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 只是交易 by 古木【完结】(3)

2019-05-20  作者|标签:

  “——端康,你抱着我的时候,温柔极了,我好象变成了天底下最重要的人。真的,这就够了。” 1999年6月2日 小雨 冷空气来了

  报纸铺天盖地,全是追忆他的报道,好象他现在已经死了一样,就是这么现实。

  他明明还活得好好。

  他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就站在他身旁,赵芩也在,还有公司里的一些上层。我想他就算想赶我走,多半一时也做不到了,也就心安理得、众目睽睽地一起等候。

  我以为他要很长时间才能接受这个事实。

  但居然,我的担心变成多余。

  这样的雷耀,竟变成了这样了的雷耀雷公子雷大明星!

  这是怎样一个笑话,竟成了真!他目光的无知觉地呆滞地投在高高的天花板上,这个傲慢得活得恣意潇洒的人物的报应果然来了,注定他再也开不得他的BMW,甚至他的胯下再也不能驰骋在各色男女身上,他只能毫无知觉地,陷在这沼泽的病床上,埋葬掉他的双腿和意志。

  在场所有人的愕然无语。

  医生纷乱上前,用电筒照他的瞳孔,用听诊器听他的心跳,他们把他围拢严实,做出很有办法的样子。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些骗子没用。

  我也知道,雷耀完了。

  往事历历在目。

  七年前,我第一次看到他,那时我还是个穷学生,我立刻把他看成天神一样的人物,我也让他在心里扎下了根;三年前,我又碰见他,我跟他说:“你跟我在一起,我们一切都会有的。”我诱骗他,我把他拉到了身边,我记得他那时还有个要好的女孩,也被我强横逼开,为了他我确实什么坏事都能做绝;后来他成名,他把我甩掉,他只要自由,从不要我。

  他现在非常有名,他现在变成这样。

  我走进他,在那群忙碌的白衣魔鬼里,我找着他——注目着黑色瞳仁里的寂静,手却硬生生地哆嗦起来,心脏跳动愈趋狂乱——他变成这样,真不如死了的好,让他就这样一辈子,还不如不要救他!这个没有思想没有动作的人,怎么会是雷耀?

  ——你给我一点自己做主的权利吧,不是你安排好一切,每个人就都得领情,你太自私,太自私——你才是最最无情的人!——

  她没错,我确实是这样的人了,我原来真的是这样的人!如果换作是她现在躺在这里,我又怎会有这样可怕的想法,但他是雷耀,他是那个骄傲的男人啊,让他这样没有尊严的、失去一切的埋葬在医生护士的折磨里,让他就这样毫无知觉的被所有人摆布着,他果真愿意?

  “这只是车祸的轻微后遗症。”

  一个医生扭头,给我一个假惺惺的安慰。

  我往回退,直到撞上我的前董事长,连他也大驾光临,他善意地拍拍我的肩,宽慰我说:“辛苦你了,小李,你是他的好兄弟,多照顾他,钱方面不用担心。“

  赵芩也走过来,脸色沉重,我们能设想到的最坏局面都成了真,“端康,还好有你。“

  这是什么话啊?——

  我不要变成一个废人的雷耀。

  他不是雷耀,他是一个怪物。他可以瘫掉,可以废掉,他可以一切一切都没有,但我不要这个皮囊,我不要这个行尸走兽!

  “端康,只有你永远不会丢下他。”

  这是谁说的废话,我当时已经分不清,我的脑袋给人狠狠敲了一斧子,我缓不上劲,我远远地坐在离那个人最远的墙角,我麻木地看那些闹腾的人群,我的脚下还踩着有他整幅报道的新闻;我巴不得马上远离这个侵占雷耀身体,再也赶不走的怪物。

  ——但居然所有人都会以为我不会走,他们知道就算他们走光了,我还会留下来,我是他的什么人啊?我到底是他的谁?我不是他老婆,我也不是他什么同性恋人!我把什么都给了他,他也从不会多看我一眼,为了离开我,他可以用尽所有手段;爱他的人那么多,他爱的人也到处都是——我就真的搞不懂了,他们凭什么以为我就会守着他,守到我死?!

  怎么会是我?

  怎么会是他雷耀从来不曾好好看过一眼的可怜的我!
1999年8月31日 炎热 海边

  海都是一个样,蓝汪汪,我也看不出有什么好,说是这里风景如画,我还是不觉得有多美好,我今天去散步,走着累了,坐在沙滩上,回想起馨兰跟我说的沙子的话,有些不明白,很想再问清楚她,也不知道她现在怎样?

