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作者:上声【完结】(30)

2019-05-25  作者|标签:上声

  他继续拄着拐杖扶着墙往前走。

  他平静的表情表明这对他只不过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等等。”徐子墨喊道。一出口声音沙哑得简直像老了十岁,他自己都吃了一惊。他重新咽了咽口水,才颤声问:“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那人平静道:“天生的,一直就看不见。”

  天生的?

  徐子墨直觉的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想不到怎么反驳,愣住了。

  “刚才谢谢您。小僧不习惯别人的碰触。所以,抱歉伤到了您。”那人轻轻朝徐子墨点点头,转身欲走:“小僧要走了。请您不要再跟着了。”

  徐子墨立刻跟了上去。

  才走出两步,他又回头:“施主,请不要再跟了。小僧不是你要找的人,也不认识您,请您不要再跟着小僧了。”

  徐子墨喘着气,声音很急促:“对不起,但是你长得和我的弟弟很像。”

  那人迟疑着问:“你弟弟他?”

  “我找不到他了。”徐子墨声音黯然。

  是的。他找不到徐子白了。现在他就站在面前,也不愿意见自己了。他答应母亲要好好照顾子白的。可是他没照顾好他。他把子白弄丢了,“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他不肯见我了。”

  过了一瞬,那人才低低说了声:“真是抱歉。”

  徐子墨自嘲道:“该道歉的是我。”

  那人不做声。

  两人一同沉默。

  这个北方的巷子一边是高高的白墙黑瓦的围墙,另一边是一户一户或开门或没关门的院门。这个时间点,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午饭。巷子里根本没人出来晃悠,只是一家人家门口一只大黄狗望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尾巴。

  汪——

  那狗似乎不耐烦了,叫了一声。

  那人再次一鞠躬:“施主,我真的要走了。”

  徐子墨坚信他就是徐子白。不,他一定是徐子白。

  他手藏在袖子里,紧捏着拳头,朝他道:“对不起,我知道可能有些冒犯。但是,你和我弟弟真的长得太像了。我想,能不能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谈一谈。”

  “不。”那人语气很无奈,“小僧下午还要给病人看病。”

  徐子墨几乎是哀求了:“我和你一起去,我给你打下手。我保证不打扰你。你长得太像我弟弟了。我对不起我弟弟,我实在不能看着你就这么样回去。”

  他仔细地盯着这人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如果他是子白,应该会露出任何行迹的。一定会的。他总会知道的。他就相信,这一定是子白。一定是的。

  那人也犹豫起来。

  徐子墨走上前与他并肩。

  那人刻意往另一边靠了靠:“既然施主坚持,小僧也只有答应了。”

  徐子墨不动声色。

  这个人真的很怕别人碰他。

  两人并肩走着,却一路无话。

  徐子墨一直观察这人行走姿势与动作习惯,并无意说话。而这人似乎x_ing格内敛,向来少言,一路也沉默着。

  走过小巷,又顺着东大街走了一段。那人停在一个包子铺前面,拿出刚才马叔给他的一文钱,换了一个菜包。老板还买一送一,给他多捎了一个馒头。

  那人连连道谢。又走了没几步,顺着一个青砖大屋拐了个弯,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巷。

  他的人缘似乎很好,一路走来摊贩和菜农们都会热情地和他打招呼:“顾医师,您好啊。”

  而他都只腼腆笑笑。

  “到了。”他停在一户门前,摩挲着开了门,才又徐子墨道,“施主,小僧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

  徐子墨道:“就让我进去看一看。我只想看一看。”

  那人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了。

  院子很小,进门三间青砖大房,正中一个大房,旁边一个门口摆着各种干枯的褐色药材,大概是药房,另一侧门半开着,大概能看到锅碗大灶。房子大概有些年岁了,屋檐都发黑腐烂了,下雨天大概要漏雨。

  院子里地面很干净,只是太安静了,空气显得有些寂寥。

  徐子墨注意到,院墙角有一株瘦瘦小小的白梅花。

  院里有一口井。他就坐在井边,准备吃那个包子。大概是想起什么,他掰下一半,递给徐子墨。

  徐子墨摇头拒绝了:“我不用,谢谢。”

