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九琊 作者:一十四洲【完结】(41)

2019-05-15  作者|标签:一十四洲 情有独钟 强强 仙侠修真

  便眼前一黑,彻底睡了过去。

  国都一处石室里。

  温回被铁锁缚着,躺在一处石台上。

  他做了一场乱糟糟的梦,吐出一口血来,睁开眼,看见白发的灰袍女人正看着自己,眼睛仿佛无底古井。

  他努力让自己离她远点,横眉竖目道:“妖婆!你又要做什么!”

第41章 有命

  陈微尘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夜中。他发觉经脉里的疼痛消去了一些,仙佛魔三家气息虽仍没有融合,却消停不少。

  他从床上坐起身来, 见房间空空荡荡,正心中落寞之时, 却见叶九琊推门进来,透过屏风看去, 雪白衣飘飘缈缈, 恍若谪仙。

  他便倚在床头一眨不眨地看。

  白烟自香炉中流出,缠缠绵绵地浮动着,陈微尘朝叶九琊招了招手,要他过来。

  他昏睡了半天,此时浑身发软,张了张嘴, 好不容易才发出声来,还带着点沙哑:“要喝水。”

  叶九琊微倾身, 从一旁的小桌上拿过荷叶杯,斟了茶水送到他面前。

  陈微尘被美人服侍,十分愉快。

  他放下杯子,被叶九琊拿了手腕过去看经脉。

  看完道:“破境了。”

  陈微尘朝他眨了眨眼。

  一重天悟天地法, 二重天寻得大道, 三重天与日月同齐,他眼下是堪堪过了二重天。

  “这些天思虑过多,反倒忘了到底要寻什么道, ”陈微尘倚着床头道,“还好想起来了。”

  叶九琊并未多问,坐在床边,把陈微尘的手重新放回锦被里:“要观冥吗?”

  ——破境过后,常需静坐观冥,巩固修为。

  陈微尘摇了摇头,伸手圈住了叶九琊腰身,额头抵在他肩背上,睁着眼睛发呆。

  许久才闷闷道:“叶九琊,你可知我修了什么道?”

  叶九琊:“不知。”

  “佛偈上说无常,说难得久。可我想了想,自己实则也不想要有常,不想要长久,”他缓缓道,“我修仙,你就是我的道,修佛,你就是我的圆满,修魔,你就是我的欲念。”

  叶九琊转过来,与他对视。

  他看见陈微尘也望着自己——以一贯的、浅淡温柔的神情。

  他终是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为何?”

  他不知道,有什么能使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这样的情。

  “不为何,”陈微尘轻轻答道,“这是我的命。”

  话音落下那一刻,叶九琊忽然穿过这人总是被笑意掩盖的眼睛,到深处,看见重重温柔迷雾下藏着的绝望。

  他又想起陈微尘昏过去时房中隐约回荡的唱声与异象,唱的是“上天苍苍,地下茫茫,死人归y-in,生人归阳,生人有里,死人有乡。”

  他有些迷惘,心想这人的来历,恐怕不是原来设想的那般简单。

  国都的桃花愈开愈盛,才子云集,桃花宴之期已至。

  近日来都城忙碌,多半为了此事。

  “陈兄,”国师大人把玩着手里的长笛,问:“你会不会作诗?”

  陈公子摇着扇子很是风雅:“不会。”

  场地极大,据说都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仰观圣颜,借了刑秋的光,一行人坐在上方,看下面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才子们鱼贯而入,有老有少,神情忸怩,颇不自在。

  过一会儿,听见宦官宣号,圣驾到来。

  刑秋说话很是不客气:“Cao包来了。”

  他们这种境界,人间尊卑实在不必过于挂心,陈微尘便转头去看,见皇帝约有三十,颇为白胖,挺胸昂头,左拥右簇,Cao不Cao包暂且不论,派头是十足的。

  刑秋的座位就在帝座的右下,近日天热,他穿得很是轻薄,深紫的薄缎,广袖里滑出白皙的腕子来,漫不经心喝着酒,若不是魔帝的一身高高在上的贵气还在,几乎让人以为是皇帝寻了个祸国殃民的男宠。

  皇帝把陈微尘他们当成国师“仙友”,众人未见过国师出手,不知真假,而若是有仙道中人在此,就必定要大吃一惊了:看那叶剑主与骖龙君,还有清净观的年轻掌门琅然候,堪称仙界半壁江山——旁边居然还有修为丝毫不逊叶剑主的魔修……以及一个看不出修了什么的公子。

  陈公子最近日子过得舒心,那天与天道作对,悟了道出来,差不多理顺了体内,又有美人在侧,百依百顺。外加有小桃精心喂养,几乎要忘了愁滋味。

  接下来便是开场,这边亲王一亲王二祝陛下万寿无疆,那边臣子甲臣子乙贺皇朝国泰民安。流水般过一遍,到一个谢姓文臣的时候,陈微尘眯了眯眼睛——这人正是那被道士看出气运有异的谢府的主人。

  之后由皇帝御笔书题,座下才子提笔作诗词。每成一个,便由宦官高声唱出来,文臣们先行评议,最后皇帝评点,讨得皇帝欢心的那些,则赐桃花一枝,酒一杯,更有封官赐职,被那些因停科举没了出路的平民学子视为唯一机会。

  魔帝似笑非笑看着下方,嗤笑一声,只作看戏。

  叶九琊微蹙眉头:“何以这样荒唐?”