  最近狗仔队少了不少,跟我们换了不少的落脚点也有关系,狡兔三窟是有道理,甩掉那些麻烦也不难,最多给他们逮着几张近照拍了算了,大家混口饭吃也都不容易,但有些怎么也甩不掉的麻烦才真是缠得你不得安宁。

  比如那个麻烦会一直一直挡在你的眼前,就算你多少天来,第一次有工夫坐在连螃蟹都不见一只的光芜沙滩上,也会有人为他连打十七八个电话,遥控指挥你,再死命地催你!赶紧回去!赶紧回去照料他!

  明明已经请了三个看护了,还要我做什么?

  还偏偏多的是人以为我占了多大的便宜,小报上满天飞的不就是我分了他多少遗产,公司给了我多少许诺,我才享福地陪他一起到世界各地转悠,我才是占了大便宜的人。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黑的都说成白的。

  记日记是很费事,原来只是拿来当备忘录使唤,谁曾想久了就变了味,成了隐私。

  我抓着一捧沙子,走回别墅。

  陈护士先迎上来,手里端着盘子,里面放着药。

  “回来了?”她对我笑笑。

  “恩。”我拿起盘上的水杯,试了下温度,“有点烫,请再重新换一杯。”

  “好。”她已经习惯我的挑三拣四,其实水不热,只是我有些烦。

  “算了,我来喂他吧。”

  我叹口气,不想因为如影随形的电话到处找人撒气,我接过盘子。

  “李先生,你的心情我们都明白,请不要急,慢慢来。”陈护士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些话,她们的眼神都显示出一副知情者的安慰样子。“像您这样对朋友这么好的人,一定会有好报的。等雷先生好起来,一定会非常感激您!”

  我把耳朵闭上,不想再听到安慰和鼓励了,这三个月我已经听够。

  我走到一楼左数第三间,我开门进去,药味很重,我放下托盘,把窗户拉开,海风扑面,把绿色窗帘都打散。

  窗帘下,人完好无损地躺着。

  我不能直视他的眼,这么久还是做不到。

  我拧开药瓶,专注地盯着药片,以掩饰必须面对他时的心虚,莫名其妙的心虚,我也明白他变成这样,我要负一些责任,但用不着让我天天看着我的罪证,我的恶果,我曾经的天神。

  我对这个人一点感情也没有。连施舍点微悯都觉得是笑话。

  “今天天很好,等会我推你出去走走,你今天的气色不错,海风吹得很舒服吧,我刚从外面回来,还抓回一捧沙子,看,我就放在这个用完的药瓶里了,这沙子的颜色像是灰的,你看——是吧?我一直还以为海沙都是黄的,我去的地方真不多。”

  我说着无意义的废话,自己也觉得自己可怜,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一直说下去,维系着三个月来波澜不惊的平静与善良仁义,我第一次觉出自己是个称职的戏子。

  和他在一起,必须要不停说话,才能略微忽视他的存在,尽力把他当作病人。

  “吃药吧。”我把他扶起来,靠在背垫上。

  本来都不需要我做的,比如给他端水漱口,比如用温水洗他的脸,比如梳理好他仍旧硬实的短发,比如喂他喝粥怎样才不会滴到身上,比如听到他喉咙哽咽就知道怎样拍出他塞住气管的痰——我把这一切都练得熟练,全当照顾一个无依无靠的婴儿,全当是我要遮世人眼目的。

  要是世人知道我跟他以前的关系,绝对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我这个他最好的朋友。

  我摇摇他,那双总炯炯有神的,心意叵测的眼,如我所料地停在我身上,又茫然不动,我避开这种呆滞的眼神,我拒绝看到这样的他。

  顺手拿出角柜里的巧克力,我以为多数人都爱吃甜的,至少比苦得要好吃。

  我抽出手,剥开糖纸,送到他嘴边。

  “吃一块,就不苦了。”我想方设法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却完全安慰不了此时此刻做这种事情的自己,既然是憎恨着这个人,既然连弄死他的心都有了,还有再做什么戏!——多想无益,我叹气,已经变成这样,也只有这样。

