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幕戏 作者:路停雪【完结】(7)

2019-05-27  作者|标签:路停雪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天作之合 阴差阳错

  周取本就是个无可无不可的人,既然苏语这么说了,便应了声小人知道了,就下去了。

  既然此事已经结了,按照他的习惯,便会私下里写上一份档案,完全留作自用。

  身中奇毒,死于几十年前的不知名锦衣卫。

  周取开了这个头,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笔。

  从服饰上来看,此人至少是个锦衣卫千户,三十上下的锦衣卫千户,要么是门第高贵,要么便是武艺高强,立功无数。

  这样的人,又是招惹了什么人,竟会中了这青冥光。

  他昨天猜测一出,今天锦衣卫就下令封案,连传言中背景通天的苏语都是一脸的讳莫如深,想来此人身份他们都已知晓,只是有所顾忌,不能说,也不敢说。

  有趣……周取越想越觉得,这大概是他当仵作七年来,最有趣的一桩案子了。

  那就由我,来给你写生前的故事吧。

  从哪里开始呢?

  出身名门的少年,自幼得遇良师,子承父业,早早就成了天子近卫,锦衣卫的一员。

  飞鱼服,绣春刀,扬鞭策马,少年得意。

  周取写到这,不由得停笔想了一下,那人若是少年,又该是何等相貌。

  剑眉星目,面如冠玉,风仪翩翩,观之可亲。

  周取轻笑了一下,继续往下写。

  少年锦衣卫初入江湖,仅凭着满腔豪情锐气,几次下来,就闯下了不小的名声。

  少年得意,难免惹人妒忌,不久他就被派去执行一个大任务。

  在这次任务里,少年撞的头破血流,幸得高人相助,才化险为夷。

  周取写到这,停了片刻,开始想那世外高人该是何等形象。

  武艺高强自不必言,精擅医理,面冷心热,虽然路上冷嘲热讽,但对小锦衣卫也算是关照有加。

  周取看着眼前自己写的,有点尴尬地笑笑。

  这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他自己。

  他提起笔,就想划掉重写,但手腕悬空半天,却又无论如何没法下笔。

  周取脸上有点泛红,心道像我便像我罢,左右是我自己写的戏,又不会有旁人知道。

  经此一事,少年终于学会了谨小慎微,收敛自身,等到回去,凭借这次大功,少年青云直上,也因此结识了日后相交莫逆的好友……

  周取想,该是个什么样的好友呢?

  他心里突然觉得无比空虚又挫败,看着自己写的,已经厚厚一叠的纸,突然有种想要将眼前这些撕碎烧成灰的冲动。

  他心里清楚,自己对那个至今不知名的人,心里已经起了一种异样的情愫。

  他不清楚的是,自己好奇的,是那个人的生平,还是自己脑中笔下的人。

  说到底,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纵然词彩清丽笔下生花,也终究是虚妄。

  但他自己,好像还是动心了。

  即使一无所知天人相隔,还是动心了,对一个永远不可能知道,更遑论得到的人。

  真可悲。

  周取叹了口气,决定还是继续写下去。

  少年同自己的师兄一起执行了几次任务,渐渐相交莫逆。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师兄突然叛变,重创锦衣卫,也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周取抽了抽鼻子,想自己写的是不是有点过了。

  等到十年之后重聚,曾经少年得意之人,也经过磨砺变成了能独当一面的锦衣卫千户。

  等一次执行任务之时,他居然重遇了数年不见的师兄。

  按照周取的思路,顺着写下去,大概便是感人至深的久别重逢。

  然后……

  他颤抖着笔。

  以前不是没写过急转直下的剧情,这次不知为何,却不忍心写下去。

  就到这里,写完它,这个故事就结束了。

  周取知道,有些事情,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就好像自己现在所面对着的,笔下的人物,从一开始就独立于他的掌控,自有苦乐。

  而他所能做的,不过是记录下他们走向名为命运的终点的过程。

  想到这里,周取泪流满面。

  那夜,周取做了个梦。

  梦里是那个人,雨夜破庙中,衣袂飞扬,剑生寒光。

  剑尖扬起鲜血,随着那人转头时的水珠一起,溅到周取的脸上。

  他悚然而惊,猛地睁开眼,才发现只是一场梦。

  周取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披衣下床。

  平时,他是那个顺天府的仵作,y-in沉得可怕的年轻人,周取。

  而他还有一个,无人不知的名字。

  “凡有茶肆处,皆谈梦言生”

  本朝戏曲话本第一大家,梦言生。

  周取点起油灯,就着微弱的光,拿起纸笔,在卷首写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第6章 第六幕

