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风雨后 作者:益凉【完结】(29)

2019-05-16  作者|标签:益凉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怅然若失

  陶随静静地听他说完,听他声音虚弱,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火烧似地烫:“你怎么烧得这么厉害,你们晚上也是在露天睡?”

  “这位公子,可不是这样,我们也没什么办法。”张亮没有回答,他身边的人就抢着说了。四周纷纷附和。

  陶随抬头环视四周,从蹲身的角度才算真切地感受到这些战俘的处境,一个个凑上来的脸都显出食不果腹的面黄肌瘦,旧伤没有疗救,又有阑军新赏的鞭痕,没个人的眼神,看上去都是憔悴的哀哭的绝望的,他一下明白了崔明乐在独守孤城究竟看到的什么了,但是这些人就算是活了下来,不论是留在刚刚被阑军占领的各个州县,还是随军队来到锦安的人,他们又都生活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

  但他也不能说崔明乐的选择是错的,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候,没有绝对的对错。

  

  陶随思索着站了起来,他解下白玉错金镶宝石的腰牌,对这一边守卫的阑军将士说:“我想带个人出去。”

  “这……上头没有下命令,我们不敢放行。”那人显得有些为难。

  “连安亲王的脸面一不看?”

  “这……公子,您要是只带一个人,我可以去和头儿商量,您等等。”

  

  陶随将张亮在安亲王帐的边上的小帐中安顿了下来,此时棋儿和小全子已经被傅思邪派人从京城的监狱里接了回来,由他们照顾着张亮,他自己出去,问了附近的守卫,往王帐去找阑国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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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贰拾伍。知己不再 ...

  傅思疾正在王帐中批阅奏章,手下进来禀报说陶随在门外求见。

  他没有想到陶随回来见自己,那日在二弟的帐中才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在所听到的传闻中几乎是传奇的人——他一身粗麻衣袍站在陈设华丽的帐中,乱发荆钗,难掩国色。

  他不像二弟是南国的妃子所生,从小接受南国文化的濡染,懂得什么诗词歌赋诗酒茶花,他傅思疾眼里,那些东西全都离他远远的,但是在见到陶随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在一霎那间似乎看见所有诗词歌赋墨香花影的一个总体,一个抽象出来的灵魂,那如同水墨点化的一双眼,眉眼流转之间似乎就轻响起一支歌,所有的婵娟春媚都融化在他眉间的那一点朱砂,面蕴病容,唇色殷红,即使是一身粗劣衣袍仍旧有一种令人魂牵梦萦的美态。

  

  “Cao民陶随见过皇上。”

  陶随的声音唤醒了傅思疾的回想,他看向对他做着阑国理解的陶随,道:“陶公子有什么事要我帮忙,我二弟和崔将军都不在军中,你过不惯的吧。”

  陶随抬头,有些愕楞,他对这个皇帝只有那晚一面的印象,只记得他坚毅棱角分明的面目,阑国人特有的眉骨高,显得眼睛深邃且黑的深沉,似乎有很多算计。但话语间这个皇帝似乎全无架子,全没有南国的繁文缛节,显出大气风范。那么或许自己对他进言他该听得进去。

  “Cao民是有求于皇上,恳请皇上撤了战俘营,放南国兵士回乡去吧。”陶随先将话说到极处,留下讨价还价的余地来。

  “陶公子不愧是南国最年轻的状元,这样心忧你的国民,”傅思疾笑了,“你可知你的这些国民怎么看你呢?”

  陶随暗暗皱眉,知道他是在推脱了,道:“Cao民一直在军中,倒是不知京城百姓怎么看。”

  “这样,我马上要到锦安城中去,和姬乾大人商量十日之后的登基大典,不如跟我一同京城去,”傅思疾说,“若是你之后还是坚持你的意见,我答应你考虑战俘营之事。”

  

  陶随不明白傅思疾为何有此打算,但既然战俘营的事情有眉目,他就应了下来,毕竟阑国的人不像南国,什么事只要用仁德治国去劝解去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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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随不安的坐在姬府的小厅里,外头人来人往的,都是留守在锦安的大小官员,要来这相府巴结,乞求在新朝廷得个一官半职的,就算姬乾愿不愿见他们还两说呢,他们却都巴巴地在门外等着。傅思疾早就被恭敬地请进内府去了,独留他一个人在这个小厅。陶随还是不明白傅思疾的意思,心中不免有些猜想,想到从前自己是皇帝禁脔,此时作在变了节的宰相的家中,不由地有卑怯起来,纵是他再相信自己,身份的卑下,世人的看法足以将他打倒。

  外头的声音不甚清晰的传到他的耳中。

  

  “张兄,你听说了吗,那个陶随在阑军进城的那天被阑国的安亲王接走了,抱着走的,我看他俩这关系不浅哪。”

  “李兄,这事儿,只要是在京城的,哪有不知道的,都传遍了,老百姓没见过他,但是个个口中啊,都说他美的跟妖精似的,迷住了他们的皇帝。”

  “哎,张兄,注意这点,我们的皇帝在里边呢,你说这话,不怕被杀头。”

  “呦,刘兄,你是何时来的?”

