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蕾没有听懂克里菲斯特在说什么，却不再开口询问。
因为他注意到，克里菲斯特说的不是几十年，或是几百年这些对他们而言都不算漫长的时间，而是十几年。十几年，几乎一瞬间就会过去，如果对方做出了这样的判断，那一定有他的理由。
艾蕾不懂克里菲斯特为什么会为这么短暂的时间如此悲伤，更不懂这十几年要发生什么才能让他牺牲掉接近永恒的未来。
只有克里菲斯特明白，有些东西扎根心里就难以拔除，越是短暂越是深刻就越是致命，和拉西格尔的相处也许是他漫长生命里最美好的体验，他无法想象失去这一切时自己还要再怎么去接受过去那个平庸枯燥的世界。
见过太阳，就无法忍受永恒的黑暗，仅此而已。
可他仍然贪念那种灼热，他第一次感受到永生的负累那么沉重的拖着他，让他无法想象的怯懦。
若是生命短暂，他现在就要拥有他，可是他不想再也见不到太阳。
“我们去解决一下森林里的麻烦吧。”似乎觉得空气太过沉默，克里菲斯特低头看了看空了的咖啡杯，抬起头对艾蕾说。
像是刚刚想起这件事一样，艾蕾点点头站了起来。
杯子的咖啡泛着光晃到他的眼底，让他有些失神。
蒙西和他只有几十年……所以足够他们把一切都在最美好的时候结束。
第41章 第 41 章
“我观察它的时候它的能力还只到了小魔王的水平。”艾蕾打发雷修继续在前面引路，在后面跟克里菲斯特解释，“但我过来的时候它已经成长到……我没时间去查看，不过我猜大概是魔王的水准。”
“没那么夸张。”克里菲斯特观察了一下四周，森林在雷修的指引下缓慢退下，露出原本□□的土地，魔法的气息开始慢慢从地底的海洋里涌上来，“它应该靠吸收这里的魔力迅速成长——当然也会快速的枯萎，但这里的魔力不足以养育一个那么强大的怪物，如果你对它的成长判断没有问题的话，它也许已经死了。”
“这倒解释了为什么我之后一直找不到它的踪迹。”艾蕾仔细感知着周围的情况，森林在他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由纯粹的魔力和生命力构成的世界，无数扭曲的力量在这个森林里潜伏，“不过如果它死了的话，那我们……”
“他们若想培育怪物，怎么可能只培育一个。”克里菲斯特说，示意艾蕾保持警惕。
“他们？是谁在这里做这种事？”
“这里环境太复杂了，你不该直接带雷修过来。”克里菲斯特沉默的避开了他的话题，他感受着空气里流动的魔力，就算不能和艾蕾一样天生熟练的感知魔力，但他也知道这里有多么复杂。
“你太急切的想要离开天堂，可是雷修还不足以应付这里。”
被第四天的天使长直白的点出心事，艾蕾有些愧疚的点头，眼带歉意的看向专心在前方引路的雷修。
“还好你在这里……”
忽然雷修停下了动作，有些不解的回头看了眼艾蕾，还没等他说话，艾蕾忽然眼神一凛。
很强大的魔力，强大到他无法感知和估测，像是一片风暴朝他压了过来，感知着魔力的双眼忽然变成黑色，什么都无法看清，只能感觉到黑暗向一片海潮一样扑向自己。
一只巨大的怪物咆哮着向他们扑来，雷修把手中的法杖用力的c-h-a在地上，瞬间一颗古老蜿蜒的巨树拔地而起，紧紧地纠缠住那个怪物，黑色魔法化成的巨刃从天而降，将那个怪物撕裂。
大地震动了一下，然后撕裂开，硝烟散去后的森林重归宁静。
克里菲斯特扶住艾蕾帮助对方从感知的状态里恢复过来，这次他遇到的冲击比上一次更加凶猛，但没有那么重的敌意，所以眼前的黑色很快就退了回去，艾蕾让眼睛离开观察的状态，抬头看到黑色的恶魔浴血站在巨大的尸块上，周身黑色的火焰逐渐消散开。
他落到地面上，血迹伴随黑烟消散，来者并不是什么敌人，虽然对方对艾蕾这样直接窥探行为显然非常介意，但冷漠的撇了他一眼后，落到克里菲斯特身上的目光却柔和了很多。
只靠这个眼神艾蕾立刻明白了来的恶魔是谁。
“看来我们来晚了。”克里菲斯特越过恶魔的身体看了一眼满目疮痍的前方，所有混乱的魔力残留都仿佛消失了。
“只是一些不入流的魔物而已。”拉西格尔不在意的说着，轻飘飘的语气让旁边旁边雷修握着法杖的手指瞬间捏紧。
克里菲斯特做了一个有些无奈的表情，然后邀请道，“我们在城里暂住，要不要去看看。”
艾蕾看了克里菲斯特一眼，对方面带微笑，表情极其平静，仿佛只是在发出一个普通至极的邀请，而不是让一个恶魔去人类那里做客。
蒙西从事他现在这份工作和之前的那份工作很多年了。
意思是，这份和恶魔打交道的工作，而不是什么神神叨叨的炼金术士。
