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外大军归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他站起身来,扶住旁边的桌子,身体就好像是不受自己的控制。
李辰凌在大军的最前方,身上的每一处都显示着他的喜气洋洋,鬓边的白发在风中飞起来,衬着一张苍老了的面孔。
不是所有人都要回营帐内的,下马挥了挥手,身后的士兵一片欢呼声,齐声道着将军指挥得当,兵法如神。一个土堆后面的两行脚步引起了他的注意,顺着脚步的方向观察,神色大变。
李崇涵的能力怎么样没有人比他这个当爹的更清楚,从这脚步中来看,来人就是两个多多少少会功夫的人,如果他们真的闯入李崇涵的营帐,只怕是凶多吉少。
莫清玢跟在他身后,旁边还有一个终年苍白着脸的孟宏岸,王痕握着手中的剑,总感觉有那么几分不舒服,往常他一回来,小景就跟在夫人身后一起过来了,今日不知怎的,竟然没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懒骨头又犯了?
崇涵,我回来了。
这天变得也快,方才还是微风和煦,不知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大风,吹的人衣衫扑簌簌的响,就跟回了北疆一样。
李崇涵在营帐外站着,怀里抱着小景的尸体,听到李辰凌的声音,抬头淡淡地看了一眼,视线又落在怀里的小景身上。
王痕冲过去把他怀里的小景抢走,一个刚才还满面冷静笑容杀敌的男人,眼中的泪水不过三秒钟,就缓缓落了下来。
他抬起头,对面前的李崇涵说了句。
小景说你曾许诺于她,你再回来,我们就成亲的,还算数吗?
泪水落在小景没有任何温度的脸上,激起一串水花,泠泠的好看。
他跟她也算是青梅竹马了,从小一起在王府长大,不过一个跟着王爷,一个跟着少爷。小丫头总是迷糊,时不时地要他帮忙,时间长了,年轻人嘛,自然就生了情愫,王府里的人也都看着,也都知道,这么多年,两人就这么一天天的过来了,少爷说要让他们成亲,这日子眼看就要到了,他前几日还特意去找算命先生算了,说是下个月初八,正是好日子,这天乱了。他没办法给她一个铺张的出嫁,但是该有的都准备好了,这眼看着,就快了,没剩几天了,人,就这么没了
他把她耳朵旁边的头发拢在后边儿,垂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先前小景也是个懂礼数的人,说什么也不让他碰,说是没成亲之前不能那样做,他同她做过最亲密的事,也就是亲亲她的额头。你看,现在亲哪儿她都不管了,真好。
他把人抱回屋里,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两个尸体,他那时候送的短剑还在地上放着,李崇涵兴许是忘了,没有把它捡起来,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就跟它的主人一样。
放在床上后,他去把剑捡起来,仔细地擦了一番,放在了小景的手中,替她把剑攥紧,伏在她耳边说了句。
记得一直要保护少爷啊,我不会怪你的。
李崇涵进来就听到这句话,顿时手脚冰凉,浑身上下都没了温度,不知该如何自处。
孟宏岸扶住李崇涵摇摇欲坠的身体,想把他带出去,却被李辰凌制止了,莫清玢也在那里抹着眼泪,房间里一室静默。
是我不好,王大哥,小景的死,是我造成的,你
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太过忠心,是好,却沉重,只剩了无言以对。
最后,莫清玢把几人都拉了出去,让王痕一个人和小景在一块儿呆着,她和李辰凌回去了,李崇涵犹豫了又犹豫,跟着孟宏岸一起离开了。
平常李崇涵都是和林傲形影不离的,今天也奇怪,两人竟然没有在一块儿,孟宏岸倒了一杯茶递给李崇涵,唇角带着惯常的笑容。
拿点儿酒来吧。
好。
心情不好就饮酒,从古至今,一直没什么变化。
孟宏岸去搬了一坛子酒,放在地上,把原先的茶撤了下去,摆上了两个酒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吩咐的,下人陆陆续续地上菜,没一会儿就摆满了一张桌子。
喝酒不吃菜的话,喝的也不会痛快。
李崇涵哈哈大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主动跟孟宏岸说起林傲的事情。
今日事情有变,林傲那里也出了点儿事,就,消失了。
林傲的特殊之处孟宏岸也算是了解的差不多,夹菜的手顿了一下,又替李崇涵倒了一杯酒。
李崇涵抬眼看他。
你怎么不喝?
真是无趣,这么大一坛子酒,难道要让他一个人喝完吗?堂堂一个三王爷,不喝酒算是怎么回事?
我身体不好,不能喝酒。
李崇涵伸手戳了一下他苍白的脸,垂着头嘟囔了一声。整天脸都是白的,可见身体确实是不好。便也不再勉强,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喝了一杯又一杯,眼泪也被咽了进去,真是不错。
孟宏岸把酒坛搬走,李崇涵已经喝醉了,有点儿人事不省,今晚他自己的营帐算是回不去了,王痕还在不在那里且不说,单是那两具尸体都有够受的。
架起李崇涵的胳膊,正准备把他搬到床上去,却被他制止了。
拿,拿纸笔来,我要,我要作词。
******
林傲的眼睛滚动了几下,又重新的一动不动。
成风泽凑过去看了一眼,咂了一口茶。
不是要醒了吗?这又是怎么了?
睡得时间太长了,适应不了。
阴影中站起一个男人,语气听着淡淡的,他放下给林傲擦脸的毛巾,迈步走了出去。
我去上课了,你照顾好他,他一会儿就醒了,该怎么说,你自己拿主意吧
顿了一秒,他才把话说完。
待他走出去,成风泽对着床上的人龇着牙笑了一下,还是不敢见这个人,也不知道有什么不敢的。走到这一步,也不是他的错。
林傲初时正在床上痛苦的打滚,跟上次一样,他消失之后,就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像山洞不像山洞,像房间不像房间,只有一个和尚睁着眼睛看着他。
上一次还有精力开口问,这一次实在是不行了。
身上的黑色痕迹时隐时现,疼痛不停地蔓延开来,他在床上挣扎着想起来,却只能一动不动,正难受着,熟悉的感觉再次出现,微微抽了一口凉气,终于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回来了啊
只是眼睛沉重的厉害,所有的力气都用在这上边,也不能让眼睛睁开来,只能更加用力,却一不小心再次沉入了睡眠。
成风泽看着睡着的人,叹了一口气,把他抱起来,搬到了车子里,车从车库里倒出来,朝着他们大学的方向而去。
之前他已经给孙泽华打好电话了,现在大概已经跟林傲的室友一起在那个出租屋里等着了,他离开的时间不多不少,整整一个月,在这一个月内,那个人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关心的跟什么似的,却在这人醒的时候就打了退堂鼓,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喂,林傲回来了?
老三贱兮兮地攀着孙泽华的肩膀,冲老二挤眼睛。
老二看了一眼站在老大身边的常老板,又看看跟孙泽华一块儿的老三,默默地蹲墙角数蚂蚁,他才不看呢,眼睛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