  “一早儿就来这儿候着了,听你们说的声音响亮了些,才过来劝你们一劝,这个陶某人的事,可不要随便去传说,到时候,安亲王知道你们同老百姓似的嚼舌根子,不恨死你们!”

  “刘兄,听你这么说,这事儿是真的?”

  “哪有不真的,我手下家的,亲眼看见安亲王寻着药香找到陶随的藏身处,你们没怎么见过那陶随,真真的一个祸国魅世的样儿,我看安亲王准保是被迷上了。”

  “这倒是传奇了,一个人身上的药香真能到这地步?莫不是妖香吧。”

  “谁知道呢,总之那种人还是少见为妙,要是被无意勾了魂儿,不知要惹出多大的祸害呢。”

  “李兄你说笑了,你手上有没有千里的江山让你失手,倒是先怕起来了。”

  “你说着陶随那几首诗,那殿试的文章也温厚扎实,怎么倒竟是个这样的人呢?”

  “嗨,张兄,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如何知道他画皮底下的心思。再说这殿试的文章,榜眼崔明乐的文章可是比他好多了吧,人家到头一转脸投靠阑国去了,还得了个大将军的位子,现在要多威风有多威风。文章底下见不了真人,不过投机取巧罢了。”

  “说到崔明乐,刘兄,你可听说,他在曼城之时早就中意陶随了,这届科考的时候两个人就腻在一起,听说攻下锦安的当天晚上,他就赶过来见陶随了,从曼城那么远的地方巴巴地赶过来。”

  “喝,你想想,陶随的前一个男人,将他的全家都送上了断头台,他还巴巴地来见人家,可见着媚功是到了什么地步。”

  “我们都道李兄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怎么,也怕起来了。哈哈哈”

  “哈哈哈……”

  

  陶随皱着眉头,紧紧的自己攥着自己的手,在门内听着外头的嚣张言论,怒火横生,不住地咳了起来。

  “是谁在外边说话,把那几个人寻出来,立即斩了!”

  傅思疾这个时候从里面的门进来,恶狠狠的对着门外道。

  这时一双又瘦又冷的,几乎都能摸到骨r_ou_的手抓住了要冲向前去的傅思疾。

  傅思疾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人——虽说,这是他的意思,想让陶随看到自己已经成为锦安城中之人的可笑谈资,好让他甘心归顺。但是没想到今天这些人会说地这样不堪,一看到陶随眼中痛苦绝望的神情,他就像先斩了外头这些人再说。但是他——陶随竟然拉住了自己,忍着咳嗽,跟自己摇头示意不要。

  “这样的人,你都要救?!”傅思疾问。

  陶随惨笑道:“不是救,是不屑去杀,这样的人,就让他在他原本混的如鱼得水的锦安之城,潦倒而死,穷困无告,穷迫难捱,才是上天对他的惩罚,不用你去杀。”

  傅思疾将他扶回座,道:“你还是救了这些人,却非要找些听上去冠冕堂皇的说法——不过这倒是你们南国人的特色,今日看到姬府拟的那封诏书,真是……”

  “皇上莫要嘲笑,这不过是小人的生存之道罢了。在上位的人,总是喜欢听这些华而不实的话胜过进谏直言的。不消几年,说不定皇上也会喜欢听的。”

  “我可不会,我还要替你报仇呢,若是我喜欢上停小人之言,让门外那几个小人得逞,得以加官进爵,我不是对不住今日要杀他们的话,所谓君无戏言,我断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陶随看了眼凑在一边的傅思疾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马上又转开了眼,道:“帮不帮我报仇倒是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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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赶回去之前,傅思疾还要邀陶随上锦安城里去走一遭,刚刚看陶随那一副病态,心里不忍心,就说要回军营去。

  陶随进了马车,傅思疾刚要上去。姬府的下人突然急匆匆地跑来说诏书还有一些问题,想傅思疾再商讨一番。

  

  “不要紧,皇上先去忙吧,我还要到锦安城里随便走走。”陶随因为着了阑国人的一副,一条缀玉的头巾将额头的痣遮住了,并不怕别人认出来。他想的是,崔明乐那日说的是对的,他太隔离世事了,不知百姓忧苦,今日不妨去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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