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龙有悔(出书版) 作者:天使J/jyhgiun【完结】(7)

2019-05-18  作者|标签:天使J jyhgiun

  「哦,你慢走。」

  「好,再见。」

  离开面摊子,他独自走在街头,越渐远离市集热闹区,循著印象中的路径找寻,龙二当初所居的小胡同。

  自从老掌柜退休後,他独自来过几回。怀著熟悉且陌生的复杂心情观望矮房贫户的门窗紧闭,在夜里显得死气沉沉。不一会儿,他站在一户矮屋的门口,仰起脸瞧著一截斑驳的春联脱落,褪色地诉说此地早已无人居住。

  他低头叹息……怀抱满满的失望,扪心自问:人事已非,究竟还想找回些什麽呢?

  龙二是气他的,那一别之後,两人就没再见过了。

  双掌贴在门板上,低敛的视线落在紧扣的锁鍊上头,推不开一道门,生锈的锁鍊晃动,铁屑纷落。他待了好一会儿,才缓步离开。神色黯然地回眸,映入那栋老旧的矮房,时光再也无法回溯至当初了。

  赌场内,凤绪流连忘返,找寻人生中的刺激,却也不断地累积危机而不知收敛。

  豪赌也豪输,画押毫不手软,犹如勤练书法,苍劲有力。

  龙二手中经常保持一对天牌,必要时出现天九天卖一类的大点横扫众人的筹码。

  赌桌上,由原本的八人聚赌渐渐兵败将倒,自不量力的赌客逐一退出战场,仅剩下龙爷和凤大少爷相互厮杀,从文子转换到武子赌至小牌九,各拿两块骨牌,胜负立现。

  此种赌法最为耗本,一夜狂输,可会倾家荡产。

  赌场一隅的包厢内室,气氛凝重,围观在赌桌旁的人压根儿看不清龙爷究竟变了什麽戏法,每一副牌到他手上,他娘的见鬼了——又是三丁配四一,通吃!

  凤绪豪输几把,偶尔才得以平反,以为风水轮流转,再下一把赌注更甚,招致的结果已输了两间分号。他目眦欲裂,越输越不甘心、越输越停不了手、越输就越想再赢一把——结果越输越多……

  殷老板候在一旁,随著手上的帐本掀过一页接一页,涂满了红色的一片画押再画押。凤大少爷习得一手好字呢,啧啧……龙飞凤舞,这辈子恐怕都没这般豪爽过,佩服!

  在场的证人无数,也没见过这麽不要命的赌法,龙爷无疑是赌场战将级的人物,不怕死的尽管拿命去和他玩。

  天都要亮了……

  几双眼睛直盯著龙爷掀开牌底,又是一对「绝配」!围观的众人连口大气都不敢喘,视线一瞄,只见凤大少爷浑身瘫软在椅背上。

  「呃……究竟是啥牌……」殷老板探手揭了他的牌底,「毙十!」

  这一声惊愕,令凤绪的脑中呈现一片空白。名下的绸布庄和分号都输了去……仅剩下凤家老宅……

  「还玩麽?」赢家询问。

  凤绪连连摇头,「不玩了……」

  龙二立起身来,脸上未显得意之色,态度从容的离开座位,睨了一眼仍瘫在椅子上的人,就像毫无生命的傀儡偶。唇角一勾,他迈步离开赌场。

  凤纾四处奔波,巡视旗下分号,著手进行建盖仓库,正和承包施工的林老板讨论建地坪数等等细节。

  「仓库盖好,内部需铺桧木板,离地十寸,还需上百座的木架,分作数层……」他粗略构出图形让施工老板参考,一丝不苟的交代。

  「凤二少,这没问题。」林老板连连点头,丝毫不敢马虎。

  待双方都沟通清楚,凤纾预付一半的酬劳,剩下的有待完工後,再付清尾款。

  须臾,林老板将话题一转,问道:「凤二少,有一事,不知能不能说……」

  「有事但说无妨。」他不是难相与之人。

  「呃,无关施工之事,是关於令兄……」他欲言又止,似在说别人的家务閒话,挺尴尬的。

  「怎麽了?」

  「欸,就是你那兄长经常涉足殷老板的赌场,你知道麽?」凡是听过凤家大少爷的人,无不知晓他x_ing喜挥霍,是青楼、酒楼、赌场里的常客。

  凤纾面无表情,忙到压根儿没时间去听说。

  林老板接著道:「我手底下的一名工匠偶尔也会去小赌娱乐,最近听到一些传闻,凤大少爷输得可凶了。」

  凤纾不发一语。暗忖兄长荒唐的行径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无论上青楼狎妓、去赌场玩乐,这几年来,捅出的大小娄子都是花钱了事。娘顶多再三告诫,下回不准再犯。

  可,早已定型成x_ing的兄长岂会将那些话听进耳里,娘的纵容与溺爱也导致他不得不睁只眼、闭只眼,遑论如今泰半都在绸布庄过夜,鲜少回到老宅,眼不见为净,也就没什麽好在意。

  等了又等,凤二少怎都没反应?!林老板纳闷,两兄弟是分家了麽,井水不犯河水,好坏各自承担。姑且当作是这般,林老板没再出言提醒他得多注意些。何况,众所皆知凤家的这一辈;凤大少爷花钱如流水,凤二少赚钱也如流水,两兄弟天壤之别。

  「林老板,若无其他事,我得回绸布庄去忙了。」凤纾仍以公事为重,家务事抛诸脑後。

  「凤二少慢走。」

  他依然面无表情,笔直朝前方的一辆马车走去,上了驾驶座,兀自赶著回到绸布庄。

  忙碌的生活总是令凤纾感到踏实,无怨无悔不为别人,内心深处怀著一份愧疚感,迫使与驱策他必须将爹留下来的绸布庄经营得有声有色。

  镇日与帐本、绸布庄、分号的铺子为伍,生活一成不变,日复一日,不知婚姻为何物,失去了唯一的朋友,旗下养著一派忠心耿耿的人手,却从未替自己设想过——这就是人生?