他见过很多不同种类的恶魔，强大或弱小，残忍或善良，深知他们和人类的区别很小，严肃的说来，倒是天使和人类的差别会更大一些，至少他认识的那个就是如此。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更喜欢恶魔，事实上人类对天使本能的信任，如同对恶魔本能的恐惧，而且杀死恶魔或让别人杀死恶魔是他一直以来的工作，所以相比之下，艾蕾更像是有点怪异的人类，并不是将被杀死的猎物或是别的什么玩意。
很多人类害怕恶魔，但猎人不会，或者说是习惯隐藏自己的恐惧，所以感觉不到害怕，在他们眼里恶魔和任何猎物没有什么区别，蒙西也清楚，并非所有的恶魔都很强大，事实上，他们大多和人类一样弱小，也许比人类更加敏捷，更加强壮，或者擅长使用魔法，但他们同时也很脆弱，害怕很多东西，比如银弹、圣水或是其它类似的东西，总之，只要找到相应的方法和策略，恶魔并不难以应对。
他是经验丰富的猎人，无比了解他的敌人，只要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的水准，所以当拉西格尔推开门走进来的时候，蒙西感觉一阵寒意砸进心脏里，然后伴随血液冲到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让他汗毛倒竖，不寒而栗。
身体所有的本能都尖叫着让他逃跑，可是他完全无法移动双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恶魔朝自己走过来，直到艾蕾弯腰捡起他咚的一声砸到脚面上的杯子，奇怪的看他，蒙西才渐渐找回意识。
他意识到这样一直盯着对方并不礼貌，迅速的收回了视线看向艾蕾，天使的眼神很柔和，知道来者没有任何敌意的时候蒙西放松了不少。
他接过杯子，然后听到艾蕾向他介绍，“他是拉西格尔，克里菲斯特的朋友，只是想过来看一看。”
“他是……”蒙西张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声音很小，而且干涩的厉害，他的喉咙发紧，并不能发出连贯的声音，但艾蕾还是明白了他的问题。
“没错，如你所想，他是一个恶魔。”
艾蕾并不是很理解他的恐惧，但是能体会这种情绪，他在窥探对方的魔力被发现时也感受到了自己浑身冰冷，可是如果拉西格尔只是这样站在这里，他不明白蒙西为什么会把自己的恐惧表现的这么明显，对方明明见过很多恶魔才对。
其实蒙西也无法理解自己的状态，但还是让自己冷静下来打了招呼。
拉西格尔没有任何表情的看了过来，但在看清蒙西的脸之后却表情却忽然变了。
艾蕾有些不明所以，却看到克里菲斯特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好在魔王并没有多说什么，很快就整理好表情，只是看向克里菲斯特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魔王并没有在蒙西家里呆的太久，雷修去了森林做修复的工作，克里菲斯特自觉的陪着拉西格尔出门，把地点留给他们。
黄昏的余晖给街道笼罩上干燥的橙黄，还算明亮的天空里的稀落星辰发出惨淡的微光，他们沿着街道走了许久，拉西格尔才开口，“他身上确实留有我的魔法，但已经很微弱了。”
“你想起来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了吗？”克里菲斯特并不想听他重复自己已经知道的事实，询问他。
“那痕迹大概流传了几百年，也许是他的先辈们把这些东西留给了他。”拉西格尔说。
“所以你想不起来了？”
“那可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拉西格尔有些无奈，“你是发现了这个所以才邀请我来看他？你怎么发现的？”
“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克里菲斯特看着前方空荡的街道，语气平静，“我对你的味道比你想象的还要熟悉，拉西格尔。”
“所以你想让我见他的目的是？”
“只是好奇而已，对和你有关的事。虽然你可能并不在意，但他也许是你的后代……”克里菲斯特停下脚步，扭过头看他。
拉西格尔由衷的叹了口气，“我真的应该挽救一下自己在你心里的形象了……我没有和人类发生过你以为的那种关系，他的体内会留下我的魔力，也许是因为我曾经将一些人类转变成恶魔，我还记得一些人的名字和长相，但是要全部都熟悉到看他们的后代就能想起他们的程度太为难我了，对吗？”
克里菲斯特微微睁大了眼睛，显然是并没有考虑这层因素，有些歉意的对他笑了一下，“抱歉……我也不是真的在意这个，只是还是会觉得不太舒服，他和艾蕾的关系让我有些担心，我总想多知道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