穹空帮的弟子？”见对方没有反驳，追命更难过了，“也就是说，我们这些人里除了我以外，全是你们要刺杀的目标啊？就剩我一个，这么没存在感。”
那人懒得听追命再讲话，转身欲走。
追命眼神忽变了，冷冷道：“告诉我这么多，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浮生楼的杀手，职业素质原来这么差吗？”
那人停步。
半晌，他转回了身，道：“你真的不是普通人物。我并没有告诉你，我是浮生楼的人。”
追命笑道：“我猜对了？那看来我现在知道的是越来越多了，你不杀了我灭口？”
那人道：“我不做亏本生意。”
追命道：“那你就得跟我回去一趟。”
那人道：“只要你杀得了我，我的尸体可以跟你回去。”
追命道：“我不喜欢尸体。不但味道不好闻，我还得抱着走，很累。我希望你能主动跟我回去。”
那人道：“那我们还是再见罢。”
追命道：“打一场以后再说要不要再见。”
那人道：“那也行，就按你说的办。你输了，你就回去。”
追命道：“你输了——”
那人道：“你杀了我，带着我的尸体回去。”
追命倏然一笑，解开系在自己腰间的水囊，喝了一口暗囊里的酒，然后问道：“你喜欢喝水喝酒还是喝茶？”
那人已将刀握在了手中，想了一想，道：“我平时喜欢喝酒，但用刀的时候不喝，会伤脑子。”又问道，“你喝酒？”
追命道：“不，这不是酒，这是茶。”
茶字一落，腿影即出。
之所以说这是腿影，是因为你只看到影子。似旋风般的影子，朝着那人猛然踢来；旋即，一刀霍然亮起刀光，破开一切障碍，向着追命的头颅砍去。
追命将水囊往空中一抛。
只刹那间，茶水的水花四溅，淋在那人的刀刃上，淋在那人的身上。水囊回到追命的手中，追命侧身一避，躲过刀锋。那人刀势却不停，直直再冲来，连一身茶水都不顾。
刀快，刀意绝妙。
刀架上了追命的脖子。
刀锋很凉很冰。
那人道：“你输了。”
追命道：“你不杀我？”
那人道：“我说过，我不做亏本生意。你回去，跟无情说，跟薛纲和薛霜行说，不要以为他们躲过了这一劫就能平安，浮生楼不怕一次的失败，这次没能杀得了他们，还有下一次，我迟早会送他们去见阎王。”
话落，收刀，回鞘，他转身，迈步。
追命这回站在那儿不再动，声音却响起：“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平生第一次得见断水刀，我很荣幸。”
萧愁浑身一僵，握着刀柄的手更紧，然后继续走。
天光明亮耀眼，照遍千山万树苍翠，照遍百花娇艳动人。忽而一阵微风轻轻拂过，林子里的树叶沙沙响，林空几只鸟儿飞过，萧愁的背影完全完全地消失了。追命这才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随而咽下了一直含在自己嘴里的一口酒。
假若方才萧愁的刀再近一分，追命的酒箭就一定会喷到萧愁的脸上。
追命在赌，赌自己故意输在萧愁的手里，萧愁不会杀自己。可追命绝不会拿自己的x_ing命来赌。酒箭对于追命的作用，正如“一支独锈”和“三点尽露”对于无情的作用。
林子里有花香，有Cao木香，还有一阵淡淡的茶香，被风一吹就散了，但追命闻得出它的方向。
茶这个东西，追命并不常喝，对它不如对酒了解。追命此时在庆幸，幸好幸好，自己离京前在小楼顺了些大师兄常喝的茶；溅到萧愁身上的茶，便是这茶。
对于这个茶味，追命是很熟悉的，甚至不亚于对酒味的熟悉。寻着气味，追命走了前去。
第166章 第 51 章
薛霜行还未回转。
发出几枚信号弹不见回音，日光渐渐移动，薛纲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帮众们同样惴惴不安，正要自告奋勇前去寻人。无情开口道：“我去找一找薛姑娘罢。”
薛纲巴不得如此，忙忙道：“多谢大捕头，那我们一起分头去找？”
无情摇头道：“不必。大家还是留在这里聚在一起比较好，别再出什么事了。”微微一笑，“薛帮主放心，成某寻人的本事虽比不上我三师弟，但也不会让薛帮主失望。”转头吩咐四僮，“你们也留在这儿，等我回来。”