  埋头拨打著算盘,迅速又俐落,发送薪俸、结算营利,这三年来增设的每一处分号从未在他手上折本。

  蜀地运回的丝织品已全数让朝廷的官员收购了去,为数上千疋,需求量有增无减,他暗忖得继续扩充事业版图……想得出神,连春生何时进入掌柜房都没注意,直到一壶香茗搁上桌案,他才回了神。「有事麽?」

  春生揪了一张椅凳坐,有话直说:「二少爷一直住在绸布庄内不是办法哪,虽然老宅没人会在意……呃,这句话你就当我没说。」

  「然後?」

  「咱们这铺子後面虽有洗澡间和小厨房,後门也有东厕,但毕竟是营利的店铺哪,不像个家,何况没人会弄给你吃。」

  「嗯。」他迳自挑了挑灯蕊,当作马耳东风。

  「我瞧你睡在後边那间暗室……呃,以前是堆放杂物的,虽然你搬了一张床,挂了几件衣裳,弄得乾净整齐……但挺委屈的,怎能常居於此,二少爷何不为自己置产?」

  「我没想过。」冷淡的一句就打了回票。他凝神映入盏灯燃烧的一小簇火焰,湛蓝、橘红晕开了光芒,会带给人温暖呢。「老宅内,有我的回忆。春生,我并没有舍弃。」

  「啥,二少爷还不愿舍弃?」春生怪叫:「你那x_ing子也未免太和善了吧!」呿,简直和已逝的凤爷一个样儿。春生歪斜著脑袋,瞅著二少爷的侧面,生得比凤爷还斯文呢,柔和的五官有稍微遗传到凤夫人的容貌。

  偏偏,凤夫人没善待第二个儿子。他不懂妇道人家究竟在想些什麽,当年意外发生,她失去丈夫,二少爷不也失去了爹。

  春生就像个老头儿似的感叹,「欸……身为凤家的大少爷真好命哪,不用努力、不用管铺子,成天花天酒地,自然有人会替他赚进大把银子供他享乐。二少爷,我不得不放肆骂你蠢!」

  凤纾无动於衷,既不在乎,也就不计较这些。春生挑眉瞪眼,「事过境迁,二少爷怎还陷在过往里无法脱身呢?这些年来,我替你感到不值!」

  凤纾充耳不闻。越瞧越火了,春生起身将椅凳给放回原处,忍不住又嚷嚷:「只有老掌柜说的话你才多少听得进去,我看著你这些年,虽是二掌柜的身分,好歹我年长你几岁,私下将你当作自家小弟一般护著。绸布庄你若睡腻了,我随时欢迎你过来我那栋小宅子睡,客房都为你准备好了!」他气呼呼地开门走出去,准备打烊。

  凤纾静待在掌柜房,盯著盏灯好一会儿,才低头继续核算帐目。

  数日後,殷老板带著三名证人前来凤家老宅说明意图,顿时惊动了几名丫鬟,分头去请大少爷、大少n_ain_ai和凤夫人出面处理。

  片刻後,大厅堂内,殷老板和三名证人各自入座,瞧著一名少妇陪同另一名中年贵妇姗姗而来。厅堂之外,聚集了长工和丫鬟们,严阵以待。

  至於凤大少爷一派睡眼惺忪,刚离开温暖的被窝没多久,一路骂著丫鬟,「嚷嚷些什麽,扰得我都甭睡了!」端著臭脸,一跨入厅堂,不禁瞠目结舌,「殷老板……」

  「呵,凤大少爷,咱们来收帐,打扰了。」

  「呃。」他神情略慌,眼看娘和媳妇儿也都在,这下子糟糕……

  凤夫人位在上座,端著架子,心下明白绪儿在外闯了祸,十之八九又欠下银两,惹得人上门要债了。

  「绪儿,从实说,这回欠下多少?凤家什麽没有,就是不缺银两。」她一派目中无人,没将几位爷们当一回事儿。

  「娘……我……」凤绪不敢照实说,心头七上八下的闭了嘴。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还不说!」她勃然怒斥,容不得不三不四的人来到宅院,一旦结清糊涂帐,立刻轰人出去。

  「既然凤大少爷不敢说,就由我来说了。」殷老板可没閒工夫耗著,受人之托,还得赶回去交差呢。

  「这里轮不到你说话!」凤夫人一脸鄙夷,摆明著这些外人都不受欢迎。

  「呵……」殷老板不以为意,笑意深沉地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夫人不让我说,事情就解决不了哪。」他立起身,从怀中掏出几张合同,上前呈给凤夫人,「您瞧瞧,这纸面上写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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