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奈何天 下【完结】(6)

2019-05-26  作者|标签:

无奈我怎么叫都叫不醒这小子,只好上床跟他挤在一张床上睡了。半夜时我突然醒过来,是被憋醒的。周景文这家伙睡觉不老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半个身体都压到我身上,我推了几次,他嘟哝一句别闹,翻个身又睡了。

我也睡着了,半睡半醒间还做了个奇怪的梦,依稀记得梦里是被人对着嘴亲了一口,醒来只剩下朦朦胧胧似真非真的奇怪感觉。

又是半夜就醒了,被痛醒的,仿佛许久之前挨的那一棒子,已经不只是后脑勺的那一棒子,而像是被人当成什么似的全身都擂了个遍,哪哪都痛的厉害。

偏偏带回来的药都在隔壁房间里,我不想爬起来去拿,宁愿咬着被子忍过去。到早上果然好了些,我出了一身冷汗,裹在厚厚的被子里却还觉得冷。

听到敲门的声音,我妈从门缝里探头进来,轻声叫了我几声,我不想我妈知道什么,便一动不动地假装没醒,我妈等了一会儿果然带上门走开。

敲门声再次响起,是在我晕乎乎迷糊过一阵之后,我不好再装睡,从被子里钻出来,披上衣服下床开门。竟然不是我妈。

我拢紧衣服看着沈宴,又从他身后往客厅里看,却没看到我妈,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去我小叔家了。只是有点奇怪,他们去我小叔家怎么没有等我一起。

新年快乐小景!

沈宴看起来睡得不错,又是刚洗漱完,脸上已经不复昨天的疲倦神态,反倒有些神采奕奕。只是这样明媚的笑,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差点分不清自己是在梦境还是现实。

小景?沈宴凑过脸笑着叫我,一早就发呆,没睡好吗?

我往边上避开他的手,人也同时清醒过来,眼前叫我小景的这个,是沈宴不是周景文。可是大概因为我还在周景文的房间里,沈宴这一声小景,我突然听得特别难受。我始终记得当年还是周景文独创性地叫我这个名字。

怎么了?沈宴关切地问。

我摇摇头,问他:我爸妈不在?

去你小叔家了。沈宴有些得意地望着我笑,我听你爸说你不想去,便跟他们说想请你带我四处逛逛,他们同意了。你不想去你小叔家的对不对?

我的确不想去,害怕相亲是其一,另一个我也害怕面对我那小婶和她那一家子人的好奇心。再说,我倒真没打算留沈宴一个人在家。

我去洗澡。我侧身从沈宴身边挤过去。

沈宴笑着点头:洗快点别着凉了。早餐已经好了,等你一起吃。

洗完澡出来,沈宴在沙发里坐着,抬头往我这边看过来,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点诡异,像笑,又不像。他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最后却只说了句快去穿衣服。

沈宴准备的早餐是从楼下买回来的白粥油条和小菜,我没什么胃口,只舀了几口粥喝了,落到胃里却像吞了秤砣似的坠沉。

怎么不多吃点?沈宴自己也没怎么动筷子,隔着餐桌问我,胃不舒服?

我没说话,跟沈宴对视了几秒,我也打定了注意,问他是不是自己开车来的。

你想去哪逛逛吗?他问我。

我摇摇头:我们回去吧。

沈宴明显不解:回去?

回S市。

可今天不是才初一吗?

我皱了皱眉问沈宴:你想待到初几?

不是我想待到初几,我只是觉得你才回家,这么快就走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我推开椅子站起来,回我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跟来时一样,需要我带走的也多少。

毕竟过去带不走的,我还是一样都带不走。

很意外沈宴竟然没有跟进房间来劝我,我推着箱子出来时,他也已经穿好了他的风衣,手里拿了支没点燃的烟,在左手掌心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第四十一章:弟弟

回程的路上,我妈给我打电话,我看了一眼,没忙着接,先调整了身体坐好,这才接了电话。我妈问我起来没,我转头望窗外,笑着说起了。

我妈心情似乎不错,在电话那头回了别人几句闲话,又对我说:你们去哪逛都别太走远了,晚上在家里吃,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都是你小婶子特意给你准备的,她刚才还在说你都不来看她。

妈,我有事回S市了。早知道很难开口,真到这一刻才难得真切。

我妈大概一时接受不了,好一会儿都没出声,我越发难过,苦笑着又叫了我妈一声,试着找一个她比较容易接受的谎言。

工作上出了岔子,设计稿有问题,不马上改过来,到了施工阶段可能会出事故,人命关天,我没法不管。

虽然大过年的说这样的话太不吉利,但我了解我妈,她自己就是那样的人,工作上的事向来大过天,何况要是出人命我妈不可能不理解。

果然我妈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抱怨说:你们公司就你一个人了吗?还是你们老板就欺负你人老实?行了,你忙你的,好好照顾自己。

设计稿有问题?沈宴竟然这样天真。

我靠在座椅上,偏头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无声对望了几秒,我先转过头,提醒他注意开车。沈宴还想说什么,我懒怠开口,索性闭上眼睛假寐。

一路到了服务区,沈宴停了车,问我要不要去洗手间,我没动,他自己下去了,没一会儿又跑回来,递给我一杯热柠檬茶。

沈宴见我不接,脸上已经有些过不去,沉声说:不喝拿着暖手总可以吧。

还别说,天气这样冷,一早又是雨又是雪粒子,我就算穿得厚,又戴了手套,双手指尖还是冻得发木。我看了沈宴一眼,沉默地接过来捧在手里。

快到S市时雨下得越来越急,渐渐成了瓢泼大雨,路面飞快积了水,前方能见度也非常低,开车变得很困难。

我觉得自己呼吸也跟着困难起来,手里握着的塑料杯,不自觉地就被捏得变了形,只剩一点余热的柠檬茶顿时淌了我一手,裤子上也湿了一片。

沈宴我有点喘不上气,麻烦靠路边停一下。

怎么了?

