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白日渐明,厮杀时撕心裂肺的喊声尤为惊心。我摇晃着爬起来,走到窗口,正看见满山遍野的兰陵军旗。满山遍野,铺天盖地的的兰陵军旗。
我的兰陵军终于过来了。没人知道兰陵军到底又多少人。没人知道兰陵军诡秘的行踪。没人知道兰陵王到底把兰陵军驻扎再哪里。
“杀,杀,杀!”
剑戟枪矛,寒光潋滟,凛凛蔚然。豪情万丈的喊声震荡山谷。
我披甲上马,撤军出山。
柳可言你给我撑住了。我没有听到你最后的解释。你要给我活着回来。听到没有。
马蹄沉重,大地为之震颤。蘩焉城就在眼前,那一千人所剩无几,只有十几个人被围着,奋力搏杀。有些断了胳膊或者腿的失去了战斗力,便伸手戳上胸前那琉璃紫玉,里面是剧毒之针,见血封喉。兰陵军,宁死不俘。
号角震天响起,远远近近地震荡着,那十几人愣了,随即大吼:“兰陵军,兰陵军到了!”柳国军队是在是没料到会这样,被我们打了个猝不及防。我冲到那十几人前道:“好样的!”
有一个满脸血的,嘶哑的嗓音了带了哭腔:“主上您不是被抓进去了么?”我一惊:“什么意思?”
“刚刚那个持了海蓝玉的人,被抓进去了!”
我领着一对人马杀进了城去。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眼前殷红,搞不清楚是我的血还是别人的血。马蹄子踏在尸体上发出骨裂的脆响。我索x_ing跳下马,疯了一扬在城中到处乱闯,不是,不是,全都不是可语,都不是!我提着剑闯进内宫,脑子里完全糊涂了。
这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可语呢?可语在哪里?
请你,请你还活着。请你别死,别离开我。你说得对,我是这世上最混的混蛋。
我这一生,都在拿命来赌,但是后来还是输的一塌糊涂。
那么高的一个架子,上面吊着一具尸体。我傻愣愣地仰头看着,周围的嘶喊呼救,一切的混乱好像全都不存在了。我剑上浓稠的血液一点一点地往下淌。我挥剑,绳索断裂,他直直地掉了下来。
可语,可语,你怎么走了?
我茫然地抱着那俱冰冷的尸体,几个时辰之前还是那样的温热。
可语,你睁开眼睛看我一眼,拜托……
其实他看我的眼神一直是那样温柔,温润清朗,满目的神情。
可语,是我不对,原谅我吧,求你了。不管你是谁,你是我的可语,我是你的九天,可好?
我把他紧紧搂住。把他的脸按在我的颈窝里。冰冷僵硬。再不会有那温热的眼泪。再不会。
我轻轻地吻着他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温声低语:“可语,我来了,没事了,我来了,九天来了……”
可语的手突然一松,晶莹的绿色滚了出来。我拾起一看。海蓝玉,九天菩萨。
沾满了可语的血,神情隐忍,大慈大悲,九天菩萨。
我再也忍不住,仰头声嘶力竭地长啸。我哭不出来,奇怪我哭不出来,只能对着晴朗的蓝天大吼。
菩萨,你的慈悲,到底给了谁?
