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有大疾+番外 作者:桃前偷闲【完结】(88)

2019-05-27  作者|标签:桃前偷闲 强强 宫廷侯爵

  荀裕顿了顿,面上露出y-in翳的笑,“第一次,我明白了,我的父皇只爱他的荀瑾,眼里心里根本没有我一丁点位置;第二次,我明白了,我不是你的儿子,也不是什么皇子,我是这个世界上你最厌恶的人;第三次,我明白了,你不是我父亲,你这辈子都不会是我的父亲,你是我的——杀母仇人。”

  轰隆一声,如闻惊雷。看着他嘴角的笑,荀治眼里的期待和希望,终于泯灭得干净,只如雕塑一般呆坐着。良久才幽幽道:“你究竟要如何才罢休?”

  “你可知,我在娘的灵位前立过何誓?”荀裕弯腰凑到他耳边,“此生若不将你挫骨扬灰,誓不罢休!”

  

  ☆、第79章 第 79 章

  初冬的第一场雪,从灰暗的天空飘落, 古老而坚硬的青石板, 雕梁画栋的亭台,风中摇曳的秃枝, 高低起伏的群山,在苍茫大地里渐远。

  晨钟敲响, 打破一地清幽。

  朝堂之上, 文武百官分列而立,太子荀裕坐于龙椅左侧。

  荀裕望一眼台下的文武百官, 目光渐渐变得冷冽,沉声道:“十三年前, 穆平川穆府一家被判谋反罪满门抄斩,上下一百零三口人无一生还。这些日父皇命我监国, 我偶然看到当年的案宗, 发现当中疑点重重,破绽百出。虽说此事距今久远,但若看见冤屈而不理, 明知蹊跷而不问, 任由真凶隐匿、忠臣枉死, 只怕姑息养j-ian,寒忠臣之心。因此前些日子, 我暗中派了刑部尚书张大人全权负责此案,请他务必查清当年的事情真相,还冤死者一个清白。”顿了顿, 拿起一个折子,在半空一晃,“这是刑部张大人递来的折子,写的是此案的经过和审查结果,”又将折子递给身旁的太监,“念给众臣听!”

  太监细尖的声音响起,高堂上顿时鸦雀无声,百官一个个面面相觑,却都竖起耳朵倾听。

  折子言辞激烈,断言说曾被皇帝荀治朱笔御批的穆家谋反案为莫须有之事,矛头直指卧病在床的当今天子。

  太子和皇上之间的暗涌冲突,如今已然浮出水面,并且成了水火之势。当年皇上怎么对太子,今日太子便要怎么报复皇上。而最关键的是,太子是铁了心要为死去的贤妃一家报仇了!刑部尚书向来胆小怕事,若没有太子殿下的暗中授意,依刑部张大人的x_ing子看,断无可能率先挑起事端,当这出头之鸟的。由此可见,这本折子绝不仅是重审穆府连坐案这么简单!

  荀裕瞥一眼噤声的朝臣,面色寻常道:“既然众臣皆不作声,想必都无异议了。待我与父皇商议此事,再作定夺。”

  说罢,荀裕拿着折子,往乾清宫而来。

  此时乾清宫内外重兵把守。

  “都出去,我与父皇有要事相商。”

  太监悄声走出去,轻轻带上门。

  只半个月光景,梁王荀治已满头银发。似是听到了声响,荀治眼皮动了动,强自半睁开,看清楚来人,哑道:“你还来做什么?我对你没用了。”

  荀裕冷笑道:“父皇乃大梁天子,万民表率,怎会对我没用?”说罢,将手里的折子递给他,见他并不接,又无所谓地缩回来,缓缓道,“这是刑部递来的折子,众臣都通过了,就等父皇御批。父皇想是身体有恙,不便看它,便让儿臣亲自念给父皇听——”

  低沉的声音在宫殿中回响,却字字尖刀,刺在他心头。

  荀治胸口急剧起伏着,似乎冷彻骨髓了,牙关不停地打着寒颤,额头也青筋爆起,好像立刻就有血浆迸出来,双手紧白地撑着床板,正欲坐起来,却如脊梁折断的大厦,轰然倒塌。龙床一时嘶鸣,沉重而浮肿的身躯砸下,帷幔拧成一团,一如他理不清的心结。

  荀裕仍继续念。

  荀治瞪大眼,双手不甘地攥紧棉被,终于用光全身的力气了,又无力地松开,眼也如死鱼珠一般,一动不动,无助无情。

  好比尸体瘫在床,除了一张嘴在动,荀治喃喃:“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都依了你,朕全都依你了。”

  “既然都依我,便请父皇亲手盖下玉玺。”荀裕凉凉道,声音像从黑渊中传出来。

  荀治艰难地转回头,久久凝望着他,一声长叹,许是想通了什么,身子竟轻巧了好多,稍微用力便从床上坐起来,也不用人扶了,蹒跚着站起,踉跄走至御案前,两手拿起玉玺,缓慢而用力地盖下。这一刻,他清醒地意识到,他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了,就只是他亲儿子荀裕手中一只苍老而垂死的虫子。

  荀裕看着他百般顺从的模样,脸色瞬间y-in冷,死死盯着他的后背,极致的快意消失了,只徒生无尽的空虚!唯有狠狠折磨眼前之人,才能让获得真正的充实。

  “这样,太子该满足了?”