  他便一个人吃着。

  刚吃完,便来了一个戴着黑头巾的老婆婆,头发花白,走路也不大利索:“顾医师,您回来了。俺的心口,今天又疼了。您给俺看看。”

  他来不及多坐一会,便走过去:“您慢点,别摔了。昨天让您吃的药又没及时吃是不是?我给您看看脉。唉,您这样子不能再拖了。以后一定记得吃药,没有药,就到我这里来拿。”

  徐子墨上去搀了一把老婆婆,便一直帮着打下手了。

  ……

  病人直到日落西山才散尽。

  徐子墨粗粗算了一下,他这一下午少说看了十五个病人,多半都是附近穷苦的老人,没爹没娘的孤儿,没钱吃药,他就白送,收钱也只收一分钱。一下午下来,竟亏了不少。

  看他却只是不在意的样子。

  “你一直这样给人看病吗?”

  “嗯?”他正拿着馒头往厨房走,准备摸索着生火做饭。徐子墨上去帮忙,他朝徐子墨的方向笑了笑,“谢谢。他们这些多半都是穷人。得了病生活不易。上天有好生之德。小僧也只是尽了我能够做的事。”

  “你一直叫我施主,自称小僧。你的法号是什么?”

  “这个……”他表情难免有些羞涩,“小僧是俗家弟子。师傅说小僧尘缘未尽,等半年后再去找他,方可有法号。”

  徐子墨一愣。

  尘缘未尽?

  他又问:“你说你姓顾,你叫什么名字?”

  “顾容,容貌的容。”

  顾容。

  徐子墨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才又找他套话:“你是哪里人?今年多大了。”

  “通县。”

  岭北那边,和北疆隔得很远。

  “听你的口音不像?”

  “这些年走南闯北,口音遍了也是有的。”

  是这样吗?

  徐子墨又若无其事地问,“那你为什么一个人出来行医。你身体又不方便,你家里人呢?他们怎么放心你出来?”

  那人舀水的动作一顿,沉默片刻,才道:”家里人都去世了。只有我和师傅相依为命。前段时间,师傅云游去了。叫我在这里等他。”

  “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

  ……

  徐子墨又拐弯抹角问了不少。

  这个叫顾容的一直都对答如流。

  这般自然的表现,几乎让徐子墨都以为自己是认错了。或许,这个少年只是酷似徐子白而已。

  不。

  他又肯定着自己。

  不会错的。

  一个人的信息什么的都可以编,但是感觉不会变得。

  他一定是徐子白。

  顾容蒸好了馒头,又慢吞吞吃完,才对徐子墨无奈道,“施主,小僧要休息了。对不起,实在不能留您了。”

  徐子墨实在找不到理由留下来,只好先走了。世上真有长得这么相像的两个人吗?他如果不是徐子白,那究竟会是谁?他如果是徐子白,那一双眼睛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又是为什么一直不肯承认……

  或许,他是在躲着自己?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徐子墨心就疼得一哆嗦。

  徐子白?

  还是顾容?

  一切到底是什么样子?

  徐子墨心事重重回去了,踩着台阶下来。正欲进屋,却被一个人在院子门口撞到了。清瘦的少年,十五六岁,站在台阶上,被黄昏半明半暗的灯光显得神色有些仓皇:“对不起,对不起。”

  是他们从北疆救回来的那少年,一直住在外院,听说这两天和商队的一两个人汇合了,但还需要住一段时间,等大部队一起来再走。

  徐子墨淡淡说了声没事。

  一低头,却望见了他怀里似乎抱着的黄色的画像上,有一笔线条十分熟悉。

  “等等。”徐子墨喊住了他,“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那少年看了徐子墨一眼,“您说这个啊。这是我们商队带来的。说是在北疆那边到处都在贴的一个寻人榜。听说突厥那边丢了个公主。正在找呢,悬赏特别高,十万两黄金呢。”

  他摸摸脑袋,颇不好意思地道:“您也知道,我们商队行走这边,总是要知道一些走向的,所以就领了几份,让底下的人都看看。”

  “还有多的吗?”

  “啊?”

  “给我一份。”

  “哦。”那少年递了一份给徐子墨,“有有有。有的。”

  “您还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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