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律+番外 作者:百折不回【完结】(66)

2019-05-23  作者|标签:百折不回 灵异神怪 强强 都市情缘

  并且这些时间,都是王丽在自己农资店店忙之余,挤出来的牙缝时间。

  三伏天气,王丽在她丈夫的厂子里忙着联系货源的时候,张懋森正抓住每一分一秒坐在电扇下在赌博;王丽的胳膊被风吹日晒扒掉了一层皮,张懋森开着那辆厂里的配货车在村子和城市之间来回跑,为的是送自己的狐朋狗友去市里吃喝玩乐;王丽每天晚上在厂子里盘货的时候,张懋森或许正在票圈里晒自己晚饭的照片——

  角色过颠倒了。

  洛阳将心比心,试图理解这个女人对自己丈夫那些匪夷所思的风言风语,甚至尝试去理解“夫妻”这一概念的准确含义。

  他失败了。

  他看到的是一整段婚姻,两个萍水相逢的男女日久生情,顺其自然地步入婚姻殿堂,丈夫因为两三次接踵而来的打击就此一蹶不振,妻子一边自立自强,一边再三再四地逼她男人要重整旗鼓卷土重来。

  在洛阳看来,这个男人纯粹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Cao包,他已经是个大累赘,一脚踢开最好,可是王丽却像个复读机,不厌其烦地重复她自己几乎每天都要说过的话。

  这大概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张懋森的厂子放账的习惯是农历每逢五逢十村里赶集的时候,可是老百姓们都发现,一个月里每到初五、初十、十五、二十、二十五,张懋森一定是不在家的,只有他那个大肚子的老婆在家里,满含歉意地送走所有前来领账的街坊邻居。

  她渐渐地掏干了自己的农资店,把化肥农药当做现金,全都抵了出去。

  后来有一天,王丽在家里收拾卫生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张某银行的还贷合同,那合同上第一行字,把王丽打了个措手不及——

  张懋森在上半年的时候,把自己家里这块宅基地抵押了出去,贷了十万,王丽对此毫不知情。

  那天,王丽坐在客厅里,手里拿着这张纸,双眼发直,面色如土,一直等到灯火通明的时候,满世界浪的张懋森回来了。

  风雨飘摇的婚姻到此已经支离破碎,王丽第一次心灰意冷地说:“离婚吧,不过了。”

  张懋森敏感地抬起头,看见了他老婆手里的纸,怒不可遏,居然还有脸大发雷霆,“谁准你翻我东西的?”

  捉襟见肘的人往往经不起别人揭短,一旦被旁人发现了一点丑陋,就会恼羞成怒,那时候,教养和素质都得化成一副破衣烂衫,一扯就碎成渣。

  夫妻俩的矛盾升级,由口水战上升为运动战——

  王丽气不过,踢了张懋森一脚,张懋森丝毫不顾及自己怀孕的老婆,把王丽按在沙发上在屁股上扇了几巴掌,便气呼呼地扯过还贷合同,转身走了。

  洛阳立即扭头去看业镜之外的王丽,只见她只是下意识地扶着自己后腰,仿佛孩子还在自己肚子里没降世似的。

  那天傍晚,洛阳洗完澡正在擦头发,突然对程回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认为……我似乎不能处理好这个案子。”

  程回问道:“为什么?”

  洛阳压着舌头,深深看进他的眼睛里,显得极为不安,欲言又止,最后只轻轻摇摇头,“没什么。”

  说完便重新穿好衣服,要去找王丽来个夜谈会。

  早已解脱家庭风云的王丽对自己第一次被家暴,是这样说的,“他下手其实不狠,可是很伤人。”

  “我传统观念里,男人才是家里的天,尽管有的人早就开始鼓吹女权至上,我到后来才发现这事有点道理。张懋森白长了一具男儿身,空有一身力气,却从来没有帮过我一点忙。我的农资店,成袋的化肥农药,都是我雇搬运工卸货的——我现在想起来,我要这个男人干嘛呢?杀了吃r_ou_吗?可是他那一身在烟熏火燎里养出来的膘,我看着嫌恶心。”

  王丽打心眼里并不相信自己眼前这个年轻后生,因为这个年轻人的阅历比他年龄看上去还要短。

  她到现在依然不知道这些人能为她伸张怎样的正义——是罚张懋森来生为她当牛做马吗?

  可是,姑且看看。

  洛阳始终没什么表现,一直仿佛心不在焉地坐在桌子后边,让王丽产生一个奇怪的感觉——

  好像在她眼里天都快要塌下来的事,在这个年轻人看来几乎不值一提。

  她叹了口气,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对别人的苦处感同身受。

  洛阳突然问道:“你怎么看待夫妻?”