沈宴扭头看了我一眼,迅速打转方向盘,一个急刹贴着马路牙子将车停了下来。他先解了自己的安全带,倾身过来握我的手。

我连躲开都做不到,浑身僵直着紧紧贴在座椅靠背里,艰难地喘着气。我知道我的心脏没问题,但我心理却有问题,还是治都治不好的毛病。

沈宴一手握着我的手,另一只手帮我擦脸上的冷汗。大概我的脸色的确很难看,他看我的目光里满满都是担心。

小景,你放松一点,我们等雨过了再走,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我闭了闭眼,苦笑:沈宴,我没办法相信你。

小景

你听我说,我望向车前方,雨雾笼罩的天地里,视线所及只有白茫茫一片。我问沈宴,我跟你说过我没办法开车,是因为曾经出过很严重的车祸,还记得吗?

你送我车的时候说的,我当然记得。我也跟你说过,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当一辈子专属司机。

一辈子太长,我怕我没那个耐性。扯动嘴角笑了笑,我望向他,沈宴,我没跟你说的是,那次车祸让我失去唯一的弟弟。

我猜到了其实。沈宴握了握我的手,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

没有过去,永远都过不去的!

沈宴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能跟我说说你弟弟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说文文?我从他手里抽回我的手盖在眼睛上,原本就有些不稳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哭,很丢人,但我顾不上,他很好,对我很好!

所以小景,是不是在你心里,再没有谁能比得过他?

我放下手看沈宴,完全没想到他会问我这样的问题。我漠然掉转视线,望着前方的虚空说:我没想过要拿他比任何人。

没有吗?沈宴怪腔怪调地问,接着讪笑了一下,又说,小景,我突然很好奇,刚才那个问题如果我换成另一个问法,你又会怎么说。

什么意思?我看向他。

沈宴对我笑了笑,慢慢坐回去,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随意地点着手指头。那是他的小动作,多在思考或者为难的时候才有的下意识的动作。

周景辰,沈宴没有看我,却用连名带姓这样的方式,让我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并不如他嘴角挂着的嘲讽的笑,我跟你弟弟,除了笑,还有其他相像的地方吗?任何相似的地方,有吗?

像被兜头打了无数个耳光,我脸上一阵热辣辣的痛,眼前乱冒金星,我喃喃地问:你什么意思?

沈宴垂着脸仍不看我,自顾自笑着:你洗澡那会儿,我在你家茶几底下看到一张老旧的照片,应该就是你弟。我也是到那时才明白,你爸昨天盯着我看好久,大概也是在比较。可你真觉得我跟你弟像吗?

还是像的。我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简直干巴巴到不近人情,你比他还小一岁。

是吗?那真是巧了。

沈宴犹自笑着,突然一手拍在方向盘上,顿时铃声大作,他却在这噪声大起时埋起脸来大笑,仿佛听了一个多么好笑的笑话。

七年了。他忙里偷闲地转头看我,周景辰,这七年你到底把我当成谁?沈宴还是你弟弟?

你说呢?我也笑。

雨下得没完没了,车里开着暖气,我却越来越觉得冷,终于连话都懒得再说。沈宴比我更安静,不过也比我自在,正开了一点窗抽烟。

我受不了这个味道,喉咙里像被羽毛挠过似的一阵阵发痒,但即便难受我也咬牙忍着。我只是不想在他面前认怂。

你的车子,沈宴吐出一个烟圈来,看也没看我地说,前段时间出了点问题,我送修了,好了之后我给你开回来。

我怔了一秒,马上明白过来他这话的意思。他要把车还给我,这很好啊,虽然我大概再也没有机会自己开。

我笑着回他:送给你你大概也不会要,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沈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很快又收回视线,将快烧到指头的烟蒂摁在置物箱的烟灰缸里,又说,送你回公司?

不用,我去同事家拿东西。连我都不得不佩服我自己,如今扯谎得技巧真是越来越纯熟。

雨终于渐渐下得小了,街头开始可见三三两两撑伞而过的人,我望着车窗外,兀自又坐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任性淋雨的报应来得很快,唯恐避之不及的感冒再次热情光顾,喷嚏打个不停,体温像坐了火箭噌噌往上窜,烧的全身骨头缝里都是痛的。

感冒药退烧药止痛药吃了一大把,心脏跳得受不了,裹了两床被子躺在床里,却昏昏沉沉地睡不着。

偏偏半睡半醒间还做了梦。

说是梦,其实又再真实不过,好像那不过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周景文走的那天,就是这样血肉模糊的样子,甚至脸上插进皮肤里的玻璃片,都还清晰的留在原来的位置。只是那时候他已经说不了话,现在却可以满脸淌着血,笑嘻嘻地朝我奔过来。

我知道那不是真实的周景文,却又巴巴地希望那是他,我想要避开他抱过来的手,脚下却又突然生了根,连挪开一步都做不到。除了站着不动,我能做的便只有闭上眼睛,等待那双苍白的沾满血污的手。

周景文像往常那样跟我撒娇,将他的脑袋抵在我的肩膀上,说话的时候,暖湿的气息喷在我的耳朵上,又痒又麻。他说好痛。

可是周景文那样要强的个性,从来受了伤流了血,是连一个字都不会说的。对我爸妈是那样,对我,只有在他痛得受不了的时候,才会故作可怜地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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