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祭 by fox^^【完结】(4)

2019-05-17  作者|标签:

  ——显然,这就是她到处物色帅哥的理由。而米歇尔对“花瓶”的角色全不介意,毕竟他现在一点也没有介意的资本,他下个月的房租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是部什么片子?”米歇尔问。大部分剧组很贫穷,而作为一个穷人,像凯这般精力十足的微笑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是一部枪战片,警匪片,你演的是一个警察……”凯激动地说,身体前倾,“孤身深入敌阵的那种!”

  “哦,”米歇尔兴奋地点头,“我一直想演个警察英雄看看。”

  凯推推眼镜,米歇尔注意到她有点迟疑。“故事的名字叫做《巢》,呃……也许以后会改成比如《孤胆神探》或是《美女的救赎》之类的名字,故事是这样的,”她打开放在面前的文件夹,心烦意乱地把上面的十几页财务报表一样的东西翻开,抱怨道,“天哪,你看,布莱克海默可以找上十五个编剧来给他设计细节、对白、删剪、精彩场面……我全得一个人干!还得负责演员、道具、化妆,最要命的是昨天他们居然敲定要我先兼职导演,不,简直就是个制片人!资本主义能压榨出人所有的潜能——抱歉,我们回到正题,故事是这样的……你演的是一个有强迫说谎症的警察——”

  “强迫说谎症?”

  “就是一种精神病,”凯避开对面帅哥探询的目光,“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点轻微精神病,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叫本·艾德利克,热爱撒谎和模仿,你骗全警局的人说你有个双胞胎弟弟,在一家大企业当高级主管,你从小和家里断绝关系,但一直和他偷偷保持联系。

  “有一天你从线人那里得到一张有当地黑帮重大罪证的磁片,你还没来得及把它送走,就被紧随而来的罪犯抓住,他们逼问你片子在哪里,你装出不情愿的样子告诉他们,你知道你将有危险,所以把磁片放在信封里,寄到你弟弟那里去了。”

  “可不是说我没有弟弟吗?”

  “是的,其实磁片还在你手里,你把它放在台灯里头的暗盒里,那些罪犯没有搜到,又打听到你确实有个弟弟,就信以为真,对你放松了警惕!你孤身逃了出去,到附近一个老朋友那里想找套衣服——你那会儿还穿着睡衣呢,可是那家伙是开西服店的,于是你就穿着上班族的白衬衫灰西服条纹领带上了街……

  “非常不幸,你又被逮到了,可是这次他们看你穿着西装,以为你就是你弟弟!把你带了回去,问你磁片在哪里!”

  “他真倒霉。”

  “不是‘他’,是‘我’!”凯提高声音强调,“接着你就开始扮演弟弟的角色,继续撒谎。你告诉他们你很讨厌你当警察的哥哥,你说那家伙当初爱上一个**,和上流社会的你们断绝了关系,现在又为了工作屡屡陷你于危险之中!你甚至举了个例子,说三个月前就是那见鬼的混蛋往你家里寄了一片录影带,害你差点被杀死!他当你家是他的私人保险箱吗?!

  “你承认你收到到过一张磁片,但看到是哥哥寄的就随手把它丢到垃圾堆里了,如果它没被垃圾车运走的话,应该还在你家门口。于是那帮人自然要求你带他们去‘你家’,你把他们带到一栋高级住宅楼,打开一扇房门——”

  “等一下,我怎么会有别人家的钥匙?”

  “因为你以前查案子时经常私配当事人家里的钥匙,看,果然派上用场了!你得知道,你没事时的消遣就是用各种方法得知他人工作和生活的方式,然后用来编故事——这很方便,因为你是警察。你知道这会儿屋主在上班,所以驾轻就熟地带着那帮罪犯在一个陌生人家里转悠,做出主人的样子来,大声抱怨地产商和物业公司。这时他们绝望地发现垃圾己经在早上被清理走了——你早就知道今天是垃圾清理日。

  “于是你就带他们去楼下的垃圾堆翻找,自然找不到,接着你又带他们来到垃圾再生产,让他们在成堆的垃圾山中寻找那张不存在的磁片!”

  “这听上去可真刺激,接着呢?”

