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嘴唇翕动，声音似在喉间打转，低低的，所幸凉亭中安静，不然张宝华还听不见，周生说：“少爷你连这个都看出来了，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就是喜欢他，放不下。”
周生说完低着头不动了。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王府里开始点灯，凉亭在湖边，湖水里映着王府屋檐下的灯笼被微风吹得皱了起来。
“随便你吧，”张宝华的声音顺着夜风吹到周生的耳朵里：“既然放不下你就要想清楚，以后你会看着他和别的女人成亲，看着他和别的女人生孩子，而你就只能看着。”
周生嘴角牵起一抹悲伤的笑容，良久才开口：“以后，再说吧。”
张宝华坐了一会被风吹得头疼，站起身来回了房间睡觉去了，周生倒是又坐了一个时辰才走，才走出王府没多远就见到陆生手里拎着灯笼出现在他面前。
陆生在王府旁边有自己的府邸，平日里没有在王府里当差的时候便会回自己的府邸，周生跟着他学武艺之后两人总是黏在一处，有一日周生说王府里住着不自在，陆生便接了周生到他的府里住，后来这段日子周生便没住过王府，都是住在陆生家里。
“陆大哥，你怎么来了？”周生站在黑暗里，他此刻心里低落得很，笑也笑不出来，眼眶有些泛红，他不想被陆生看见，只能尽量站在墙角暗处。
“看你久不回来便出来接你，”陆生淡淡道：“你家公子骂你了？”
周生摇摇头：“没有，公子没有骂我，他对我一直很好，是我不懂事。”
陆生不说话，走近将灯笼提高对上周生的脸，周生似乎知道他要干什么，在灯笼拎高的时候猛然后退一步垂下头，陆生一把把他拽过来单手捏住他的下巴使他的脸不得不抬起来，接着灯笼的光线陆生看到周生发红的眼睛，皱了皱眉：“还说他没骂你？眼睛都红了。”
“没有，”周生扭了扭脖子挣脱开陆生的束缚，自己抬脚往前走去：“是刚才不小心被风吹了沙子进去，陆大哥咱们快点回去吧。”
陆生怎么会看不出来周生在骗自己，只是他不愿意说，自己也不好追问，转身跟了上去。
两人走了一会谁也没说话，周生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陆大哥，你……”
“什么？”
“没什么。”周生转过头望着陆生刀削一般的侧脸，按下心中悲伤不安的情愫，努力扬起一抹笑容来：“少爷刚才和我说过几天我们就要出发去玉门关打蛮子了，是不是真的？”
想到这个陆生便无奈的点头：“是真的，” 随后低头望着只到他下巴处的周生，看到他干净的小脸柔声道：“不过边关危险，你要是不想去……”
“我想去，”周生急切的打断他的话：“陆大哥，你一定要带我去，我也是男子汉，也想上阵杀敌，再说……再说，你上次不是答应过我，你去哪都会带着我的吗？”
陆生闻言失笑，去哪都带着他的这话是上次周生被张宝华骂了一顿之后心情低落，陆生实在看不下去问他怎么了，周生可怜兮兮的说公子不要他了，他又成没人要的了，陆生隐约知道周生的身世，知道这个孩子打小就被人卖来卖去的当下人，没尝过几天的温暖，陆生心下不忍，半开玩笑的说，不会没人要他，以后自己去哪都带上他。
没想到这玩笑话被当了真。
“你还真的当真啊？” 陆生笑笑，硬朗的脸上露出个无奈的笑容：“怎么可能去哪都带着你，你是个大人了，以后可是要成亲的，等你成亲了还跟着我，你媳妇儿可会不高兴的。”
“我才不会成亲，”周生闷闷的开口。
陆生没把周生的话当回事，只当他小孩子心性：“你还小，以后就知道成亲的好来了。”
“陆大哥，你……会成亲吗？”周生涩涩的开口。
“这话说的，你陆大哥又不是没人要，当然要成亲了。”
周生的心脏像是被人捏着，忽然觉得钝痛不已，陆府就在眼前，周生怕再和陆生呆在一起自己会在他面前失态，忙低着头快步走开：“陆大哥我困了，先回去了。”说完小跑进了陆府，等跑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伸手抹了一把脸，眼泪就下来了。
陆生是不知道周生怎么，拎着灯笼望着周生落荒而逃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三十六章
“公子，前面就是益和地界，过了益和十六城离玉门关快马一日就到了。”
