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决定
一百年后。
林之睁开双眼的时候只觉得浑身还是痛得厉害，不是受伤的痛，而是许久没有运动的骨骼肌r_ou_酸痛。他嘟囔着揉了几下腰后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立马跳起向周围望去，在看见林深就在离自己不远的一棵树下坐着时那口吊到咽喉的气才呼了出来，又软了身子躺下去，放心的哎呦哎呦叫唤起疼来。
果不其然，林深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马上从树下跑了过来。
只是……
林之抬眼一看，觉得眼前这小人参有点不太对劲。
好像一夜间长大了不少，看着竟有点像十六七的少年人了，眼神也不太对。
“喂，小胖子你怎么了？”
林之用自己那痛到不行的脑袋仔细回想自己晕倒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而随着回忆的大量涌现，他的面色也越来越差。但他还不知道自己竟然晕倒了一百年。
“那个，小深，你爷爷他肯定没事的，断了几根须须算什么的，你就当他是挂了个胡子，总之我一定帮你把他找回来行么？”
果然，听到爷爷两个字，林深明显有了很大的反应，表情也变得痛苦起来。
此时这个他守了一百年，他现在唯一认识亲近的人终于醒来，听到那总是欺负自己的人现下放低了声音软言软语的安慰，又一下提到了自己担心了一百年的爷爷，两滴眼泪就这么啪嗒一下从那双一直都是无忧无虑的眼睛里猝不及防的掉了出来，这是这株活了几百年的人参第一次哭。
林之愣住了，头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肩膀上巨大的责任和压力。可自己肩膀还是好疼啊，也不知道下雨天会不会落下病根，他暗自叹了口气，默默揉了揉肩膀。
林深还是不说话，就这么带着直勾勾的眼神看着林之，林之只好自说自话的将当年老人参精在山洞里传音给他的故事都托盘而出，虽然省去了一些身世细节，大致就是让林深知道爷爷是因为太厉害他们才会追他，而爷爷这么厉害，他们怎么可能追得到他的一些明显哄孩子的话。
可林深还是不说话。
他突然躺下来模仿林之当时受伤的样子，然后又站起来，用两只手向林之做了一个“一百”的手势。
“我晕了一百天”
林深摇头。
“一……一百年？！”
林深点点头。
“不！会！吧！”
原来自那日他们脱险以来，林之头也不回的逃跑，直到实在撑不住就随便找了个山头停下，一停下就昏了过去。而他运气非常不好，这座山头简直毫无灵气。不过也正因为毫无灵气，所以也没有什么山精妖怪，更不会有什么人类道士来修行。可也正是因为如此,靠日月大地精华修炼的中Cao药人士灵芝精才会晕了一百年。
而林深就这么啥也不知道的守了他一百年。这一百年里他没有一天过得好，一边不知道爷爷到底怎么了，有没有危险；一边担心林之从此变不回人形；一边害怕会被其他人发现。并且这鸟不拉屎的山头根本没有什么活物，林深又受了他人生的第一个大刺激，于是乎等林之醒来的时候，一百年没有与旁人交流过的林深已经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了。要是他也睡了一百年那倒也没什么，可偏偏他以人形守了林之一百年。
这是林之根据情况猜出来的故事，不过也八九不离十。
完了，虚弱的漂亮青年带着个哑巴美少年，这组合在这险恶的人间江湖里，怎么看怎么走不到故事的结尾。林之现在只想抱着林深大哭。
但等他真的抱上去准备哭了一大场的时候，晕了一百年后知后觉的林之才发现，林深根本没有穿衣服。
而他也没有穿衣服。
林之想继续大哭一场。
照理说他们这种了不起的妖怪变身都会自带装备的，一定是这个山头的灵气太弱，才导致如此尴尬的局面出现。
林之默默将林深从自己的怀抱里扒拉开，捡了点树叶，使了个戏法，好歹算是让俩人都穿上了衣服。
天渐渐黑了，林深给林之寻了一处舒服的地方躺着，又生了一堆火，林之看着他的背影，眼前渐渐地出现了一百年前那个刚化形的小人参。这两个背影明明是一个人，却无法重叠，像是中间生硬的被跳过了一截。
他没有看见这一百年小人参精的成长。
“小深，过来。”
可能是因为这个名字才拥有不久，将他赋予给自己的主人就晕过去了，太久没有被这样叫过的林深转过头，眼神里透着一丝迷茫。
“你知道你爷爷为什么不带你走，而是让你跟我走吗？”林之拍了拍林深的肩膀，想了想，还是没有忍住抱了一下他。
“因为他不想让你有危险。”他感觉林深又哭了，于是他保持着抱住他的姿势没有动，因为他暂时还没有勇气看见林深的第二滴眼泪。想了想，还是咽下了刚刚准备说的话。
即使再走不到故事的结尾也还是要先出发才能作数。