  其实他也有进展,比如手指都稍微动动,虽然缓慢。

  指尖一麻。

  他叼住了我的手!用牙齿咬噬。

  “松开。”我拍拍他的下巴,没有反应,这个麻烦的人都变成这样了,还不忘咬人的残忍本性,我只好捏住他方正的下巴,使力道,把手指拔出。

  他发出不满意的呜咽。

  不再理会他,我把药放进他嘴里,给他喝些水,吞下去。

  他一向都很合作,我不明白那些年轻护士为什么要跟我抱怨喂他吃药,给他按摩有多难。可能他变成这样,都能觉出我好欺负。

  我把窗户关上。

  “今天孙护士给你按摩了吗?她名声很好,年纪也长,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随便碰你,但现在也只有这样了,前面几个太年轻,看到你眼珠子都要掉下来;我现在也想不出好办法,你看你病成这样还害人;你就坏在长得太好看,才会碰上那些压制你的丑八怪,才会遇见贪图你美色的我,你看过这几天的报纸了吗?我等会就念给你听,几百个影迷都跑到医院想去看你,她们一定要看见你才肯散开,医院连生意都做不成了,只好出动警察把她们给轰走。”想象那种盛况空前,让我不禁菀尔,被这么多人喜欢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

  闻了闻,他身上没有药剂味,今天还没有按摩。

  解开他的长袍,我把橄榄油倒在手心,顺次揉捏他僵硬无力的胳膊,因为照顾得当,他的四肢都还没有出现萎缩的迹象。

  按照孙护士的指导方法,依样画葫芦地揉了三十分钟,确信他上肢都热得发红了,我抹下汗,把两手甩甩,还得再解开他裤子,半跪在地上,继续按摩他的双腿。

  他的腿比我长多了,也健壮得多,我有些憾意,觉出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来;虽然我能跑能跳,但我的腿也绝没有这双静止的腿吸引人。

  可能感觉有些疼,他的手忽然按住我,止住我的动作,我连头也没抬,只迟钝地专注于不知何时又理所应当加在了身上的活计,径自甩开他的手,继续抹上熏人头脑的橄榄油,继续按摩下去。

  我的手又被盖住。

  有这么疼吗?难道他的腿有感觉了?

  我猛抬头,迎上一对完全没有攻击性的眼睛,渐渐地黯沉了,“怎么了?”我摸了摸他额头上的刮伤,淡得很快,要是他身上的其他伤也能和这道疤一样快速消失会有多好。

  “是疼吗?”我呆呆地看着他,想确定他想表达的意思。

  ——我有些呆愣,当我看到他的反应,他双腿间的明显凸起,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孙护士从没有跟我说过这个!

  我不由庆幸一个月来都是我接手这活,否则等他真好了,不知有多少护士大着肚子过来找他。那也是他活该,我恶意地胡思乱想。

  “一会就好。不会再疼了。”我安慰他,也在安慰自己,把眼睛投在淡绿色窗帘外的蓝色大海,把手伸到他的男性器官前面,圈住柔软的生物,上下套弄,手指颤巍巍地发抖,用笨拙的技巧取悦只剩生理反应的他。

  连这种事也做得出自己!我实在替自己觉得悲哀。

  等他发泄过,舒服了,我还得擦干净留下的痕迹,不能让人看出马脚。

  等我做好这一切,抬起头来,发现他已经靠着床,在海边的阳光里,睡着了。

  他小的时候,他妈妈一定很爱看他睡着的样子,就象个真正的小天使。

  我立起身,亲了下他的额头,没有欲念。

  1999年9月4日 阴 周四

  我现在发现这个新的雷耀是个不难相处的人,虽然他的眼神总是迷离不清的,介乎在茫然和思想的边缘,但有时候我觉得他好象真的在想些什么。

  今天天气不好,海面压着铅灰色的云,我去看他的时候,他正在看着海,我坐在他身边削苹果,奇大无比的苹果,就像他们老外总比我们两个加起来都大。

  他的头发有点长了,挡着眼睛,我给他拨开。

  他竟然望了眼我,其实我也习惯他总是像陌生人一样打量我,但难得他这次没有加上轻视和嘲弄,我竟象认不出这个平静眼神的主人了。他的眼睛非常漂亮,锐利地,深邃地,形状狭长,如同藏在海里面的珍宝,会发出柔和又迷人的光华,我对“像磁石一样**人,把人的灵魂吸走”什么的煽情描写都是不以为然的,但天知道就算他变成这样,看他的眼睛仍然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我小心翼翼地把门锁好,我坐在他床边,让他的眼睛看着我,我再轻声征求他的意见:

  “你让我摸摸你的眼睛,可以吗?”

