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二|谢乐|莲心+番外 作者:清粥一叶【完结】(3)

2019-05-25  作者|标签:清粥一叶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近水楼台 江湖恩怨

  谢衣的手顿在门上。乐无异只怕他不答应,又出声问了次,终于见他转回脚步,向自己伸手过来。

  “先生不许忘了。”乐无异抬手勾住他的小指,开心地晃了下。

  白衣男子淡淡一笑:“好……一言为定。”

  第二章

  八年后,新帝登基,改年号宣和。

  大典后仅过数月,一则消息由南至北急报千里外的国都长安——南地黔中道属地播州连降暴雨,罗安江沿岸多处决堤,万余百姓流离失所。

  灾情一夜间传遍大街小巷。

  这日,长安醉仙楼的食客们七嘴八舌地议起水患之事。有人忧道,旱涝必有瘟疫,若播州百姓前来投奔亲眷,却将疫情一并带进城中,又如何是好?

  众人点头,忽被一声惊堂木震得心头一跳,便齐齐去瞧那出声处。那拍桌子的原来是茶社的说书人——程元生程老先生。

  “众位何须杞人忧天。”程元生慢慢捋着山羊胡,中气十足地开了腔,“长安乃我李朝国都,社稷重防之地,怎会瘟疫横行?”

  有人附和:“程老说得不错,息氏医馆的总馆就在咱长安城里呢,他们那位当家——据说比御医还要神。”

  “可前些年皇上发榜招纳良医,好些民间出身的大夫后来都留在了宫里,你说息当家厉害,为什么偏偏她没成御医?”

  “哈,这位有所不知,且听老朽慢慢道来——”

  息氏医馆现任当家名为息妙华,是位慈眉善目的女子,医术精妙绝伦,身有“医仙”美名。传说息氏祖先侍奉过三皇之一的神农,世代定居于隐地星罗岩。

  多年前,尚是三皇子的宣和帝曾亲自将她从故乡接到长安,为他心爱的女子治疗疾症。息妙华治愈女子后本欲离去,三皇子知其心系百姓,遂下令建下一间可令所有百姓求医问诊的息氏医馆,方将她留在长安。

  “听说医馆牌匾是宣和帝御笔亲赐,原来是真的!”

  “当然了,阮娘娘国色天香,圣上与她年少初遇一见钟情。如今圣上几经坎坷终登大宝,阮娘娘也被册封为皇后娘娘,伉俪情深实在令人羡慕。对了,阮娘娘喜着碧色衣裙,抱云堂曾特地进贡一款碧瑶裙……”

  啪。

  老先生被晾了太久,忍不住又敲惊堂木,待八卦着的众人讪讪敛声,晃着脑袋又抖出一件新鲜事来:“息馆诊金低廉,平民百姓皆可入内求诊,可若要在馆中坐堂行医却是难得很。坐堂大夫、抓药伙计、还有那些拨去外地分馆的大夫,每一位都得先入了息先生的眼。息馆每年广纳贤才,但真能入得馆中的却是屈指可数。”

  “咦,我怎么见乐老将军的大公子也在那,看着也就十几岁,怎么就能坐堂了……难不成是看了乐老将军的面子?”

  “胡说,息先生连御医都不要做,怎会为了巴结人放水。一定是乐小公子医术精湛,才让息先生青眼有加吧。”

  程元生无奈再次被打断,不过这回却欣欣然闭了嘴,不紧不慢沏了杯雀舌,温文尔雅地自斟自饮起来。

  “乐小大夫给我瞧过病。嘿,不愧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唇红齿白一张俊脸,穿的是最时兴的厚织锦,金丝袖口、翡翠领扣,鞋子是抱云堂的登云靴,听说那家的鞋子没有一千两银子都别想买。莫说姑娘大嫂,就连我和他多说几句,心里都扑通扑通的……”

  “你一个看病的,怎么净瞧人家医生长得如何……他医术到底是好是坏?”

  “哈哈,看这位兄台精神健旺,乐小大夫的医术定是妥妥的。”另一人c-h-a嘴道,“程老先生说书的茶社以前有位小翠姑娘,唱曲的嗓子跟百灵鸟似的,今年年初带着娘回老家了。小翠姑娘这些年赚的钱都花在给娘看病上,却一直不见好,直到乐小大夫亲自开了方子,用了好药,才将老人家治好了……这事程老先生也知道。”

  “哎,她一个穷人家的姑娘,又怎买得起贵重药材,定是乐小大夫自掏腰包送的吧。也难怪,乐老将军就是位乐善好施的主,做生意公道,大家都抢着进他家的货……听说他前些日子已经去播州赈灾了。”

  一片啧啧称赞中忽地冒出一个尖细嗓音:“那乐家小公子为什么既不入仕,又不从商,反倒辛辛苦苦地去学了医呢?”

