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ross The Night Sky by OMGWTF【完结】(2)

2019-05-16  作者|标签:

  文案:

  Hands down

  I'm too proud for love

  But with eyes shut

  It's you I'm thinking of

  But how we move from A to B?it can't be up to me

  Cause I don't know

  1

  席德和卡尔总共认识四年又六个月。

  他们花了差不多一年时间来互相猜疑,寻找对方是毫无价值的人的可能性。卡尔用了三个月觉得席德是个小丑,席德只用了六个小时坚信卡尔古板得不可通融。接着,是六个月的地对空喊话,卡尔专程去办公室借用了扩音喇叭,他左手拿着喇叭,右手拿着写好的演讲稿,站在阳台朝楼下大声谴责,历数罪行,从“把盐撒在任何道路上,毁了我的轮胎”到“偷吃我做的菜”到“听太烂的音乐”。当他不得不去公共厨房找一杯水喝的时候,他发现,席德正在忙着洗劫他的冰箱。

  “得了,你做的东西也不过就是勉强能吃。”席德说,由于他差不多整个上半身都在冰箱里,所以看起来非常像是他露在冰箱外面、包裹在条纹短裤里的屁股在说话。“我不能太挑剔。”

  当疯房东丹尼尔斯结束了和妻子的争吵,到厨房寻求麦片粥的安慰时,他越过地板上的两具纠缠的尸体,很高兴他终于找到了两个人来证明其实他的精神没那么不正常。

  对比总是会产生美的。

  2

  “这是我的正常表情。”卡尔眉毛压在眼睛上面,嘴角下垂,露出一副凶相,毫无疑问他不喜欢他见到的东西。

  “这是我的高兴表情。”卡尔眉毛稍微挑成了一个弧形,嘴唇拉成了一条直线,眼睛稍微睁开了些。

  “这是我的非常生气,压根就不喜欢看到的东西的表情。”卡尔眉毛稍微更使劲压在眼睛上面,嘴角紧绷,露出了一幅生气的凶相。

  “老天,这该怎么分?”站在一楼,聆听教诲的新房客说。“我应该把这些画下来,然后每次你一转过脸来,就塞在你鼻子下面对比吗?”

  那是卡尔第二次对席德展示非常生气,压根就不喜欢看到的东西的表情。

  算上演示的那次,当然。

  3

  席德的职业包括白痴,骗子,专业神棍,随叫随到聊天小王子(限女性),三流小偷,糟糕内衣收购商,模特。后面那项是他维持自己没有饿死街头这一现状的主要条件。他认为自己很会化妆,直到化妆师花了十五分钟向他咆哮停止毁掉自己的脸。他认为自己很受“姑娘们”欢迎,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了15条绝交短信。如果你群发短信征求周六上空派对伙伴,而且人人都觉得你是个**,那么就是会发生这种事情。

  身高六英尺二,有一张轻佻的脸,嘴唇薄得像纸张的切口,褐色的头发剪到贴着头皮,他有一口典型的南部口音,出卖了他长大的那个悬崖上的郡,虽然他从来没意识到。四肢过分地细长,显得不协调而不稳定,肩膀太宽,走路摇摇晃晃,眼睛颜色是浅水一样的灰色。

  卡尔的职业包括内向怪胎,热门RPG游戏分析与八卦博主,说话时躲避对面视线的专家,二流防盗(但是对暴力破解没什么法子),文字T恤收集者,前编辑。后面那项充分满足了他一丝不苟抓出每一个不那么完美东西的强迫症——他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他发现自己不得不面对各种类似“公元前存在衬衫”“语法的新奇用法”“身体写作是唯一出路”的问题。到了最后,它们全部真的都成了问题。

  所以他最后成了一名塔吊工人。

  别吃惊。

  他身体强壮,皮肤颜色很浅,蓄着一丝不苟的短发,一直梳到脑后面,衬衫和裤子的翻边角落里总是有白色黄色的一点灰土。蓝色眼神冷静木然。相貌端正。让人很容易想到混凝土试块。方正,灰扑扑,经得起搬运摔打挤压。五英尺九。腿比其他地方要结实,有一点向内弯曲,觉得是常年骑自行车造成的。