  我清楚我的行径就是卑鄙无耻的采花狂徒了。但我只是想摸摸他的眼睛,别无其他。

  我想他同意了。

  于是,我就造次了。我做了危险的事情,这个时候,居然心跳会加速地跳动,居然比握住他的男性还要让我激动。我瞧不起自己。

  他的睫毛是修长整齐的,我触到他睫毛的时候,他先眨了下眼,我没动,他仍然看着我,可能他觉得有些好奇,可能这是他出事以来第一次有人摸上他的眼睛,这也是我的第一次,有机会和他如此亲近。我一点点地移动手指尖,他的温度平和,他的气息也温暖,他微合的眼睑,他跳动的血管,他深深的瞳孔,他黑漆的瞳仁里果然有个紧张的满头大汗的我——尽管他没有拒绝我,自始至终,他保持着一种兼于好奇和高深莫测的姿态,我几乎觉得他能思想了,但这并不能让我害怕,我只是因为亲密而紧张戒备,一边怀疑着他会随时跳起来,大大地咬我一口,一边,我又兀定他的思想现在恐怕也得受制于我,我有些自我膨胀起来。

  在安静的海边上,我靠近他,我摸上他眼睛,他看着我,他不说话,我几乎觉出我和他的呼吸是融合一起的了。
  1999年9月15日 晴 风暴过境 天气转晴 周一

  我现在和他相处的时间日渐多起来,听到别人说我们是好朋友,我也有些偷偷地开心——搞不懂,可能是因为这个不能动,不能说的人真的变得很像我的一个朋友,他当然不是雷耀,雷耀的眼神不会像他一样温柔地看着我,雷耀的表情不会像他那样沉静到有些孤寂,雷耀的冷酷,雷耀的残忍,在这个人身上,我一点也感觉不到。

  他是一个很安静,很自由的人,我总觉得在他的灵魂深处里,他还活着,而现在的他就好象是一个深深藏起来,谁都看不见的他;我看见了,我很沾沾自喜。

  我现在常常会推他到海边,在蓝蓝的海水前面,我们坐着,也有邻近的小孩在沙滩上玩游戏,他坐在他的轮椅上,遥遥看着远方,我赤着脚坐在我的沙滩上,让沙砾在我的脚趾缝里穿梭,海水逐渐变得美丽,我开始明白恋人看待海的心情,因为寄托着两个人的秘密和喜悦,才会在眼里显现出不一样的颜色来。

  我的眼睛变得能够清楚地看出这些崭新的颜色来。

  和他在一起,我很平静,过去和将来都变得不重要,当我将头枕在这个男人的腿上,安静听着悠悠的海风刮过耳际,缓缓看着海上的斜阳慢慢沉入水面,我觉得这世上是有种东西叫作地老天荒。

  尽管我也明白这是我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电视已经换了很多频道,都是外语,我都看不懂。

  我偷瞄了他一眼,他却在看,眨着眼睛,他慢慢皱起了眉毛——这是他近来表示不满意的新方法;就算做报复吧,我的破英语和怎么也学不好的笨蛋脑袋也是他历来觉得我一无事处的原因之一,所以现在也要他陪着我一起盯着那跃动的画面。

  已经很顺手了,拉着他的手,在看电视的时候,或静下来什么也不看的时候,我就能顺便拉过他的手,用双手给他的指头按摩,这不需要擦油,只要每个关节都能揉捏到,王医生告诫我说手指和脚趾必须经常按摩,还说它们是最容易坏死,也最容易被忽视的部位,于是,被吓住的我现在已经养成了像家庭妇女般边看电视边打毛衣的好本事,

  搓着他的手,我又跟他絮絮叨叨。

  “我现在的英文已经有长进了,我有去上课,昨天我没来看你,因为我到邻近街区里了,听说下个月就是他们的圣约翰节,每家每户都要挂上青藤,你还记得我们以前住的地方?从窗户往外面看,也有一棵好大的柏树,树上面还有两个鸟窝,要是鸟叫声可以当闹铃有多好。”

  他的手热了,我抬起头,脚灯亮着,晕黄的灯光下,这个男人像沐浴在金色里的阿波罗,他的棱角尖锐又温存,英俊极了,我摸摸他的脸,清楚自己绝不能因为他的美色,去做出越轨的坏事情。