在清晨的阳光刚刚洒到林之眼皮上的时候他就醒了，然后他就看见了林深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刚睡醒的脑袋还不够转，于是他也就这么直直地望了回去。
他不知道他睡着的这一百年里发生了什么，但是在林深的眼睛里，他已经完全看不见那个他第一次见到时傻乎乎的，说他是大蘑菇的小孩了。连相貌都变了一些，竟然给人感觉成熟了一点，虽然只是和以前相比的一点点。
“咳……”林之突然觉得有点陌生和尴尬。
林深拽了拽他的袖子，然后继续看着他。
“恩，我们出发吧。”林之心想林深肯定是这个意思，可他没有想到的是，林深却是将一颗还泛着青色的野果放进了他的手心里。
林之又想哭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没什么脸也没什么资格当人家师傅占人家便宜了。说到底按人间界的年龄来算，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虽然也算是经历过一些事，可在他几百年的人生里，除了那次让他掉进黑风山头的追杀外，还是过得非常顺遂的。毕竟他有天赋有智商还有脸。
想到以前仗着林深不会化形，一副小孩模样占人家便宜就算了，可现在在这个看着完全就是个少年样子，个头也窜到了自己下巴的人参精面前，他破天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林深却是又拽了拽他的袖子，似是有些不解。
看着他那张虽长大了些却依旧难掩青涩的脸庞，林之一瞬之间便下了决定。
“小胖子，我们先不去人间。”
他感到话一出口，那只拽着自己袖子的手猛然一紧，力气竟有些大。
“我知道，我答应过你会帮你找爷爷，就是会帮你找爷爷，但我们现在去人间就是送给人泡酒的。忘了昨晚我怎么说的了吗，你爷爷把你送走了，转身就看见你自投罗网被敌人抓住，他怕是要被你气死。好赖你曾叫过我一声师傅，我们先找处灵气充沛的地界修炼一段日子，到时调查些情况，再作打算好不好，这一百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做任何事都要小心，就算是去找爷爷，也不能这么莽撞知道吗？我看你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对不对？。”他摸了摸林深的头，心里感叹自己潇潇洒洒活了几百年，以前是从不知道哄人二字该如何写。
林深手上力道却没有松半分，指节都泛上了白，那双从前会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盯着他那张俊脸看的眼睛现下却好似浓得化不开的墨，林之一时竟生出种不认识这孩子的怪异感觉来。
可他在这种紧绷的气氛下竟还有空状似不经意般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想确认一下现在用的是哪副相貌。
是自己那百分百原装的美貌脸蛋没错。
这是林之醒来后不知道第几次生出悔意。人家好好一个孙子因为信任，托付给了自己，可现在对自己来说感觉也不过是才睡了一觉的光景，孩子不仅哑了，还没了审美。
他极低地叹了口气，缓缓将刚刚偷偷摸自己脸的手伸出，握住了林深的，动作轻柔地将那用力攥着自己衣袖手指一一掰开，又小心地牵进了自己比他稍大的手掌里。
“你忘了我们是药材界的了吗，一百年的光景够看吗你说说。”林之蹙着眉，又伸出另一只手擦掉了林深脸颊上不知何时沾上的泥土。
“而且你爷爷就算被抓住了，在酒里泡上个两百年，救出来了也不过睡个五六十年就能醒，被泡走的修为修一修也就回来了，你急个什么。是连大王我都不相信了吗？”
他嘴上笃定，连近几日因着愧疚而对林深无限温柔的语气也收敛了七八分，浑然又变成了一百年前那个独占一山的赖皮大王。可这语气却仿佛一下子让林深放松了似的，他感到那只攥紧他的手蓦然松了下来。
可林之心里的石头却没能完全落下来。
他其实并没有把握。
以前不是没见过泡了几十年的药材们逃出来后，醉醺醺打拳的样子。他们这些化形了的中药材就算断手断脚被拿去入药做菜都没关系，反正也能长回来。
只要没被剖了内丹去当下酒的花生米。
但这几率又实在太小。因为将能化形的药材们剖了内丹变成花生米这件事，听起来特别美味大补，但实际却是最不划算的。只有一些穷途末路的人才会在最后时刻为了一瞬的爆发力而服用。可这力量来得快去得也快，像是一剂猛药。虽说也不会伤身，只是远没有泡进酒里，日日服用，养生般的让那灵气日经月累自发渗进经脉完全为自己所用要强。
可变成花生米的可能x_ing虽小，却不是没有。而且从酒里出来还能醒的不少，但真这么点背将自己溺死了醉死了的傻帽也有。
他紧了紧林深的手，想了想，却又放开了。转而来到林深的背后，双臂穿过少年纤细的腰腹间，牢牢地将其环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