  丹尼尔斯的职业是疯子,疯子,疯子,与妻子吵架的能手,被妻子用沙发垫子殴打的专家,房东。

  实际上,他和这个故事没有太多关系。

  忘记了,灰斑鸠路11号是一栋双层独立楼房,它的职业是收留古怪的人,只要你按时付款,不组织童子军大会,不烧掉它,那么,你就是一个理想的住户。

  4

  卡尔是同性恋,席德不是。

  席德是**,卡尔不是。

  5

  卡尔有强迫症。

  每个周三和周四,卡尔收拾好午餐盒,放在放工作服的帆布包里,接着仔细地把衬衫纽扣一直系到下巴下面。如果是T恤,就是仔细拉直牛仔裤,翻好翻边。他的午餐盒是一个特百惠的塑料盒,上面贴着Hellblazer的贴纸——他自己挑选了图案,然后打印,最后粘贴上去——里面放着三明治和一瓶柠檬茶。卡尔会检查三次盒子和袋子,接着,他检查煤气,开关,插座,窗户插销,秘密抽屉。最后,他拧上两道门锁,把检查是否有人动过锁头的细绳放上。做完这一切后,他把盒子转移到右手,走到一楼,花五分钟,将烂醉如泥,横躺在地板中央的席德拖回席德的饲养场(翻译为席德的套间,一种从来不上锁的东西)去。他用皮鞋底移动席德,直到后者酒气熏天的脑袋固定于一个为这种情况准备的枕头上。然后,他找到席德的手机,翻到通话的位置,输好号码。他关上门,检查冰箱,躲过丹尼尔新设的繁复的新陷阱,它们多半都在炉子附近,包含弹射的空调味瓶,目前是房东的妻子,一位热爱罗勒的可敬中年女性。卡尔的最后一项工作是关好大门,再推一推,确定是否牢固。

  然后,他坐地铁上班去。

  6

  席德从来不认为身体是应该感觉羞耻的东西。所以,第一个月的时候,他经常一丝不挂走来走去——在卧室里,在厨房里,在客厅里。他也干脆地忽视了所有卡尔坐在桌子后面,心脏病发作一样的阴沉表情,继续偷窃散装的食物,身上穿的东西就和他出生的时候一样多。

  直到卡尔打印了第六封通知,贴在他门上,并且打电话通知、威胁、监督他朗诵完毕后。他才终于从箱子里翻出了几条巴哈马海滩短裤穿上。

  “我还以为建筑工人都很充满男子气概。”稍晚的一些时候,他在门口说,把鞋子脱下来。“就好象有什么东西你没有似的。”

  是的,他一向是这样。

  “我是塔吊工人。”卡尔回答,眼睛并没有从手里的平装书上抬起来。

  “但是它依然是建筑业。”一个不怀好意而且不满的抗议。

  “我是同性恋。”他依然面无表情。

  “——噢。”席德说。“噢。”

  他眨了眨眼。

  7

  但是席德依然会经常忘记穿上短裤。

  卡尔决定把他归类到嬉皮士的那一类去。

  花里胡哨,无法预测、很可能没有脑子。

  大概没有危害性。

  8

  席德一分钟也平静不下来,不用走秀也无法出门时,他就在公寓里大声地走来走去,胡乱地切换频道,把客厅里的家具移来移去,拜访卡尔的食物储藏,嘲笑隔壁不时过来串门的一只猫——他觉得它长得很好笑,如果正常人真的会觉得一只阴沉脸的猫很好笑。他疯狂地做俯卧撑,掌上压,在楼下狂奔,惊吓老年女士。当他睡着,他会把枕头踢到地上,大声地说梦话,几乎整栋公寓所有人都捂上耳朵,拒绝听该死的春梦细节。

  所以,卡尔不是故意听到席德认为他是一头结实耐用的杜宾犬的。

  不过他也没有买耳塞。

  9

  席德大部分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是的,他很忙。感觉上永远背着背包,坐在出租车上,奔向下一个地方。但是实际上,在那些有人把手指插进他的头发、评论他的胸膛,拿着刀片去洗手间处理多余毛发,和其他人一起横七竖八地坐在走廊地毯上打牌、喝啤酒以等待上场的漫长夜晚和白天里。他脑子里是一片兴奋的空白。然后,突然,他醒来,发现自己孤零零地呆在一张挤满人的大号床上,盯着天花板,手旁有撒了的酒,心里想着,老天,我在做什么?