  “你在那段时间勾搭上了黑帮老大的女朋友。女人总是更加富有同情心,而你打动了她。你给自己杜撰了一个女朋友,你说你很痛苦,每天抱一个自己不爱的老女人,因为她掌握了你挪用公款的把柄,她是董事长的夫人,她给你所有的企案开绿灯,而一旦你反抗她,你就将身败名裂,锒铛入狱!你想逃离这种生活,可是你不敢,你懦弱,你无助极了!

  “而你的哥哥,他从小就和受到严格教育的上流家庭格格下入,他酗酒、打架、夜不归宿,甚至擅自报考了警校!而最后他竟荒唐地爱上了一个**,并毅然为了那个堕过八次胎的女人和家里断绝了关系!于是你们看不起他,否认他的存在。但你不能忍受为了一个不巧和你从同一个女人肚子里生出来的人渣在学校被同学们嘲笑——看啊,那家伙有个爱上了**的哥哥!

  “你恨他,并决定报复!你哥哥非常爱你,一直在试图争取你的原谅,有一天你表示你接受了他的歉意,跟着欣喜若狂的他来到了他在外面租的小屋,你发现那**竟然已经怀孕了!而且有五个月了!你憎恨他们恩爱幸福的样子,于是你偷偷把堕胎药放进她的饮料里。”

  “上帝啊!”

  “就这样,那可怜的女人在第九次流产下魂归黄泉。你哥哥十分痛苦,并从此再也没爱过别的女人。你告诉她,你不喜欢他,他太放肆,完全不遵守社会规则,你这些年之所以愿意和他保持联系,全是因为对他觉得愧疚的缘故。

  “‘我杀死的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你的双眼茫然地看着远方,‘我曾有一次放学时看到过他们在一起,她坐在他的机车上,他们两人大声的尖叫,太声的笑,那女人的一头金发像飘扬的太阳,她的笑脸比我见过的任何女人都真实动人。他们在夕阳下,年轻飞扬,绚烂得应该被放进画里……我看着那张和我一样的脸,他大笑着,对身后的女人说我爱你!我突然渴望,那个骑在摩托上的是我……

  “‘那个自由飞扬的灵魂是我,而不是现在站在地上像被黏住一样永远也无法奔跑的沉重身躯!我拥着她纤细的腰身,亲吻她飞扬的金发,一起朝着夕阳飞翔,去世界的尽头……’

  “毫无疑问,那女人被你征服了!”凯喝了口水,看到对面的米歇尔眼睛直直盯着她,嘀咕道,“我知道对白太多了,我保证不难背,它们很连贯……我们继续。她被你征服了,‘你实际上是爱着他们的是吗?’‘你憎恨现在这种被束缚的生活吧?’她这样说,你知道,女人总是会在各种事情上显露她们过剩的母性本能,她渴望成为你的救世主,你的圣母玛利亚!你则装模作样地挣扎一番,大喊着‘不!’,好像承认了你的前半辈子就毫无意义了一样,最后你露出绝望的眼神,像看着上帝一样看着她,对她说‘救救我……’”

  “好啦,现在她完全是你的了!看吧,一个如此英俊的男人,脆弱无助,最重要的是只有她才能拯救他,哦,她简直恨不得替你去死!”

  “接着呢?”米歇尔紧盯着对面的女人,天哪,他将要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啊!

  “你痛苦地跟她说,那些家伙不可能从那么大的垃圾站里找到磁片,到时他们就会杀了你。你要那深爱你的女人去报警,你说你挪用公司的公款偷偷存了一大笔钱,你可以和她带着那笔钱,远走高飞,到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去!”

  “来自内部的出卖往往是坚固的大楼崩塌的理由,那位头儿怎么也想不到他最爱的女人竟然带来了警察!甚至直到最后他也不知道是她报的警,他以为是你搞的鬼!他用几个手下的性命来搭桥,艰难地逃掉了,走前向她大叫,说在‘老地方’见面!但你知道,如果他不死将来一定会再找你的麻烦,于是你让那女人去杀了他!那爱你爱得发疯的女人答应了。

  “三天后的深夜你打开门,看到满身是血的她,她露出绚烂的微关,对你说‘我爱你,本!’你紧紧抱住她,露出一丝微笑。

  “你在法庭上做出有利于她的证言,说她是被胁迫的,而那时,她却也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根本就没有双胞胎,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电影的结尾是你的婚礼,她穿着洁白的婚纱,要你给她一个解释。你握着她的手,啜泣着告诉她,你说的都是真的。