  电话响了,无一例外,总有关心他的人在。

  他们婆婆挲挲问了一大堆,颠来倒去也就是那一大堆,我也要积极响应他们:他很好,最近越来越好了,医生说他现在四肢已经有感觉了,再通过复健,完全可以站起来,虽然脊椎受伤了,但他的中枢神经还是好的等等等等。

  他也在听着,或许也会觉得有趣。

  挂上电话,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急急冲冲跑出来,从包裹带里取出昨天游荡一天的成果,是赵芩邮寄过来的新片母带,我识路很差,英语很破,用了一天时间才找到那家拐角的小邮局,它安静地在包裹箱里等我,这是他最后一部片子,出车祸前已经拍了大半,后期制作又剪辑了他在前面的一些镜头,把后面的空缺补上,现在片子已经出来了。

  我把它塞到录象机里,和他一起坐下看。

  这是部人文片,是根据国外的一本获奖小说改编,据说拍片时,他还跟那个才貌双全的法国女作家传出一段浪漫恋曲,终于又因为两人国籍不同分道扬镳。鬼的!我才不信他真喜欢上哪个还会顾虑什么国籍,多半又是大家一起玩玩,我们娱乐圈就是这样用“玩”把什么都代替。

  他的演技真的越来越棒,看到后来,我已经忘了我身边这个,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故事里那个魔似的俊美又翩翩的男主角,几乎可以说是完美的端整面容上,凌乱的覆盖着总是往后梳齐的淡棕色头发,看起来甚至令人为之背寒的冷艳,理想的体型也没有分毫缺损。这任谁都为之神夺的美貌,微微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慢慢涌起的只能是凉薄的无情;和年长的恋人告别,也绝不会先说再见;而搂抱住对方,也只是给予短暂的欢愉,他是浪子,素来无心,直到最后的死去,才会真心说出,“我的爱”。

  看得我身心发凉,总觉得片子里生龙活虎的的他好象真能跳出来掐住我的喉咙,毕竟我现在对他也做出了很多事情,是他在正常时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

  他要是好了,一定会恨不得马上掐死我!我看着电视里的雷耀,再看看身边这个他,有些害怕。

  片子里,他姓原,少见的姓,现在已经没落了。恋人在亲热时,就叫他小原。

  我轻轻喊他:“小原,你不是雷耀,你现在不是雷耀,我还是端康,但你现在是小原。”

  不知不觉地,在我们俩单独相处的时候,我会用小原这个普通的代号取代雷耀这个霸气的本原。

  1999年10月11日 有风 周日

  今天是外国人的节日,我溜达到别墅旁的几个街区时,发现很多老外都在绿荫底下坐着,等待今晚10点的到来,据说会有圣灵降临。

  这世界上真的会有圣灵吗?

  安妮护士今天也提早回去了,她也要和家人一起去做弥撒,看她虔诚的模样,我奇怪外国人和我们中国人差不了多少,起码在敬畏鬼神上面。

  晚上九点,我给小原洗了脸,让他早点睡,我拿了本书,在沙发上看,到了快十点的时候,我抬头看钟,发现他还睁着眼睛。

  “睡不着吗?”我摸摸他的额头,并烫,他睡觉的时间一向很准。

  “你也想祷告吗?”我开玩笑。

  他没有看我。

  “只要双手合十就可以了。诚心诚意,就会得到神的保佑。”我把他的双手拉出被子,合起来,他看着他的手,好象在犹豫。

  “快祷告,要十点了,神会来的。”我拢着他的手,装出很有研究的样子,合上他的眼睛,自己闭上眼睛,我嘱咐他:“小原,一定要诚心地求神保佑你,不然祷告的人这么多,神就分不清哪个才是你的声音了。”

  十点钟声敲响第一次的时候,我正在求神,求他让他早日康复,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生活。

  当我睁开眼,小原温柔地看着我,他的手围拢在我的手心,我突然愣住了。

  可能有些来不及,在第十响快结束的时候,我乞求神让他不要忘记我
1999年10月17日 晴朗 周三

  今天不是个愉快的日子。我昨晚做了个噩梦,梦见过去的他,我害怕,而且非常愤怒。

  过去看他的时候,我仍然有这种畏惧。

  当我拧开盖子喂他喝水,他,安静地顺从。

  恶意升起了,我把水放到他的嘴边,微微挪开,我不清楚自己要干什么,或我要验证什么。他探身,因为腿无法行动,连探出身体都变得异常困难,但他显然渴了,执意地要喝水,他挪动着,向我手中的水瓶,我把它在他眼前晃了晃,在他接近时,又迅速地逃开。