  众人这才又想起程元生,转头却见老先生听得专注,下巴上的美须都浸在茶水里。

  “咳……”程元生忙捞出胡子一根根揩着,“这位乐小公子从医的缘故嘛——各位稍等,容老朽……再喝口茶。”

  小二盯着茶壶嘴冒出的白气,只觉后背被目光戳成了筛子,然而程元生却似一无所觉,抿了口新换的茶,回味了一会才道:“老朽确是问过乐小大夫,只知其师是位术绍岐黄的高人,乃息馆客座之一。若有疑难杂症,亦可请其出山会诊……乐小大夫只道幼时曾为此人所救,遂拜师学医,又道其师是名隐士,不便提起名姓,老朽亦不好多问。”

  众人话语随着袅袅茶香飘出茶室。窗下本坐着一名衣衫褴褛的乞讨男子,听罢议论,便起身向城东息馆走去。

  这日恰逢乐无异轮值,难得病人不多,便溜达着去门外透了口气,回来时只见一名乞丐正与守门仆役说着话,似是在打听今日出诊的大夫名姓。乐无异朝那人瞥了几眼,不由疑惑——此人面色红润,行动如常,上医馆是来干啥?

  待他坐回位子,却见那人果真进了医堂,直直向自己走来。那人只道身上不对劲,却说不出所以然,乐无异按下疑窦,望闻问切了一番后竟瞧不出异状。他担心漏诊,带着那人去里间脱去衣物,从头到脚仔细按了一遍。

  “乐大夫不瞒您说,我是从朗德逃难来的,要是真得了什么费钱的大病,那也是我命不好,您落个准话就成。”男子穿上脏兮兮的衣服,一边觑着乐无异的神情,一边用手偷偷抹去沾在板凳上的污渍。

  “你从朗德一路乞讨过来,几个月又饿又怕,气血亏空本也正常,就是……”乐无异净手后回到座位,提着毛笔微微沉吟,另一只手则垂在腰间,摩挲着一枚挂在腰带上的香囊。

  那香囊布面已是半旧,底下却缀了条鲜亮的赭色流苏,显然是新换不久。乐无异闭上眼,用指尖耐心地梳拢起纷乱丝线,思绪也随之渐渐收成整齐的一束。

  药方终于写成。乐无异大笔一挥签上名,抬头见那人欲言又止,便安慰道:“你没得什么大病,先吃些扶正固本的药调养一个月……要是没地方熬药,可以让药师做成丸剂,你明日来取,每日服一次就行。”

  “多谢乐大夫。可您已经免了我的诊金,反正不是大病,就不用再麻烦了。我才来这儿,这几日只能在醉仙楼外讨吃的,等找到正经活儿就来还诊金。”

  “药一定要吃,要是落下病根怎么办?”乐无异捞起方子吹干墨,唤来药童收方,又嘱咐道,“明天你一定要过来,可别忘啦。”

  “哎,这怎么成?”

  那男子起身欲拦药童,乐无异忙叫住他:“要不你帮我个忙吧,就算充了诊金和药钱怎么样?”又道,“我爹寄来家信说,播州周遭许多人因为水灾得了病,我也想去那儿帮忙。你与我说说沿路所见,也好让我早做准备。”

  听乐无异如此说,那人总算是肯了。

  “话说,你今天来这儿,是不是也怕得了瘟疫?”

  “是啊,我们几个逃出寨子后一路乞讨,有时只能吃野菜树皮充饥,也没觉得哪里不对。直到路过展细雨时遇到位义诊的大夫,她说我们中有人得了瘟疫,就送了些药……后来我们又遭了强盗,哥几个的包袱都丢了,只有我一直把药藏在衣服里,才能按那位姑娘的吩咐继续吃着。”

  “……太可恨了,连难民的主意也要打。”

  男子长长叹了声:“幸好没伤人命,再说也没人像得了瘟疫,药丢了就丢了呗。谁知道后来……”

  男子的眼眶有点发红,乐无异给他沏了杯热茶,看他缓缓喝了才继续问:“后来怎么了?”

  “也不过十来日,他们一个个突然得了怪病,三伏天里直喊冷。因为没钱看大夫,我就把自己藏的药分给他们,兄弟几个却还是接连去了……幸好碰上那位展细雨的大夫,我才能活着走到长安。”男子跪下给乐无异磕了个头,“也要谢谢乐大夫!”

  “你、你快起来!”乐无异涨红脸,手忙脚乱地拉起他,“救你的是那位姑娘,你该谢她才是。”想了想又好奇道,“她给你的药,你还有剩吗?”

  男子从怀中摸出一粒红色药丸递给他:“也只剩一颗了。乐大夫说我没事,那一定是没事了,您要是看着有用就拿去吧。”

  息馆闭馆时天还有些亮,乐无异裹了一身秋日的桂花甜香,踩着风火轮似地奔回家中。趁傅清姣还未到家,他忙从床底刨出一罐之前偷偷腌的糖桂花,一溜烟进了灶房——谢衣居住的静水湖离朗德不远,乐无异打算做些桂花糕,到时顺路捎给他。

  似乎这回摘得多了些,可不能让娘知道了……咳咳。

  乐无异心虚地挠挠头,手脚利落地筛糯米粉,和上清水饴糖,哼着小曲揉起面团。想起自进了息馆就忙得脚不沾地,一晃眼的工夫,竟与那人断了一年的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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