  “你的确曾有一个双胞胎弟弟,他杀了你深爱的女人,却在葬礼时把真相告诉你——‘那个**早就该死’‘我一直都恨你,你这个人渣打乱了我的生活’,你愤怒极了,一时失手杀了他……你非常的痛苦和自责,于是你逃避了,你试图编造出一个弟弟,他在那以后顺利的毕业,如父母希望的一样在大公司工作,你真的希望他还活着,不管他有多恨你……”

  “他可真惨……”

  “‘我’!是‘我’!”凯用力敲敲桌子,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干咳一声道,“不,那些话还是假的,别被自己骗了米歇尔。结局就是这样,在你不停说着动人又精彩的谎言声中,萤幕上出现了结束的字幕。”

  “我猜‘我’家庭有问题。”米歇尔说,他第一次看到比演员还入戏的导演。

  “是的,你出生于上流社会家庭,父母疏远,貌合神离,每个都有一大堆**。你喜欢看电视,学会了一堆编剧技……你说的话没人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真。”凯说,“电视文化有时相当危险。”

  “我喜欢这故事,不过这片子能红吗?”米歇尔疑惑地问。

  “我想讲述现代人性的虚伪,一种连向己也不曾了解的发自内部的空虚……”导演严肃地说。

  “我觉得它如果是部反英雄影片,票房会高点儿。”米歇尔说。

  “我不能花上差不多一年多的时候来拍一个我不喜欢的东西,英雄主义表达不了任何东西!”凯说,翻翻剧水,“你看,过是你得念的几句台词,预告片里选的一些,比如这段。”她把本子递给他,其中一段上面用红色的铅笔打了个重点符号。

  米歇尔看着上面写道:她面前渗满了曾经同伴的鲜血,丽夏轻声说:“好多血。”本微笑,绅士般把手伸到她面前:“来,亲爱的,这是我们婚礼的红毯。走过来。”丽夏把手放在他手上,两人相枧微笑,用着婚礼时走向牧师般的姿势从鲜血上走过。(拉远景,突出血毯上两人婚礼般的姿志)鲜血染红了她的鞋子,在她的践踏下溅开。

  凯喝了口咖啡,“但是丽夏和本接吻时被同帮的兄弟看见,她为了他大开杀戒,她功夫不错……特技镜头肯定得花不少钱。”她自言自语,翻翻手中的预算。

  米歇尔看上去被剧本迷住了,“我可以看看吗?”他问。

  凯点头,“当然。”她说,开始研究手里的会计报表。

  当米歇尔看完剧本并抬起头时,阳光已经斜了开去,餐厅桔黄色的灯光不知何时亮了起来。

  “感觉如何?”凯问。

  “嗯……”米歇尔看着年轻的编剧,“我只能说这是个相当富有挑战性的角色。”然后他扬扬手中的剧本,“不过比起你标的那几段预告,我更喜欢这段。”他找到其中一段,“我来念给你听。”他开心地说,眼神明亮得像个孩子。

  他把剧本放下,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凯打了个寒颤,对面的人那一瞬间似乎变了个人——刚才的慵懒和阳光消失了,他看上去深情、忧郁、脆弱。

  “丽夏,你说你爱我,那么,是证明给我看的时候了。”他说,他的声音那么轻柔,以至于她要倾前身子才能听到。他眼睛深处透出的疯狂让人移不开目光,他用几乎看不见的动作抬起手,手里拿着一把枪。

  “去杀了他。”他说,在她耳边低语。

  凯下意识地伸出手,拿过他手中的东西……然后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嘛,慌忙甩掉手中不存在的物事,仿佛沾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那瞬间她仿佛看到风吹起对面人的金发,他像**般靠近她耳语,带着让人着魔的魅力,忧郁、脆弱、疯狂,强烈得近乎蛊惑!我得听他的,当时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没错,这就是我要的感觉,凯激动地想——有种买包薯条却刮到大奖的惊喜!

