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出书版) 作者:偷偷写文(下)【完结】(19)

2019-05-15  作者|标签:偷偷写文 虐恋情深

  而谈话是需要技巧的,萧定信奉的从来是先声夺人。

  第一句话就打到对方的软肋,对方瞠目结舌之后,再步步紧逼。之后的主动权便肯定是你的。他用这一招降服过很多人,包括当年的陈则铭。

  然而今天,他发觉,这一招突然失效了。

  陈则铭不为所动。

  他既不为行动露出破绽而动容,也不为身家x_ing命担忧。他似乎在等待,等萧定的花招玩尽,而他只是冷眼旁观,看一看罢了。

  看他为了求生,如何的丑态百出。

  萧定很憋屈,也很想暴怒。

  他满肚子的说辞找不着突破口,还要被人看笑话。

  他告诉自己,这个人太恶劣了,但你不能跟他计较。

  你要打动他。

  幸好,他还有第三句话可以试一下。

  “那么,你是想和我一起死?来个君贤臣忠,生死相随?”萧定微笑着,这笑容当然不会是善意的。

  陈则铭抬眼了,平淡无波:“你想太多了。”

  萧定笑容不变,他甚至把嘲弄之态做得更加明显。

  他就是要激他说话。

  话说得对不对无关紧要,他要的是陈则铭开口与他对谈的欲望。

  陈则铭再度为他斟满酒,那姿势温文儒雅,一看便是官宦出身的派头。

  萧定低垂着眼,不动声色看着眼前杯中满溢的杀机。

  “我原本也没打算要瞒你……”陈则铭淡淡地否定了萧定的慧眼,“这酒中下的毒叫三度梅,是种寒毒。连服三剂,神仙在世也救不了。”

  他踌躇片刻,还是直说了:“……这是第二次。”

  萧定怔了怔,几乎要跳起来,一颗心砰砰狂跳。

  那么就是说生机还是有的?

  可他又立刻想出这话的诡异之处。陈则铭为什么用这么麻烦的方式杀人?

  陈则铭抿出一个怪异的笑:“你是一国之君,该死得体面些。不能见血,白绫原本是很好的选择,可太痛苦……我不忍心呐。”

  萧定听着听着,渐渐感觉不对劲起来。

  不是因为陈则铭的调侃。

  而是这话题超出了他的盘算,带着些他不能预料的情绪,拐到了一个他也无法支配的方向。他抬起头,被陈则铭此刻的神态惊住了。

  陈则铭一双眼死死盯着他的脸,眼神中有一种奇特的热烈和欢愉:“这三剂毒下去,世人都会以为你是无疾而终,而且死的过程全无痛苦……是不是非常合适陛下的身份?”

  在萧定看来,陈则铭一直是隐忍内敛的。

  哪怕是成了魏王,这个人骨子里也是至始至终的循规蹈矩,方正得不知变通。

  这样的个x_ing在官场会撞到头破血流一点也不让人意外,然而,正是这样的陈则铭,将自己一头撞下龙椅,最终闯出了一片天地。

  也许这个人还是有几分资质,萧定这么想的同时,经常愤恨不甘。

  能这么想,也是因为萧定的不愿低头——贬低对手等于看轻自己。

  可陈则铭的失败也是可以预计的,这个人的个x_ing注定了他只能做事,不会为人。虽然有些小本事,但为人行事过于固执拘谨,难成大器。

  萧定自认看人挺准,何况是他留意了这么多年的叛将。

  然而,眼前的陈则铭却突然陌生得如同另一个人。

  那张面孔依然俊秀,眉目如画。

  可那眼神中的快意,锐利得胜过他腰中长剑。那种仇视一旦掀去了温厚的表皮,原来也是这么强烈而犀利,透着一股子癫狂扭曲之态。

  而他神态举止分明又是清醒斯文的,这两厢相映,便有了种奇特的效果,分外骇人。

  萧定怔了怔,突然醒悟:“陈则铭,你早该说清楚你是在报私仇!像你这样头脑发热不顾后果的愚人,原不该浪费我这样多的口舌。”

  陈则铭笑起来,他似乎一眼便看穿萧定的用意,答非所问,“时候不早了,陛下还是饮了这杯酒罢。”

  萧定猛地站起来,将那酒杯拂到地上,一声脆响,碎成几片。

  他原本指望能说服陈则铭,道明白这个时候杀自己与他有害无益,可在陈则铭心中,对自己的恨意已经超过了一切,这个时候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陈则铭猛然伸手,抓住了萧定的手腕。

  萧定转过身,陈则铭抬眼看他:“陛下还是乖乖坐下来,我不想用武力。”

  萧定大笑,怒道:“你难道没用过武力。这个时候何必假惺惺的客气?”

