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卜卦 作者:泯空入画【完结】(56)

2019-05-25  作者|标签:泯空入画

  七拐八拐总算决定了一家看起来最可靠的医馆,付清欢深吸一口气,迈步跨进门槛。正要说话,便瞥见柜台前站了几个月白色的背影,长长的发带垂至腰间,甚是美观。他们正与老板说着什么。

  cao。

  付清欢心里骂了句脏话,不动声色,悄咪咪退了出去。

  过尔,蹲在暗处的付清欢终于把那几个明翚宗的弟子盼出来了,他抬起眼睛偷偷看了看,发现这一行人都是少年,约摸十五六岁十分青涩,应当是结伴出来游历的。而且,服饰品级都差不多,并没有领头的长辈。

  付清欢松了口气,拿手在嘴边抹了一把,方才捻起的煤灰还没擦干净,于是便在嘴边留下两道,平白添了两道胡子一般。

  他干脆坐到了地上静静等那几个少年走远了再进去,不料这几个少年衣带飘飘,乘云一般越发靠近。突然跑走反而增添嫌疑,付清欢低了低头,抱臂靠到了墙上,装成喝醉在路边的酒鬼。

  “咦,水城这么富裕的地方还有乞丐?”一个健气高亮的声音远远地就传过来了。

  付清欢撇了撇嘴。什么乞丐?有这么狼狈吗?他把头低得更低了。

  “你小声点。”另一个少年声音沉稳些。

  “我好奇嘛。”那个声音健气的少年拉长了尾音说道,让后一阵轻快的脚步,他已经跑过来了。

  少年摇了摇正在装死的付清欢:“你没事吧?”

  付清欢心里暗暗叫苦,只想让他们赶紧走,便胡乱嗯了一声,连动都没动。

  声音沉稳的少年递来了两个包子:“刚买的,你要不要吃一些?”

  大爷啊求你们快走吧!付清欢接过来藏在衣服里,压低了声音,模仿北方口音胡乱道了谢便脸朝下继续装死,不再理会他们,意思再清楚不过:慢走不送。

  偏偏这几个少年是难得的热心肠,又不肯放过他,窃窃私语起来。

  “你看,他刚才接包子时的猴急样,肯定饿坏了。”

  “是了,原来真是乞丐……”

  “真可怜……”

  付清欢:“……”唉。

  不一会儿,那声音沉稳的少年还递银子过来:“你收着。”

  付清欢抬起眼皮飞快瞄了一眼,喉咙口一阵淤塞,略想吐血。

  那少年的指甲修得极其圆润整洁,和捏着的一锭银子相比,还不知是哪一样更白一些。

  说实话,付清欢的确穷,不仅穷还抠,还有点爱占小便宜,但这种钱财,他不敢收。摆明了跟骗钱一样吗?

  话说回来,这几个少年郎也是出手阔绰,这明晃晃一锭银子,付清欢要摆摊几个月才能换来。不明不白施舍给一个陌生人,付清欢忍不住在心里暗道:“败家!”

  这钱,万万不能收的。付清欢沉思一下,豁出了一张老脸。

  他“哇”一声跳起来,直把几个少年吓得退了好几步,领头那个健气少年直接把剑拔出了几分。付清欢眼疾手快大喝一声把那银子拍到了地上,直发出“咚”的一声。

  付清欢甩着头,装疯卖傻,手舞足蹈一阵就哈哈哈狂笑着甩着袖子蹦着跳着跑远了。

  看不吓跑你们这帮败家儿!

  几个少年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都愣住了,许久没回过神,只能呆呆看着那疯子跑了。

  许久,那个声音健气的少年嘟哝一句:“……真可怜啊。”然后蹲下去把地上的那锭银子收起来。

  “是很可怜。”声音沉稳的少年点点头,然后拍拍他,“银子还我。”

  “哥?你的就是我的,你说过的啊?”

  “除了钱。”

  付清欢一路绕着圈子跑过好几条街道小巷,才松了口气,停了下来。他一边往回走找刚才那间医馆,一边把外衣脱下来扎在腰间。过程中两个包子掉了出来,付清欢咬了两口,挑挑眉觉得很好吃,便蹲在路边一边休息一边吃完了一个。

  这场景,当真是个疯癫的乞丐样。

  一路上小心翼翼摸摸索索,生怕又碰到那几个少年。所幸,他们似乎已经走了,付清欢长舒一口气,大大方方走进了医馆。

  医馆里没有客人,老大夫正坐在桌边闭眼休息,呼吸平稳,似乎快睡着了。付清欢素整衣冠,戳了戳他。

  老大夫睁开眼,看见一个满脸煤灰的人正冲着他笑,顿时吓得差点背过气,好一阵才缓过来。

  “事情就是这样,大夫。”付清欢把事情粗略提了提,“可有什么解救的法子?”