  米歇尔说完台词,低头翻翻剧本,若有所思地说,“他虽然是个警察却不是个英雄。他是个无赖,疯子。他自私,随便利用别人……

  “我觉得刚才那段情节最能体现他的性格。而丽夏,她以为她成为了那个男人的心灵支柱,实际上却是本钻入了她空虚的心灵,控制她的行为。”他抬头看着凯,“所以叫《巢》是吗?哈哈,我之前想就算主题无趣,但至少主角看上去像个有魅力的反英雄人物,现在看来他是个彻底的无赖。”

  凯并没有笑,只是盯着他,然后认真地开口,“我很高兴能跟你合作,你领悟力很高。嗯,我可以请你吃晚饭。”她说,好像做出了巨大的让步。

  “多谢夸奖,”米歇尔笑着说,“我听说演员们饰演一个角色时常会被角色影响性格,我演这家伙可能变得很可怕。”

  “是的,所以请在将来半年或一年的时间内,变成一个无赖和神经病。”导演说,然后大大方方地伸出一只手,“合作愉快,米歇尔!”

  米歇尔隔着桌子握住它,“合作愉快。”

  就是这样,那段世界影坛的传奇合作,就是在这样一个街边咖啡馆里,在个贫穷的制片人和一个快要被房东扫地出门的落魄演员之间达成了。

  “你真是我的大救星,”很久以后米歇尔这么对他的老搭档说,“你知道我当时的情况有多糟,几乎要到了考虑去桥洞还是在公园的板凳上过夜比较好了。”

  “我想……”女孩想了一下,“也许好运就像蘑菇。”

  “为什么?”

  “在暴风雨后的清晨,悄悄冒出头。”


第五章 本·艾德利克
  有些角色的饰演对演员是灾难眭的,很久以后米歇尔说起他的演员经历,本·艾德利克毫无疑问是他饰演过的最刺激,也是最糟糕的角色之一!那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呢?米歇尔经常揣摩:对他来说谎言似乎才是真实,虚假就是他存在方式。他偷配当事人家里的钥匙,他探寻各种行业的生活,渴望更真实的虚假,可真正的现实,对他却无足轻重。

  他得进入这个角色。而显然,他成功了。

  凯很久以后还清楚地记得那天她和多茜·维森特——这部电影的女主角聊天时的情况。那是一段多么愚蠢的对话啊!那会儿两位女士正在拍戏的间隙中,一边拿着热咖啡取暖,一边聊着剧组的情况。

  “我觉得米歇尔的身世可真戏剧性,”凯说,“你知道,他告诉我那些时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好像看了场很刺激的黑色电影!如果那不是米歇尔的伤心事,我也许会考虑用来做剧本。”

  ”他告诉你了?”多茜惊讶地说,然后叹了口气,“不过我觉得比起黑色,那要更加浪漫一点,我已经决定今晚往家里打电话了,那些欺瞒下的虚假幸福该结束了……”她说,语气里透着悲伤。

  “哦?他说起那些时艰难的语气我以为他曾把它藏得很深呢……”凯奇怪地说,“等一下,你说你家?”

  “是的,我没想到我母亲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竟然……”她叹气,“唉,我一直觉得她用二十七年的时间来思念一个男人很傻,但是米歇尔的父亲长得和他儿子一样帅的话,我倒是比较可以想像了。”她说,不尊敬地想自己老爸实在和德雷西家的那张面孔差得太远,多么疲劳无望的马拉松啊……

  “他父亲……”凯迟疑着说,“不是个纽约的警察吗?”

  “不,是个芝加哥的汽车修理工!”

  凯揉揉眉心,“好吧,”她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们来分别叙述一下我们都听到了什么,看来他是把我们都当丽夏来耍了!”

  “先说你的,”多茜说,“你说他父亲是个警察?”

  “是的,他一直说他很想演个警察,那是受他父亲的影响。他小时候有好一阵子想当警察,他老爸经常给他讲打败罪犯的故事,听上去像好莱坞警匪片。”凯说,记起那个金发年轻人明亮的眼神,望着遥远的空间,说着“我不知道他吹牛的成份有多少,但我曾梦想当个警察!”以及“我偷偷摸过我老爸的枪,是真家伙,很重,很刺微!”

  像真的一样!凯叹了口气,“我还愚蠢地告诉他该在拍完电影后回去看看,他老爸一定很寂寞,积了一堆的英雄故事要讲给他听。可是他说……那个人早就已经死了。”她转动杯子,“我告诉他我很抱歉,‘没关系,他已经死很久了,那会儿我才八岁。因公殉职。’他这么说,‘不过死得可不像电影和他自己说的那么英勇,他们找到尸体时发现他手里拿着一把玩具枪,是他发现歹徒后从枪套里拨出来,可是开枪时才发现是把玩具枪,所以他就被歹徒打死了!”