  王丽想了想,冷笑了一声,恶作剧一样地说:“祖先们流传很久的一个称呼,女子嫁到夫家,就成为‘新娘’,女子有了后代,就被子女称为‘娘’,你看,在她们出阁前还是少女,可是一旦有了婚姻,给自己的丈夫做新娘,给自己的后代当娘——都是娘。男人呢,在家时候,娘伺候,娶妻之后,新娘伺候。”

  但凡是个男人,听到这句话就不能忍,可是洛阳十分有出息,不漏端倪地接受了这个“新娘”和“娘”的辩论。

  洛阳:“可你俩婚也没离成,你心里面明明恨他。”

  王丽垂下眼皮,自嘲地笑了一声,轻声说:“怎么离?他没了我,他就活不下去啦。”

  “离婚的事,充其量抬出来吓唬吓唬他,叫他稍微收敛一点,可是谁承想居然没用呢。他就像一个大孩子,看着他每天那么丢人现眼地四处招风,心想他出门被车撞死才好,可是一想到他回家之后得独自一人面对冰锅冷灶,狠不下心,老指望他还能痛改前非。你对这么一个大孩子,又怎么说扔就扔呢?”

  “在这期间,我妈去了趟医院切子宫肌瘤,我在床前照顾了她半个月,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临走前给懋森做的烙饼长的毛都有一寸高了,推开屋子门,遍地的瓜子皮踩在脚底下都咯吱咯吱响。”

  “懒病真的无药可救。”

  洛阳其实那时候,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他打小没有父母,记忆里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只有澹台千山一个,可澹台千山是个老光棍,他没老婆。他和他爹交流很少,要不是他爹十分笃定他是亲生的,他还要以为自己是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要不就是他爹无丝分裂裂出来的。

  对于“夫妻”这个小团体,他是既没吃过猪r_ou_,也没见过猪跑。王丽腥风血雨地连回忆再评价,十分直观地给他呈现了一个立体的生活图景,洛阳既觉得别开生面,又觉得心里乌漆墨黑一团乱麻。

  他想江梦薇和她的老公关起门来是什么情形,根本想象不出来。

  他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王丽,所以他离开王丽,打开门走了出去。

  今夜下了一场雪,远处海面上结冰上冻,近处的沙滩上难得有了积雪,听天气预报讲,今年气温创十年来气温新低,有些地方还闹起雪灾。

  他脚下积雪很厚,白茫茫连成一大片,绵延到与夜幕接壤的地方。

  程回一看人不见了,骂骂咧咧地从二楼的窗户给他扔了一条披肩、一个耳包、一副大手套,洛阳就把自己武装起来,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雪地里沉思,如同一个自闭儿童。

  他开始堆雪人,袖珍版的小雪人,为此他还专门跑回去一趟取了一盒牙签,借以将两个小雪球扎在一起连成雪人的身子和脑袋。

  两个西瓜子嵌出来的豆豆眼,没有鼻子没有嘴,像撒豆成兵似的,一个一个支棱八叉地站在雪地上。

  洛阳打个响指,下了个指令,“跳个天鹅湖吧。”

  他冻着手连续团了一堆拳头大的雪团子,然后十分有耐心地一连扎了一帮小雪人。小雪人们得到指令,像被什么人旋紧了发条,一个个颇为笨拙地转了起来——跳的不叫天鹅湖,叫狗熊湖。

  大活宝嫌冷,在窗玻璃上看着外面,十分羡慕。二活宝呆头呆脑地蹦出来,在雪地上撒野,给大活宝羡慕得抓心挠肝的,只能眼不见心不烦地躲进仓库里胡吃海塞,来安慰自己空虚的精神。

  洛阳听见背后的脚步声,暂停了一下,然后把手缩回来取暖,十分郁闷地说:“程哥,说真的,我要是王丽,早八百年拎着板砖把张懋森拍死了,这种渣渣,真是五行缺狗/日。”

  “我跟你想法刚好相反。只要有王丽在,我就还能相信夫妻间毫无保留的付出。人伦是什么?就是君臣、父子、夫妻。至亲至疏乃是夫妻,患难与共、相互扶持,双方对彼此都有责任和担当,不离不弃,这才叫夫妻。”

  “说白了,每一次苦难的到来,追根究底,都是对人伦的一次大考验。只要人伦不死,那么你就有理由充分相信,无论什么时候,这世间都值得大j-ian大恶之人在堕落边缘回头一望。”

  “你得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仇恨终结者。我们与其说是在拯救罪恶的灵魂,倒不如说,是在拯救崩坏的人伦。”

  洛阳初听到这声音,第一反应是程回今天话真不少,并且这话一听,跟顾寒声那国民教父般的口吻几乎同一条流水线出品。

  这些话经过厚厚的耳包的初加工,洛阳觉得程回的嗓音有些变化,顺嘴说了句便宜话:“换季流感严重,家里医药箱里还有感冒药,应该没过期。”

  “我还以为,你会跳起来给我一个拥抱,”那个声音低低笑了一声,不无遗憾道,“显然我想多了。”

  洛阳一愣,机械地把耳包摘下来,“啊?”

  “大美人在你背后,不给个拥抱吗——”

  接着洛阳眼皮底下就多了一双黑色皮鞋,他顺着裤腿往上看,销声匿迹、音讯全无的顾寒声略微伸出胳膊,毫发无损地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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