  老大夫翻了翻自己那本破烂的厚医书,又把病例册看了几页,然后拈着胡须摇摇头:“未曾有此例。不过,我问一句,是你扎的?”

  付清欢尴尬地笑笑:“不不不,不是,我就想来问问有没有什么法子。”

  老大夫摇头:“无解。其实最便捷的法子,是找准x_u_e位再扎一次。不过,从未有此先例,怕是会伤身。”

  付清欢用力点点头。没错,如果让他再扎一次,道长可能就不是失忆这么简单了。

  老大夫想了想,继续道:“不过,既然他神智清醒,说明并没有扎得刁钻,不如等几日,说不定会好起来。”

  付清欢啊了一声:“可……如果过了一年半载他还是那样,要怎么办?”

  老大夫想了想:“刺激他。”

  付清欢沉默下来。

  他又抓了些治愈伤口的药,道过谢后见老大夫的妻子正在哄小孙子,便随口问了句:“阿婆,小孩子怎么哄?”

  老大夫的妻子笑眯眯:“顺着他。”

  付清欢歪了歪脑袋,不太明白。

  回到客栈先借了厨房把药煎了,那阵酸苦味呛得他头晕,一时好奇用筷子蘸着尝了尝,付清欢的脸直接扭曲成了麻花。一边心疼着即将要喝这玩意儿的道长,一边把药一滴不剩倒进碗里。

  推开门,付清欢便周身一凉。他扫视一眼房里,发现窗竟是大开着。这天快入秋了,又是偏冷的北方,风肯定是冷的。而云止奂坐在窗边,准确地说,是坐在付清欢的床边,正看着窗外出神。

  付清欢走过去,越过云止奂把窗子关上了。头发不经意间掠过云止奂的鼻尖。

  “吹风会生病。”付清欢面露责备看向云止奂,“腿伤没好也不要多走动。”

  云止奂抬起头看看他,不说话。

  啧,还委屈上了。

  付清欢浅笑着摇摇头,把那碗黑乎乎的药递过来:“喝了,治腿伤的。”

  云止奂低垂着眼眸看着那碗药,抿起了嘴。从这个角度看,能看见其密长的睫毛,在轻轻颤动。

  付清欢等了一会儿:“呃,你不想喝?”

  云止奂不说话。

  “没毒,我还会害你不成?”付清欢这样说着,语毕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道长现在不认识自己,至少跟自己不熟,那肯定不信任的啊。

  付清欢叹了口气:“……好吧。”他屏住呼吸,轻轻抿了一口那碗药,极力控制住表情后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你看,我喝了,你信我吧?”

  云止奂抬眼看看他,这才乖乖接了过来。

  付清欢松了口气。

  云止奂却捧着碗,嘴唇贴着碗沿犹豫了许久才抿了一口。

  药刚入口,他便扭起了五官,像是尝到了世间最恶心的事物一样。

  “呃,这药的确很苦的,”付清欢挠了挠鬓角,“良药苦口嘛,一滴都不能剩哦。”

  云止奂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了下去,把碗拍在桌上就俯下身去趴着床沿干呕起来。

  付清欢叹了口气,伸手拍抚他的背。

  过了很久,云止奂才赤红着一双眼睛坐起来,极其委屈地看着付清欢,指指自己的嘴:“苦。”

  他这样子,五分可爱五分坚毅,十分讨喜。看得付清欢心里又一阵涟漪,特想把小道长抱在怀里揉一揉。出于理智以及对道长的敬畏,他生生忍住了,却仍不忘调笑:“想吃蜜饯?真是个小孩子啊。”

  云止奂紧紧抿着嘴看着他。这幅模样,倒与未失忆时的道长有些相似。

  付清欢忍不住又靠近些:“我可没有蜜饯,也没有糖,怎么办呀?”

  屋里一阵静寂。

  云止奂盯了他一会儿,低下了头,不理他了。

  付清欢觉得自己调笑过头了,见好就收,想起了方才老大夫妻子的话,便放软了声音:“好吧,一会儿给你叫一碗甜羹,莫生气了,嗯?”

  云止奂依旧不说话。

  明明是个修士,十五岁的心x_ing却跟个小儿一样。可见在出师前,载德道人和素青霜有多宠他。

  可即使是这样天真的心x_ing,也在以后的岁月里被磨灭光了。

  想到这,付清欢愈发有些心疼,他伸出手去,拍拍云止奂的手:“先休息休息?要不要看书?我……”还未说完,立马噤口。他只有几本南风春宫,还是不要问道长要不要看书之类的了。

  云止奂看他一眼,顿了顿,站起身去,把脸盆端了来。

  “洗脸。”

  付清欢一愣,摸了摸脸,哑然失笑。这脸上的煤灰竟忘了擦了。

  他伸手去拿毛巾,却被云止奂抢先一步。脸上温温热热,云止奂擦得格外小心,生怕弄疼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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