  多茜张大眼睛,“天哪,怎么会这样!”

  “因为那天是米歇尔的生日,”凯说,“他父亲把玩具枪放在枪套里,想在见到米歇尔时拔出枪冲他大叫‘不许动!’,然后在儿子惊讶的目光下把枪给他,告诉他‘送给你了’,给他一个惊喜!可是回来的路上碰到劫匪……”

  “上帝啊,真难以想像!”多茜叫道,完全被故事吸引过去了。

  “是啊,他痛苦地说那该是某部电影里黑色幽默的场景,为之大笑和悲伤的该是那些观众,而不是发生在现实中,把他们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死的也不该是他爸爸!”凯摇摇头,“而他的母亲从此再也不能回到现实中里来,她不停说起他的父亲,好像那个人昨天还在和她睡觉。她希望儿子当个警察,像他父亲一样,所以米歇尔就从家里逃了出来,他不能想像自己成为一个警察,因为他总觉得……有一天碰到劫匪,他掏出来的会该死的是他儿子的玩具枪!”

  多茜怔怔地著着他,“上帝啊,这是真的吗?”她用颤抖的语调说,“太可怕了……我真不知道下次该对他说些什么……”

  “不,多茜,我想不是。”凯说,有些无奈地看着女生角在另一个现实中一样被骗得毫无还手之力,但米歇尔说那些时是如此真实,她确定他的肢体语言棒极了,当他背对着她时,他的表情多半同样无比沉痛,而非在偷笑。“见鬼的……我甚至为此放了他半天的假!”她痛心疾首地说。

  “可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

  “不是真的。”凯义正词严地声明,不太忍心看到可怜的女主角在电影外仍被吃得如此毫无还手之力。“说说他对你胡扯了些什么?”

  “哦。”多茜耸耸肩,“你知道我的家庭有些问题,很多年了…”

  “抱歉,如果你觉得不方便……”

  “不,没什么不方便,有些事因为太过频繁,我都疲惫了,所以没什么力气把它们当作隐私珍藏。”多茜叹了口气,“我的母亲……念大学的时候总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看上去很古板,所以她在结婚前被男朋友甩了,他说她‘看上去像个老**’,而去找了个举止热情和衣着暴露但出身远不及她的女孩儿!这对我母亲的打击很大,所以她有那么一段时间……穿着一件暴露的连衣红裙,到一家贫民区的酒吧里和男人们打情骂俏,她想证明自己的魅力,证明自己不是真的没人要。”

  她叹了口气,“当然现在她会说她那时很幼稚……可是她说她感谢那段日子让她遇上了一个男人,他让她快乐,也让她痛苦。多可笑,她记得他的每一个细节,她说他有着一头金发,总在远处看着她,似乎想和她说话,她一直在等他,可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最后,他消失了。是的,她一句话都没和他说过,却记挂了他二十七年!”

  “这个……”凯说,“听上去是个悲剧文艺片。”

  “当你身陷其中时就不会那么觉得了,再好的电视剧太长也会让人审美疲劳。“多茜苦笑,“我母亲告诉自己她会在那里等他一百天,如果他始终不出现,那就是说明他不爱她,他们没有缘分。而他始终没有出现……”她停了一会儿,继续说,“她失望地离开了,并再也没有去过那里。几年后她遇到了我爸爸,他们结婚了。”

  凯点点头,多茜喝了口咖啡,继续说道,“可我母亲不是那种非常务实的人,她太浪漫,始终无法忘记那个金发男人,当记忆一次又一次被温习的时候——我不知道那有多少是她一厢情愿的想像。她经常说起那段单恋,说那刻骨铭心的感觉才让她像个女人,她沉醉在那里面。看吧,那少女般的情怀让她现在看上去甚至比我还年轻漂亮,她很用心的保养,等待着和那个男人再次不期而遇。”

  “她碰上了吗?”