  他没有找到过答案。

  如果你也不是聪明人,感情细腻也不是你的强项,那么,你同样也会很快遗忘,直到再一次在半夜四点醒来,迷失在一大堆陌生的身体旁边,无措而孤独。

  它甚至不疼,就只是,他从来没有找到过答案。

  10

  卡尔第一次看见席德烂醉地躺在地板上时,他干脆地忽视了他。

  卡尔第六次把席德搬进卧室时,他开始给席德煮醒酒汤。

  席德从住进来的第二个月开始,就一直顽固地朝卡尔的衣柜里塞衣服。他挑选衬衫和皮带,强迫卡尔系上别针。席德把卡尔当做自己的作品,骄傲地向人们展示——比如说,丹尼尔斯。

  “他现在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同性恋。”房东评价,把麦片盒里的奖品倒了出来。

  没什么东西能打击席德的热情,顺带一说。

  即使他真的非常想要麦片盒里的塑料恐龙。

  席德喜欢折腾卡尔的头发,再次顺带一说,哪怕所谓的头发只有一英寸半高,坚硬如刷子。

  席德第一次偷窃失败的时候,卡尔几乎把一个平底锅砸在他脑袋上。

  卡尔第一次接到席德的求救电话,是在第二年的第一个月一个星期五的凌晨两点。他披上大衣,开着他的那辆三手车,昏昏欲睡,头疼得像眼睛里插进了一把小刀,过了第三座桥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彼得兔睡裤。

  卡尔花了两个小时找到席德——坐在便利店门口,眼皮沉重地耷拉着,双手抱着膝盖,头发散落在额头前,因为饥饿和寒冷而发抖。依靠便利店青白色的光线,他看起来小了整整一圈。

  卡尔不知道说什么。

  “对不起。”当席德在后座上倦成小小的一团时,他说。“对不起。

  “为什么?”

  “因为我想不起别的人——我只是想不起可以找谁了。当时,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11

  这其实有点滑稽。

  因为卡尔从来没想到过会有人需要他。

  12

  他们认识两年又十个月的时候,席德提出了第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他把这个问题安排在“难道今年又买打折圣诞树”和“你能不能不要总这样?我的意思是,不要总做抢先做完早报的填字游戏”之后。席德满嘴面包,一些奶油还在胡须上——因为他从来没有在早餐前刮胡子的习惯。他对剃刀有一些深刻的误解,所以他似乎总认为每一顿早餐都可能成为他的最后一餐,

  “你想和我睡觉吗?”他问。

  “不想。”卡尔在报纸后面说。

  他们一起低头,闪开一个丹尼尔斯朝桌对面妻子投掷的小蛋糕,目标没有命中

  “为什么不?你知道,你可悲的性生活简直是打卡上班——”

  “——而你和每一样长着腿的东西发生性关系,包括桌子和椅子。我觉得这真的不是特别有吸引力。你想,如果我答应了,我觉得……我大概是把自己和扶手椅放在了同一个等级上,这真的不是太激动人心。”

  “——不要打断我。我的意思是,我有点厌倦了大量消耗安全套和拼写陌生名字。有些人真的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少一个S或者E到底有什么关系?不是重点。反正……所以,你要不要试试看?”

  “你刚才是不是在暗示你开始追求稳定的关系了?天啦。不过我觉得你还是有理解错误。安全套的消耗是必须的。”

  “我不需要。我又不是用安全套的那个。”

  “抱歉,我真的不想知道这部分。”

  “卡尔。”

  “什么?”卡尔喝光了最后一点咖啡,把盘子收在一起。“我真的不觉得你对打卡上班有兴趣,否则你就不会在这里了。”

  “那么不如说是我厌倦了看你洗澡,然后猜测那玩意儿是不是和看起来一样可靠?”

  “谢谢夸奖。但是——”

  “停止在我的餐桌上讨论这种话题,恶心。”丹尼尔斯愤怒地说,所以这个话题就结束了。

  晚上席德照惯例发短信骚扰他,再次咨询了这个话题,卡尔想不出反驳的理由,而且参考席德的记忆能力和智商,很有可能三小时后他就不记得了。

  “好吧。”所以卡尔回复。他关掉了手机,安稳地睡到了天亮。

  结果接下来的日子里,席德果然就忘记了这回事。

  不能说卡尔感到很吃惊。

  13

  卡尔讨厌席德主要是因为席德缺乏必要的羞耻心,因为席德过于吵闹,因为席德生活得就像没有明天,因为席德思维诡异如同Windows的程序等待时间运算逻辑——

  因为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席德。

  这只让整个事情变得更糟糕,你无法想象有多糟糕。

  灾难统计可以从不能再说“你猜怎么着?我真的不会喜欢上任何闯入我生活的男人。”这一项开始。

  14

  卡尔在二十二岁生日时出了柜。

  他在二十二岁又六个小时后离开家。

  卡尔带着四只行李箱和破掉的鼻子,把一切争吵、辱骂、飞来的烟灰缸和三个愤怒的兄弟,一个茫然的姐姐,晕倒的母亲,更加愤怒的父亲(真是戏剧化)全部扔在背后。他住在大学里面,面无表情,打三份工,眼睛下面一直有黑色的印记,再也没消失过。加油站夜班让他皮肤苍白,精神却更加坚韧,觉得见过了一生里所有的怪人怪事。