天气炎热，益和东城外四五匹马，张宝华一行人轻装简行一路追赶官泽的队伍，只是走了一个多月都未曾追上，张宝华不禁纳闷，策马走到陆生旁边笛低声问道：“陆副尉，你不曾骗我？我们不过四五个人快马加鞭，王爷带着军队，我们不过晚了四五日出发，为何追到现在都没有追上？”
当初说好的是两日之后出发，只是诸多耽搁，等出发的时候已经晚了五日。
“属下怎么会骗公子，”陆生严肃开口：“公子有此疑惑也是正常的，现在不是说话的地方，现在天气也晚了，咱们先进城找个客栈休息，到时候属下在一一和公子解释。”
张宝华望了一眼挂在天边的半个太阳，点点头。
进了益和东城，陆生找了个客栈要了三间房，来的一共五人，除了陆生张宝华周生之外还跟着两个侍卫，张宝华没见过那两个侍卫，只知道他们一个叫十一，一个叫十二，长得很普通，话也很少，不过听陆生说两人功夫很好，专门跟着保护张宝华的。
三个房间，张宝华单独一间，陆生周生两人在一间，十一十二一间，上楼休息的时候张宝华瞥见周生兴冲冲的跟着陆生进了房间眼神暗了暗，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洗了把脸吃了些东西，晚些时候陆生果然敲门：“公子。”
张宝华打开门让他进来：“陆副尉。”
“公子，方才属下四下查探过，这间客栈还算安全，属下特来为公子解惑。”陆生开门见山。
“我们和王爷走的根本就不是一条路，我说的对吗？”
陆生点头：“对。”
张宝华疑惑的看着他。
“王爷根本就没带军队去玉门关，”陆生张口：“带兵马的是原来跟在王爷身边的李将军，王爷出了京城之后便带着人快马加鞭的赶去玉门关了，现在王爷恐怕已经到了玉门关，而从京城的这支兵马不过是障眼法，这本来是王爷的打算，先带人去玉门关打北蛮措手不及，到时候这支兵马一到就彻底和北蛮开战，这是王爷和皇上悄悄计划的，这些事，除了王爷和几个心腹之外现在就只有公子知道了，所以一路走来我们追不上军队才是正常的，因为我们本来就在他们前面。”
张宝华听完之后沉默片刻：“你不是说，这是机密吗？怎么现在说给我听了。”
“王爷没有到玉门关，”陆生说：“公子执意要来，王爷不放心，让队伍先行，而他自己则带着人回来接公子了，属下算了算时辰，王爷快到了。”
张宝华忽然抬头：“你说什么？”
“方才十一和十二已经去接应王爷了，他们原本赶路的马儿全是汗血宝马，速度比我们快很多，王爷听闻公子跟来的消息，让跟着他的人先去玉门关，而王爷只带了两人往回赶。”陆生顿了顿继续说：“不知道公子是否知道邢清十二卫？”
张宝华茫然的摇摇头。
“邢清十二为是王爷的暗卫，专门负责王爷的安全，个个都是高手，算是王爷用来保命的，十一十二都是邢清十二卫，属下也是偶然间才知道邢清十二卫的存在，公子有所不知，自从在曲溪找到公子之后，王爷便让邢清十二卫除了执行任务的人，其他的暗中保护公子，除了十一十二，暗中还有不少人，所以听闻王爷快到了十一十二才会去接应。”
“你是说，”张宝华喃喃开口：“他把保护他的人全部……全部拨给我了？”
“王爷身边还是留了人的，”陆生低头：“只不过邢清十二卫全都跟在公子身边。”
张宝华听完心里五味杂陈，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公子，”良久陆生才又开口：“这些……王爷是不准属下说给公子听的，只是，属下从小跟在王爷身边，从来没见过王爷对谁这么好过，还望公子……不要辜负王爷。”
张宝华抬眼忘了一眼陆生。
“他，什么时候到？”
“估计还有半个时辰。”
“哦，”张宝华低低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陆生说完后站在房中，踌躇了一会，似乎还有话要说。
“陆副尉，你是还有话对我说？”
“有，”陆生想了想开口：“不过这算是属下的私事。”
“私事？”张宝华望着他不解的开口：“你有什么私事要和我说？”
“是和周生有关，”陆生开口：“自从上次在王府里公子和周生说了话之后他这一路都闷闷不乐的，公子，周生虽然是公子的小厮，但还望公子不要将他管得太严，别看他成日跳脱得很，其实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遇到不高兴的事能难过好多天，他年纪比公子小，从小又没了爹娘，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平日里能否对他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