  “父皇以为这样就够了?我记得我说过,不将你挫骨扬灰,必不罢休。”

  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透着深深的无奈,“我终究是你父亲。”

  “住口!”荀裕低吼道,声音沙哑,双手情不自禁握成拳头,如溺水般令他窒息,胸膛像被水浸泡了,快要炸开似的难受。“你有什么资格做我父亲?你故意诬陷我时,可曾想过你是我父亲?你杀我娘时,可曾想过你是我父亲?你打发我出家做和尚时,可曾想过你是我父亲?你下达屠杀令悬赏我的人头时,可曾想过你是我父亲?如果荀瑾是你的骨r_ou_,你永远也不会当你是我父亲!”

  荀治张了张口,终究闭上,良久才道:“即便我万般对不起你,我始终给了你生命。”

  荀裕仰头大笑,笑得眼泪也流了出来,“你是给了我生命!可你给的这条命,我早就还给了你!如今活着的,是贤妃娘娘用身子保下来的,是我自己拼死活下来的!”

  荀裕大步走至门口,咬牙道:“来人,父皇身染重病,不得进食,不可饮水。谁若敢擅自喂食喂水害我父皇,斩立决!”

  砰的一声,门重重关上。

  北风卷着大雪,斜打秃枝。

  雪越下越紧,伴着寒风呼啸,丝毫没有停的节奏。

  “沈公子请留步!”背后一道急促的声音传来,沈钧转回头,见是朱泰。

  朱泰看一眼四周,神色肃然道:“沈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钧随他走至墙角无人处,才听他道:“沈公子可听说了?太子殿下今日去了乾清宫见皇上,皇上亲笔御批重审穆府一案,谁知后来太子殿下却下令要饿死皇上!”

  沈钧闻言微微一僵,随即笑道:“朱先生也知道,太子殿下与皇帝之间的过节有多深,他们之间的事来由也很久了,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太子殿下这番行动,理应早在朱先生的预料之中才是,朱先生睁只眼闭只眼就好,何苦去淌这些浑水?”

  “沈公子糊涂!”朱泰皱眉道,“无论太子殿下跟皇上之间有何大仇,皇上终究是他的父亲。子杀父,臣弑君,天地不容,大逆不道。即便太子殿下要杀皇上,暗中行动就是,何必闹得路人皆知?皇上现在已经在太子殿下手中,要杀要剐也随太子殿下便,只是万万不可堂而皇之杀他!太子殿下若当真那样做,虽说能呈一时之快,日后却必然陷入被动之中,给有心人以可乘之机,天下人也皆会骂太上殿下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朱某恳请沈公子阻止太子殿下行此自戕之事。”说着深作一辑,久久不起。

  沈钧脸上的笑消失,沉思良久才道:“他在哪?”

  “太子殿下正在乾清宫。”朱泰直起腰,不由松了口气,又略微迟疑看他一眼,“太后伙同文武百官,也正候在乾清宫门外。”

  沈钧闻言面色一变,疾步赶至乾清宫。

  果见门口立着众臣,中央还有一位年近古稀的老妇人,妇人被宫女搀扶着,摇摇欲坠守在门口,望着那张紧闭的门干着急。

  沈钧走过来道:“太后老人家年事已高,天色也不早了,外面雪大,快回宫歇着,太子殿下不过是个皇上开个玩笑罢了。”说着毫不理会众人,拿起太监手中的食盒,径自推门进去。侍卫无一人阻拦。

  房里的炉火似要熄灭,偌大的房子空荡而冷清。凛风钻进来,明黄的帷幔来回晃动。空气也似快要凝固。

  荀裕头也不抬道:“我说过,不许任何人进来。”

  瞥见一袭蓝袍在他脚前停下,抬起头见是沈钧,皱了皱眉,终究不再说什么,目光一转,紧紧盯着他手里的食盒。

  沈钧搁下盒食,随即弯下腰,单膝跪地,与他平视,定定地凝望他,温热的大手覆在他手上,又用力握住,轻声道:“这么冷的天,拂尘若冻着了,可叫我心疼。”

  荀裕仍雕塑般坐着,目光从食盒上挪开,转至沈钧脸上,盯着他良久,抽出手,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连你也和他们一伙。”沈钧身子一僵,目色渐沉,看着那双抽离的手,倏地抓住,牢牢握在手中,仿佛稍不留心,就会化成风吹走。

  荀裕看他一眼,面无表情站起来,双手却大力而决绝地抽出,一言不发撑着拐杖走至门口,打开门,喉咙一阵腥甜,却强忍着咽了下去,从水帘般分开的文武百官中,一步一步沉重地走着。

  厚厚的雪面上,一只脚印伴着拐杖印,延伸在白茫茫的路尽头。

  夜渐深。

  银白大地一片苍茫,又在黑夜的染抹下,反s_h_è 出冷冽的蓝光。

  重华宫门窗紧闭。

  一人却倚窗而立,悄然叹息一声,随即跃至屋檐,身法当如鬼魅,踏雪无痕,极快地隐没在寒夜之中。

  而屋内,荀裕跌坐在台阶上,默然不动,耳边垂着一丝乱发,不时拂过脸颊,手里抱着一个酒壶,一脚微弯,另一脚随意伸直,拐杖歪在脚边。而后,猛地灌一口酒,酒从嘴角溢出,又沿着修长的脖子,蜿蜒而下,徒留一道晶莹的水光,最后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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