  毕业的那天,他锁上宿舍门,在两个枕头后面一声不吭,准备流泪,结果那里什么也没有,他表情空白地盯着天花板,等待什么东西来临,没有,什么都没有。

  你好,整个一无所有的庞大世界。

  他在二十四岁的时候结束处男生涯。没有名字的漂亮身体。因为他紧张得嘴唇发抖,瞳孔缩小,所以他甚至不记得在那混乱的舞池里是如何被挑上的。也不记得是如何回到居住的狭窄公寓,跌跌撞撞地坐在坚硬的行军床上,看着那个男孩蹲在他的两腿之间,给他戴上安全套,轻松地骑在他身上。他只记得一串摇晃闪烁的银色链子和干燥的喉咙。笨拙,僵硬,需要。

  在那十五分钟里,他明白了,他真的是同性恋。

  接下来的整个晚上,他独自躺在床上,抚摸着自己的嘴唇,迷失在陌生人身体的气味里面——以及性的气味,当时他还不知道。他想象着,想象着没有名字的美丽身体。一种绝望感慢慢地追上了他。从光秃秃的单身公寓里弥漫过来。

  所以他逃了。

  逃得远远的。他一直在奔跑。寻找着。

  找那个愿意和他呆在一起——呆上那么一辈子的人。

  15

  做为一个二流模特。席德总是有好几个月不在公寓里。而当他回来,他就忙着制造各种混乱和垃圾,以及频繁带人回来。或者被人带回来。

  他们包括高挑而结实的金发俄罗斯姑娘,嘴唇单薄身体强壮的挪威男人,之类之类的,各种各样,天知道他是从哪里找到这么多陌生人,这并不是个大城市。不过没人制造的声音能盖过席德制造的。

  卡尔每个月都会做爱滋检测,席德则偶尔会去,并且认为卡尔把生活里的一切都弄得像表格和工业、文书工作:两天换一件外套,一周吃一次鲜肉批萨,两周去一次酒吧寻找对象,接着早上醒来,想起昨天晚上在汽车和旅馆里发生了什么,比平常更沉默地过上一天,直到睡着。

  他从来不带人回来,不过这个城市也只有那么几家酒吧,你很难不知道。

  “那么你晚上通常都做什么?”有一天,在午餐时间,他的朋友——一个检测员——里昂问,把面条塞进嘴里。

  “看电视。”卡尔说,眼睛转向工地。他撒了谎。

  实际上,他晚上忙着做Mod,和人长时间地讨论黑岛的旧游戏,浏览战网,写分析,检查新地图,反复播放录象研究战术——忽视楼下诡异的响声。那声音永远像是席德一晚上被残忍地谋杀上两三次。

  如果有人被谋杀的过程里还会用高音大叫“重点,重点”什么的。

  这种时候,卡尔永远觉得他可以听见房东在把步枪上膛的声音。

  席德永远没搞懂为什么卡尔早上的情绪都不怎么稳定,实际上很委靡,他提出了些改善睡眠建议,直到所有人都瞪着他,让他没来由地感觉不安(罕见地),非常顺从地闭上了嘴。

  16

  其实除开席德喜爱形容的“打卡上班”,卡尔尝试过几段失败的交往经历。

  最长的一次是一个设计师,原因大概不是行业接近,而是因为他们都超时上班,很少见面,无法了解对方让人无法容忍的缺点。在这段经历里,卡尔最大的收获是熟练掌握了电话**的技巧,并且烦透了它。

  当设计师提到他们一周的见面时间还不到四小时后,他们一致同意了分手。卡尔买了土耳其外卖回家。小心没有踩到席德的脑袋。后者正躺在门口,显然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毫无价值,自暴自弃地和鞋子呆在一起。

  “回家了?”席德含糊地说。显然还在被宿醉折磨。

  “是的。”

  “很好。”他说,闭上眼睛,等待卡尔腾出手把他抱起来。“想吃黄油大蒜面包。”