  雷耀开始像个小孩子,发出短促的呜咽,那是迄今为止,我从他口中唯一听过的声响,连他的眼睛都开始像孩子一样无辜起来。

  微弱地扬起一抹笑,虽然是玩弄伎俩的无赖,但确实是这么多年来,自己第一次感觉占据上风的愉悦。

  像现在一样,他连命都交在我的手中,他再也不能对我嘲弄的笑,再也不能冷酷地推开我的拥抱了,他现在——已经不能拒绝我。

  从刹那的愉悦中惊醒,发现他已经追到我手上的瓶,开始满足他的焦渴了,我没有再继续耍弄,等待他安静地喝完,再把他嘴角的水渍擦掉,扶他躺在舒服的位置。

  这些,我都驾轻就熟。

  1999年11月3日 大雨 周六

  我感冒了,不重,但我不想传染给他,所以吃了两天药,把感冒压下去。

  今天是第三天,可以看他了。

  我很想念他。

  是那个叫原的沉默男子。

  他今天穿上了宝蓝色的毛衣,我很喜欢这个颜色。两天没见,护士把他照顾得很好,没什么让我担心的,我把他袖口卷起来,免得等会弄脏。

  “要不要一起玩?”我从盒子里拿出橡皮泥,在他眼前晃晃,“乔纳森医师说你应该做些基本的色彩和形状训练,他们不能肯定你的大脑受伤程度到底有多少,最近他们就想制订出一个恢复训练的计划来,你只要随心所遇,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捏出个七七八八,就可以了,只当是玩了!”

  我选了个红色的,放在他手里,让他自己玩。

  他的手指久不动弹。

  我便也拿起一个红的,自己揉着,本想给他做翻版,谁知自己也玩上瘾,慢慢地竟也捏出个耳朵尖尖,鼻子长长的四不象,我兴奋地举起来,给他看,却看到他的手指真的在动!

  “这是什么?”我戳戳他的手中物,是一个三角形的小玩意。

  “是蛋糕吧?是月亮?是海边上的树,就是我们昨天看到的那棵?”我趴在他腿上,吼巴巴地猜,“不是吗?都不是?是我,还是你——”

  最后实在猜不出,他也不会告诉我。

  我把我的四不像跟他的三角形摆在一起,放在他的床头。

  我们俩一起看着它们,我笑了,尝到幸福的甜蜜滋味。

  1999年12月21 日 小雪 周三

  最近大家都很忙,因为圣诞要到了。

  虽然轮不到我们过,但也有了快要过年的喜气。我和雷耀,不,是小原都很高兴。

  1999年12月23日 圣诞前夕 雪

  今天是圣诞前夕,医护人员都回去了,她们要离开这个小岛回家,再放上一周的假,我真有些担心自己应付不过来。

  她们临走的时候,还把火鸡放进了烤炉,教我怎么烤味道最好。

  “玩得开心。”

  “你也一样。要是有事,就打我们的电话。”

  “知道了。谢谢。”

  我把门关上,送走最后一位护士小姐。整个大别墅,顿时冷清下来。

  我走进厨房,削水果做沙拉,这些洋玩意我是不太吃得惯,很想念拉面的味道。

  我去看他,他在睡,复健的强度越来越大,要强迫锻炼肌肉,他也很辛苦,。

  下午三点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没拿订做好的蛋糕,我看了钟,听说强台风要到凌晨才过得来,我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出去,临走时,我又去看了他,给窗留了丝缝透气,我把门锁好了。

  我赶到船渡的时候,最后一班回岛的轮船已经停开了,船也被泊进了里面的船坞,因为强台风提到了前袭。

  我想到,我给窗户留下条缝。

  小岛,遥遥相望。

  脚边,一片清澄海水,只有远方还有些聚拢的黑云。

  走得匆忙,我连手机都没带,精心挑选的海岛一向人迹稀少,在这个时候,路上根本没有一个人影。

  我看表,台风总是来得飞快。

  海边上,我拎着精心挑选的蛋糕,风越刮越大,雪也钻进领子里,我知道,这里不会有人来了。

  开关坏了,灯不亮。我反手把门锁好。

  黑漆的天色里,我走到他门前,轻轻转开锁,空调还在起作用,不出意料地,床上的隆起是熟悉的人形,悄无声息地,我走到窗户边上,风在黑夜里强劲地吹送,窗棱“砰砰”敲打着石檐,我把窗户拉回来,关严实,拉上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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