轮椅调头，无情按动椅上某处机钮，“燕窝”的速度便像一只轻巧的鸟儿，转眼不见了。
薛纲见无情背影消失，心中动了动，犹担心女儿安危，挥挥手示意帮众们都跟自己走。霍然，三剑一刀僮分立于四处，拦住了他们。
薛纲道：“四位小哥，你们这是……”
白可儿道：“公子说了，大家还是留在这里聚在一起比较好。
陈日月道：“不然万一谁又有了危险，要我们公子把薛姑娘找回来以后，再去找你们吗？”
一旁几名捕快不太了解情况，但自然是站在四僮一边的。薛纲回头看了看帮众们一眼，无奈停留原地不动。
出了这片树林，山野辽阔，白云悠悠无尽，近处有泠泠水声，风景绝佳。
晴空中的鸟儿竟更多，有大的小的，白的彩的，各种各样成群结队展翅而飞，飞向南方。
南方。
无情思索片刻，旋即一拍轮椅扶手，人已跃空，向着南方直掠而去。
一路之上有河有泉有溪，水声总不断绝，与鸟鸣声合在一齐，构成了一曲自然的天籁。追命抬头望望天。奇了怪了，怎么越往前走，这鸟儿就越多啊？
不管了，这鸟啭还蛮好听的。追命想了想，跃上了一株树。
这树至少也活了百年，枝干粗壮，枝叶繁茂，就算好几个人躺在上面都不成问题。追命找个一个舒服的位置，坐在上面，透过叶子缝隙向下望去：一条清且浅的小溪，白石累累，萧愁一个人站在溪边，望着溪中的石头，一动不动。
萧愁站得挺久，阳光投下来，追命困得打了一个呵欠。
有脚步声渐近。
追命的呵欠立即不打了，眼睛亮了起来。拨开遮在他眼前的一片叶子，他望见了远处阳光下一个红衣配刀的身影，正向着小溪缓缓走来。薛霜行，追命默念这个名字。他自认自己认人的眼光还不算太差，即使这个身影还未走近，他也能认得出对方是谁。
倏然想起今晨这个姑娘口中的喃喃，追命懒懒散散靠着树干，眼神中有了些好奇和玩味。
萧愁还是未动，更不说话。
薛霜行叹了口气，道：“果然是你……你的声音我没有听错。”
萧愁并不转身，没有回头看对方一眼，只道：“我一直等你，你果然来了这里……”
薛霜行也望溪水，叹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我还记得这儿。我想，如果你愿意见我，会来这里。”
这句话之后，两人又是长久的沉默。
追命又想打瞌睡了。
一阵微风从追命身后拂过，追命的脸颊被发丝挠得一痒。他登时神情一凛，转身，扫腿，只一瞬间，出了一半的腿立刻停住。
追命诧道：“大师兄？”
温文沉静的白衣青年同样坐在树上，但坐得很端很直；一张秀秀气气的脸，偏偏双眉如细剑，带了点冷冽的气质。青年将食指贴在唇上，还是不笑，一本正经地示意追命安静。
追命一乐，道：“你怎么来的？”
无情道：“叫你小声点。”
追命道：“放心，我很小声，他们听不见。”
何况，天空与树林间的鸟鸣响彻了四野，他们的轻声细语遂隐在了这一片鸟啭之中。
无情解释道：“薛姑娘身上带的信号弹有抹了一种药，是鸟儿喜欢的味道。”
追命了然道：“那个信号弹是你给薛姑娘的？”
无情摇头道：“小二给的。”
有啥区别？追命看了看无情，随而又靠上了树干，顺势挽住了无情的肩膀，将无情带得离自己近了些。无情没拒绝，坐在了追命身边。
萧愁还站着那儿，像是不会动的木头人。他的刀法一流，轻功却是肯定比不上无情与追命的。
谁也不会知道此时树上竟然藏了两个人。
薛霜行终于再次开口：“为什么要……”
萧愁截道：“浮生楼的规矩你不知道吗？”
薛霜行苦笑道：“是有人给了你们银子，要你们除掉穹空帮？所以……所以这次的行动有你，你也要杀死我和我爹吗？”
萧愁道：“不。”他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转过身来，眼睛直视着薛霜行，“这个世上，我谁都会杀，但我不会杀你，不会杀穹空帮任何一个人。”他一字一句，“谁想要伤害你，我绝对不允许。”
薛霜行不退避他的目光，语音生冷地问道：“温公子呢？他不是穹空帮的人，你要杀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