  有些事情几乎永远都不会改变。

  17

  席德·雅各布·墨菲出生在德文郡的一个小镇,还来不及留下任何回忆,他就穿着睡衣,被固定在婴儿椅里面,做为另外一件羞辱的行李和其他的箱子一起堆在卡车里面,被打包到了利物浦。连续两天都是大雨,看不清楚任何东西,席德一路哭叫和呕吐,直到嘴里被塞进一个橡胶奶嘴——那时他基本已经晕了过去,不能再计较更多了。正如他长大以后一样烦人。这次昏沉而匆忙的旅行是一次草率的离婚的衍生物,正如他是一次草率的婚姻的衍生物。

  他的爱尔兰父亲一生都在一个问题困扰:他的父亲,瑞恩·康纳·墨菲,完全不像个传统的爱尔兰人。六个孩子里的第二个,从来不被任何人重视,从一个瘦弱而羞怯的男孩长成了一个瘦而高的男人,像一匹忧愁的马。一张敏感的嘴,一双浅色而缺乏感情的眼睛。这双眼睛出现在了儿子的脸上。瑞恩兼着两份工作,每天晚上8点回家,对着录制好的节目沉默地看上两个小时,喝掉一杯啤酒,然后倒头就睡。几乎没怎么注意到独生子流窜于小巷和码头,踢足球,打架,偷便宜的小东西,成为了站街女的宠儿。天气冷的时候,他帮她们保管大衣,有时他直接披在自己肩膀上。

  席德不在意大多数事情,只关于吃饭和在哪里睡觉,他的出勤率和分数一塌糊涂,却善于讨好校长和老师,扮演可爱的小男孩,正如他对大多数成年人所做的。

  做为一个无忧无虑而随心所欲的小蠢货,他慢慢长大了。

  当他十四岁的时候,一个晴天的傍晚,他抱着球兜,站在街边,等待着朋友,一辆黑色的奥迪停在他旁边,车窗摇了下来,一双阴沉的蓝色眼睛看着他,光线太暗,只能看出是个成年人。那男人问他是否愿意上车,去桥旁的冰淇淋店。席德他还来不及回答,他的众多“姐姐”们中的一个就把他揽到了身后。

  “先生,他的父亲是巡警。”那个金色头发的女孩镇定地说。

  奥迪似乎中了什么魔法,飞快地消失了,没有多说一句话。

  另外一个姐姐步行送他回家,给他买了冰淇淋,并且告诉他,一个男孩子哪些地方不能让成年人碰(“可是你正在碰。”“我在指,不是碰。”“我一直以为那个单词是碰。”“上帝啊。”),她们禁止他再过来玩。他很难过,但是她们很认真。

  他不想让她们难过。

  当席德大到足够了解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时,他打了三个月的工——做超市售货员,撕掉张贴广告,收集垃圾——接着,他买了所有能够买的牛奶和巧克力。

  她们很多人已经离开了,正如过去那样,她们——这个没有名字,只有绰号的群落,来来去去,如同被侮辱被忽视的群鸟。席德找到“老板娘”,他把手里的袋子递了过去,她花了很一会才想起他是谁——那个总是大叫的男孩,如今是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少年。

  她只是看着他,接着伸出了手,摸了摸他的头。

  于是,席德带着对母亲的回忆回了自己的生活里。

  他的父亲不知道以上的任何事情。瑞恩的生活被淹没在日复一日的沉默、足球比赛、酒精和钞票里面。那沉默是如此巨大,没有人能够接近他。

  二十岁的时候,席德的许多任女朋友里的一个把他的照片寄到了模特公司。只是为了好玩,因为,你知道,大学真的能无聊死人。去伦敦面试完三个月后,她甩了他,因为她提着外卖回来,然后发现他和足球队队长睡在休息室的床上,一丝不挂,吻痕从脖子一路密布到大腿,简直像什么皮肤病。

  有人说过那些关于运动和控制狂的话吗?

  以蹩脚的成绩从那个蹩脚的学校毕业,毕业典礼时,席德发现,第一排和第四排的人,他都睡过,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也许会成为一个小小的传奇,而且不是让人愉快的那种。所以,席德收拾了行李,准备搬走,反正他也厌倦了这里。

  当他扛着箱子,准备离开时,父亲面前的电视机里,足球比赛战况正激烈——也许这就是父亲没有和他告别的原因。席德把双手揣进机车夹克口袋,走了过去,接着,他发现,瑞恩已经睡着了。头歪靠着椅子,灰色的头发散落在额头前面,瑞恩表情惊讶,似乎发现自己身陷在一个漫长的噩梦里面,关于孩子过家家一样的婚姻,突如其来的儿子,从来没有理解过的生活。一个男孩,突然被迫长大成人,却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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