第50章
柔儿躺在温暖的大棉被底下,满足地小小叹息了一声,小脸儿上浮起两朵浅浅的红晕。左翻翻,柔软的大棉被。右翻翻,温暖的褥子。
前几天他偷偷要了些宫人不穿的破衣烂衫和针线,把床上的棉絮絮成了一床大棉被。然后又借着阳光好,把褥子搭在窗上曝晒一通。现在冷宫里的大床舒适无比,仔细闻闻,还有太阳的清香。虽然说今天上午那个样子怪怪的皇帝送来好些生活用品,但是那些被褥上都有股子怪味儿(其实是上好的波斯香……),还不如他晒好的旧棉被呢。正高兴着,有人戏谑地开了口:“你倒是挺会伺候自己的么。”
嗓音很沉,有一点鼻音,很有男人味儿,一句话说完周围空气似乎还要微微震颤一下。刚好和福儿的嗓音是一个类型的,所以柔儿对这个样子怪怪的皇帝很有好感。
“你不用上朝的吗?”柔儿有点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微微嘟了嘴。讨厌啊!人家正高兴着呢。
昭乾予悯关上门,眉头微微上挑:“真有趣,你似乎一点作为人质的自觉都没有啊。”他在床沿坐下:“嗯,真软。”
柔儿微微得意:“那是。”
“你……就不担心你儿,呃,尉迟雷焕是你儿子吧?”虽然说早有耳闻,但是真接受起来还是……
“你知道啦?不是我说得哦,到时候福儿生气可不怪我哦。”柔儿翻了个身,侧躺着,小小嫩嫩的手抱着被角,小脸儿半埋在被子里,一双水润的大大的桃花眼向上挑着,眨巴眨巴着看他,一脸舒适惬意。
“是,我知道。”邵阳帝有点无奈。
柔儿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今天是不是遇到不愉快的事情了?”
邵阳帝想起来今天朝堂上那帮他恨不得满门抄斩了落得个干净的老家伙就头疼。整天就只会明争暗斗,党党派派的,当他这个皇帝是个傻子么?
“你怎么知道?”
“嘻!”柔儿伸出小手,白嫩嫩的指头轻轻点在昭乾予悯的眉头:“你跟我儿子一样哦。只要一不开心,虽然脸上不动声色,但是眉头会很轻很轻地攒在一起,嘴角会下塌,看人的眼神凉凉的……”
昭乾予悯有点吃惊。自己这面皮的功夫练得不是一天两天了,满以为根本不会有人看透他呢。其实他仔细想想就明白了,当儿子的有什么能瞒得过做娘的眼睛?
柔儿拍拍他的手:“好孩子,遇到事情想开一点,年纪轻轻的不要跟个老头儿似的。”
昭乾予悯哭笑不得:“听着真别扭,你看上去也就十几岁的样子,能不能别用这么老气横秋的口气说话?”
“才不是呢!”柔儿cao着嫩嫩的嗓音一脸不屑:“我都三十多了,当你叔叔足够了!你又比我儿子大多少?”
也对。看着眼前嫩嫩的小人儿,邵阳帝微微一笑:“那就多谢了。这些天可还过得惯?”
柔儿很认真地想了想:“还好还好,只是有点吃不惯你们的菜。你又不让我出去,我想借你们的厨房用一用。”
邵阳帝也很认真地想了想,说:“那你要是跑了可怎么办?”
“我跑不了,我的功夫都废了二十年了。以前我来过你们这里哦,那时候比现在热闹。你父皇叫我杀了你三伯,我杀完了之后还逛了一圈呢。”
三伯,铁靴王。当年最会打仗的皇子,老皇帝不忌惮他是不可能的。邵阳帝故意沉下脸道:“胡说!难道你真不怕我杀了你么?”
柔儿小小地打了声哈欠:“现在你怕我出事才对吧!”
“哦?”
柔儿直视着他:“因为你怕我儿子。”他得意地笑笑:“你很怕他。”
看着眼前人得意的小样儿,邵阳的脸多少有点挂不住了:“你当真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你?”
“怕,怎么不怕。可是我要是有什么差池,我儿子一定会灭了大楚——要不咱们赌赌看?”
邵阳拂袖站起,柔儿哼了一声,“别扭的死小孩。”邵阳瞪大了眼睛哭笑不得:“你叫我什么?”
柔儿吊起水汪汪的大眼睛斜了他一眼:“怎么跟我儿子一样,别别扭扭的,以为天大地大自己最大,切!”
邵阳多少有点愣。突然被人叫做“死小孩”,竟然有点亲切。他咳了一声,又在床边坐下。郁郁地叹了口气。柔儿露出一只眼睛:“怎么啦?”
“烦心事,多。”昭乾予悯撑着下巴,“宫里人太多,闹腾。待在你这里好像格外舒服。”
柔儿很好奇的样子:“噢噢,我知道,以前云扬给我讲过很多故事,我也看过很多戏,是不是你的儿子们争皇位什么的你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