  “当然不,”多茜说,“现实可不是电影。但就在昨天,我以为她碰上了。”她沉默了一会儿,“米歇尔提起他的父亲,芝加哥的修车工,他和他长得很像…… 他母亲是个家庭主妇,每天沉浸在油盐酱醋里,生活乏味。她整天歇斯底里,相信丈夫爱的是另一个女人,她想和他离婚,可是又爱着他……米歇尔说他实在受不了每天吵吵闹闹的生活了,所以逃离了那里,要过上一种体面的生活,衣锦还乡地回他那个贫民区。”

  “难道他父亲……”凯不可置信地说。

  “他说在二十六或二十七年前,他老爸那会儿还是个小伙子,有一天攒足了钱去一家酒吧玩,想有个‘第一次性体验’,他在那里看到一个女人,穿着暴露的大红色的长裙,独自吸烟。他第一眼就爱上了她,他看到她和很多男人说话和**,以为她是个高级**,觉得很失落,但又忘不了她,他想去找她,可是以他现在口袋里的钱连她的指尖都不配碰!

  “于是他拚命赚钱,甚至加入了几次抢劫……三个多月后,他带着满身的伤痕和警察的追捕去找她时她却已经不在那里了!酒吧的老板告诉他,他根本就不知道这女人是谁,她三天前突然离开,像她突然到来一样。他根本找不到她,只能失魂落魄地回去,在监狱待了半年后他曾不死心去过那个酒吧几回,但始终没碰到那个女人。”

  她露出迷惑的表情,“你知道,当我听到米歇尔这么说时几乎有些高兴,我母亲并不是在单恋,那个男人没有早就把她和她的悲伤、她一塌糊涂的生活抛到九霄云外,过着没有她的快乐生活,为了那无声无息的凝视,他们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多可笑,我一直觉得妈妈的行为很愚蠢,可当知道另一个人也曾如此时……我竟觉得很羡慕…”

  她苦笑着摇摇头。

  “后来他父亲娶了个和他同样出身车根阶级的女人,生了个儿子,就这样过了二十年。每次醉酒时他都会念叨着那个红衣女子,后悔没有跟她说上一句话,请她喝上一杯酒,甚至连让她记得他的机会都没有把握住!他还说,其实他知道她不是**时很高兴,虽然他早已经决定,就算是**他也要娶她……

  “米歇尔……总是用咒骂的词句说起他的家庭,就像我总用抱怨的语气提及我的父母一样,也许因为那样的一见钟情并搭上自己一生的感情对我们这些普通人太过激烈与沉重了,但你看……当我听他那么说时,竟然觉得骄傲!谁的父母,有他们那样的勇气呢……”她朝凯笑笑,“不管是不是真的,但我想他至少让我弄明白了一件事……我……是为她而骄傲的,我没有她那样为一个人、甚至不知道对方心意的人,记挂一生的勇气……”

  啊哈,这谎话编得可真妙,凯想,拍拍她的肩膀,在心中勉强承认,那个无赖和神经病的编剧才能还是不错的。

  当她找到米歇尔时他正懒洋洋地斜靠在椅子上晒太阳。

  “你是怎么知道多茜家的事的?”她直截了当地问。

  “哦,她每天至少有两个小时在我面前大声讲电话,其中有一半时间是在抱怨她父母的感情问题。”那个魔鬼漫不经心地说。

  “本,”导演说,“虽然你是我的角色,但其实我从不太期待有一天和你共处。”

  ——很久之后凯接受采访时这么隐约地提到这件事,她是这么说的:《谎言之巢》是我拍过的最艰难的电影了,我们缺少资金,又有米歇尔在……我是说,世界上总有那种容易入戏的演员,当然他不是故意的,但他那些天的角色练习把整个剧组搅得鸡飞狗跳!他总用一副满不在乎的眼光看着我,眼底深处闪耀着精明和疯狂,那是我塑造出来的恶魔!

  那时他就这么活生生地坐在我面前,每一根发丝都是那么真实!于是我只能跟他说,“该死的,从现在开始,除了演戏,你给我闭上嘴!”但我其实很高兴。

  第二天她忍不住问米歇尔,“说实话,你家里到底是什么样的?”那会儿米歇尔正在专心致志喝一杯热咖啡,头也没抬,不感兴趣的说,“单亲家庭,和老妈住在一起,老爸大约是外星人,目前行踪不明……不过也有可能微软的总裁或美国总统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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