  说着便要挣扎,刚一用力,肩头传来一阵剧痛,不禁吃痛叫了一声。

  声音未落,眼前一花,已经被人猛地压倒在地。

  陈则铭轻轻吁了口气,柔声道:“我说过的,我不想用武力。”

  他的惯用兵刃是把重戟,素来臂力极强,萧定被他这么一压制,全然动弹不得。

  萧定徒然生了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心中怒火早已经按捺不住,忍不住破口骂了几句。陈则铭瞧了瞧他,手掌用力下压,萧定躲避不及,被他骤然按到地上,撞得鼻子生痛,险些连牙也磕了,哪里还敢再张口,只是奋力挣扎。

  陈则铭扯下衣襟,将他双手在背后绑紧,再将他翻过来。

  萧定这才能喘口气,连连喘息咳嗽。

  陈则铭一手拎着他胸口衣襟,另一只手去桌上摸那酒壶。萧定大急,半起身低头撞过去。陈则铭要护住酒壶,也不得不撤手横臂挡住他。

  这一头撞过去,力道也不小,陈则铭立步不稳,骤然退了一步,正撞到桌上,只听稀里哗啦一阵响,那菜肴食盒连桌子全被掀落一地。

  萧定猛地精神一振,心道这下一定会有兵士闻声进来,一时间更加是不要命地冲撞起来。

  其实此刻哪怕是有兵士进来,也未必就能救了他,可人在生死关头,通常都是能捞根稻Cao也是好事,早谈不上什么理智不理智了。

  陈则铭躲避几次,反手拎住他衣襟,一使巧劲将他仰面掀翻在地。萧定心知不妙,挣扎几次要起身,每次都被陈则铭推着肩头压了下去。

  陈则铭随即俯身,掐住他下颚,便将手上酒灌进来。

  萧定不能闭口,感觉那酒流到嘴中,冰冷刺骨,大是惊骇,不住地摇头避让。

  那酒流了大半在衣服上,喝进去的倒少。

  陈则铭突然松开抓他衣襟的手,萧定无处受力,仰头倒地。陈则铭趁机屈膝压住他喉间,这一压,萧定险些窒息,忍不住张大了口大力呼吸,陈则铭膝头稍松,那酒壶嘴顺势便塞到了萧定口中。

  萧定大骇,被喉间那腿压得苦不堪言,壶嘴塞在口中,单用舌齿也抵不出去,那毒酒源源不断涌将进来,更是呼吸不畅,忍不住剧咳。

  陈则铭毫不怜惜,只是往下灌进去。

  萧定既然无法呼吸,哪里还顾得上那许多,只能大口吸气。

  每吸一次,却被呛一次,待咳起来,便呛得更狠,而之后酒液还是不断倒入,咳上加咳,喘上接喘,一时间真是生不如死。这么折腾一番,终是将那大半壶酒吞入腹中。只到那壶中酒尽,陈则铭还是似乎不信,拿起来倒了两次,果然是滴酒也无,这才松了手。

  萧定咳得泪眼朦胧,模糊见对方起身,才觉得这酷刑终于是过去了,再反应过来,真是通体冰冷。将背抵在桌腿上,不住喘息,喉中早已经咳得嘶哑不堪。

  陈则铭将桌椅扶起,那些菜式倒了也就倒了。所幸食盒中还有壶酒,此刻虽然不免也摔破了,好歹里头还剩了小半瓶残酒。

  陈则铭拎起食盒,退到那椅中靠着。提出残壶,见那食盒中还剩着双牙筷也随手拎了出来,又将那檀木盒远远抛将出去。

  那木盒撞到墙上再落下去,连着两声剧响。

  萧定惊得骤然抬头,屏住了咳嗽声,却忍不住低声急促喘息。

  陈则铭就着残壶那尖锐的断口,喝了几口。手臂下垂,牙筷碰到椅上击出一声闷响。

  陈则铭睁开眼,将手抬起来盯着那只筷子,这么呆了片刻,突然抬腕往桌檐上又敲了一记。

  适时屋中寂静无声,萧定的气息虽然短促,可到底微弱,这两声击木之声便显得格外清晰。而室内空旷,隐见回声。

  陈则铭面上神情骤然恍惚起来,手中轻提那牙筷,待了片刻,又是轻轻一敲。

  这三声连击,便已经隐隐透出了节奏,舒缓悠长似如呼吸,可击声骤起又如同惊雷,猛然一击直破屋中的沉静,只震得人心头大撼。

  陈则铭似乎忘了脚旁的萧定及先前灌毒之事,直起身体全神贯注依着那调子敲了下去。

  萧定大惧,直到死亡步步逼近了,他才明白自己能做到临危不惧,却做不到面对死亡无动于衷。

  他不想死,他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他的路不能被人这么安排。

  他太不甘心。他忍了那么久,不该是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

  萧定挣扎着弯身,试图将那毒酒吐出来。比起活下去,矜持或者尊严之类的东西都不值得一提。

  吐了几声,头顶上那敲击声便停了,萧定骇然,屏息静听。

  陈则铭始终不出声,也不见动弹。

  萧定僵在原处,陈则铭静无声息地等他,萧定半晌后终于死心,缓缓坐了回去。

  那敲击之声这才又起。

  萧定满心绝望,异常的烦乱,恨道敲什么敲,敲丧钟吗。

  再一想,这不果然便是自己的丧钟了。

  陈则铭是这样地恨着他,为什么他一直知道却不以为然,如今这把名为仇恨的刀一出鞘,便寒光闪闪,直刺中他的要害,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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