  陆红颜更是一脸不耐:“皇朝如此,无怪当初仓皇南迁。”

  “我爹私下里曾与我哥说过皇朝乱象,”陈微尘缓缓对他们讲,“初南迁时为安抚民心,大开科举,分化事权,南方虽然沃土,民智却不比中原,因此甚至取消了礼部的再试,进士及第即可授官,一科下来便能取七八百人。几十年下来,内外皆已冗余,又兼盐铁、度支、户部几经分合,职位称号数不胜数,庸碌之徒在所难免——实在臃肿沉重,诸般势力又盘根错节,皇帝平庸,一直没有着手删减,眼见国势已安,才取了暂停科举的下策——可又要彰显皇帝爱才如命,爱民如子,才有了桃花宴桂花宴种种,擢数十才子填些边边角角的差事。”

  谢琅c-h-a嘴:“我这一路看来,也只有国都与几个大城算是繁盛,皇帝不管别的地方么?”

  刑秋懒洋洋道:“还不是外面一层层赋税交上来,才有了都城繁盛——我那些君侯也常收赋税,选美人的。”

  陈微尘看了看他:“陛下近日很是怠惰啊。”

  刑秋恹恹喝了口酒:“秃驴可恶。”

  他们也都不是会赏诗之人,而那边唱着诗,皇帝发赏,直到听到了熟悉的名字,陈微尘才抬起头来,看见与他们颇有缘分的庄白函。

  庄白函此人长得一表人才,诗作也颇得皇帝喜欢,被赏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等到一一评点完,桃花宴平稳至尾声,皇帝正要赞许,却见那边文臣的位子里走出一人来。

  ——正是那谢府主人。

  他约有五十,生得方眉端目,脸色严肃,一身正气,缓缓走至场中央。

  众人不及反应,只觉得这行为十分逾矩,都静了下来。

  一片寂静中,此人朝皇帝跪下,声音平稳有力。

  “陛下,臣有话说。”

第42章 祀身

  宽阔殿堂中落针可闻。

  上方皇帝眉头纠结, 座上诸人或引颈或倾身,要看他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陈微尘啜一口酒,然后发现气氛过于死寂, 即使自己这一点儿动作都显得不合时宜。

  他只好放下杯子,也静静看着。

  他想起来, 这位谢大人师出名门,素以忠耿有节著称, 昔日任知谏院之首时, 因为触犯圣颜,连贬数阶,成了朝也上不得的微末小官。

  这架势,是要进谏。

  ——不过此时桃花宴,与朝堂不同。满座衣冠,或文臣武将, 或贵爵富商,此种境况下进谏, 是全然不给皇帝留一点脸面。

  刑秋轻轻嗤笑了一声,道,“选在这里,皇帝碍于面子。他倒是可以不必死了。”

  陈微尘看着阶下谢大人, 却摇了摇头, 道:“你仔细看,他是要死的。”

  刑秋仍有些不信:“哦?”

  只见那谢大人对着上方御座,自怀中取出谏章:“臣谢兖, 请削官体,开科举,养精兵,革旧制,变新法。”

  眼下众目睽睽,即便是只为了从谏如流的美名,皇帝也不能不接,不能不看。

  便有宦官取了,奉给皇帝。

  皇帝展卷而读,脸色却是愈来愈差,读至一半,将那谏章往面前一掷:“一派胡言!”

  龙颜一怒,众人皆噤若寒蝉。

  唯有谢大人一个,昂然抬头,与面色不善的皇帝对视:“今日我朝,至腐至朽,如不变法,再难回天。”

  皇帝俯视下方众人,强自按捺下方才看见谏章中“亡国之象”“与昏君何异”这般激烈词句时的怒意,道:“如今正值清平,都中繁华,不输往日,爱卿多虑。”

  皇帝大约是知道这类文人的,晓得他们喜欢“死谏”的美名,接下来就要陈情,就要撞柱。

  然而谏官愈正直,显得皇帝愈昏庸。撞柱——这是万万不能的,他对身边的宦官使了个眼色,宦官弯下腰迅速离开,传下命令,令侍卫们严阵以待,一旦发现不好的苗头,立刻用御前失仪的罪名将人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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