  “小语,小语,你等朕一等。”一身明黄服饰的少年右手扶着头冠,左手想去抓前面走得飞快的人。他的身后,还跟了两个小跑着的太监,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喊着:

  “陛下,可别为难老奴了。苏大人,您也停下等等陛下吧。”

  “张伴伴,刘伴伴。”桓嘉看到前面拐弯处的两个人,不由得眼前一亮,“快快快,快拦住苏大人。”

  苏语瞧着眼前两个太监面上恭恭敬敬,实际上却把路堵得严严实实,只得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站住,差点又同迎面跑过来的桓嘉撞上。

  桓嘉急急停住,看到苏语正打量着他,不由得尴尬地一笑,伸手扶正头冠,身后两个太监忙不迭地给他整理衣服,他也不管,亮晶晶的眼睛直直盯着苏语,满含委屈地道:“小语,怎么总是躲着朕。”

  苏语心里不快,但面上却不显露半分,冷冷淡淡道:“陛下这话,真是折煞微臣了。”

  桓嘉脸色立刻就垮了下来,道:“小语,都回京这么久了,朕想同你说说话而已。”

  他不提回京这事还好,一提起,苏语心头火起,好歹碍着君臣礼节,他只是低头道:“陛下相诏,臣自当领命,只是还请陛下恕臣有病在身,只怕给陛下过了病气去。”

  桓嘉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还在朝堂上舌战群儒毫不相让,现在又说自己重病缠身的人,心里也别扭了起来,但仍笑着道:“不碍事,不碍事,正好留你在宫里,让那些太医给你看看。”

  苏语见他这般无赖,一时气结,心里也知道今天定然是推脱不掉了,只得道:“不敢劳烦陛下,不知陛下有什么事要找臣商议。”

  桓嘉听他这般说,喜动眉梢,直接上前便拉住了苏语的袖子,道:“小语,走走,去御花园里慢慢说,朕实在有许多事要问你。”

  一旁候着的几个太监都是人精,看到这般情况,不消桓嘉吩咐,便赶紧准备上了各色茶点伺候在一旁。桓嘉笑眯眯地把眼前的碟子往苏语的方向推,道:“‘绛罗卷’,‘枫露糖’,‘碧玉团子’,‘蒸酥酪’,四样都是你从前爱吃的,不必拘束。”说完还使了个颜色,身旁人便立刻走的一干二净。

  苏语只是低头看着五彩缤纷的小碟子,淡淡道:“臣谢过陛下,只是陛下也说了,那些都是臣从前爱吃的东西了。”

  桓嘉的手不由得就是一顿,有点懊悔自己说错了话,便强笑着道:“那小语你现在爱吃什么,朕这就吩咐御膳房去做。”

  “不敢叫陛下费心。”苏语淡淡道。

  “小语!”桓嘉到底也是个皇帝,还是少年心x_ing,便将盘子重重地往石桌上要砸,又想到碟子里装的都是小语爱吃的点心,又半路忍住,愣是在空中停了一下,方才将碟子放回去。

  “小语,你为何自从回京,对朕就一直是这般y-in阳怪气。”桓嘉心里烧的难受,语气里也带出了三分委屈三分气恼,“可还是在怪着朕?朕已经替你们苏家平反了,流放的人也召了回来,你父亲苏宛苏大人的尸骨也……”

  “陛下。”苏语打断他,“雷霆雨露,皆是天恩。臣岂敢有怨望之心,还请陛下不要这样说了。”

  “小语。”桓嘉干脆便凑了过来,拉住他的袖子,“我知道你气我父皇当年抄了你们苏家,也气我在一旁袖手旁观。只是当时二皇兄三皇兄都在一旁虎视眈眈,我一个宫女生的皇子,又能做什么……”

  苏语只低着头,不说话。

  “小语,朕当时,真的想帮你们来着,只是太傅不准……”桓嘉急急道,“太傅同我说,小不忍则乱大谋,朕若是那个时候出头,正中两个皇兄的下怀,到时候不只是你们苏家,连带着朕也要一起完蛋,那样你们就再无平反之日了……”

  苏语坐在那,只静静地听着。

  桓嘉越说越急,脸涨的通红,都快落下泪来,声音也越来越小:“小语,你不知道,你离开这几年,朕有多想你……”

  “陛下。”苏语听他越说越不成话,“臣原是戴罪之身,当不起陛下厚爱。”

  “当得。”桓嘉赶紧接口,“小语,你同朕从小一起读书长大,情分与旁人自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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