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策臣轨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完结】(47)

2019-05-15  作者|标签:竹下寺中一老翁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平步青云

  “亚父!”小太子看着顾秉眼中戏谑的笑意,顿觉无力,但也真的放下心来。

  桌上有些糕点零嘴,小太子推到顾秉面前:“亚父为战事奔波劳碌,想来已是非常饥乏,为朝廷计,还是用些吧。”

  顾秉笑笑,拈了一小块放入口中,顿时觉得方才在中书省的郁卒去了三分。

  小太子笑笑,又道:“亚父,刚刚孤差人把四皇弟送去他舅舅那儿了。孤怕不安全。”

  顾秉点点头:“殿下顾念棠棣之情,臣很欣慰。”

  撇撇嘴角,小太子有些不满道:“亚父能不能直接说‘我’呢?用臣什么的,显得好生疏。”

  顾秉微笑:“那殿下为何自称孤呢?”

  小太子皱鼻子:“孤自小便说这个,习惯了。”

  顾秉觉得他那个神情实在是有些像轩辕,不由也笑着道:“臣也习惯了。”

  太子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既然父皇无事,也不知道战事如何。孤担心的是,有心之人利用父皇遇险的谣言来煽动人心,尤其是利用皇兄皇弟。”

  毕竟是轩辕的儿子,才六岁就已想的如此深入,稚子天真,无忧无邪离这些天家骄子何其遥远。顾秉又想起生死未卜的轩辕来,顿时又有些喘不过气。

  “亚父?”太子抓住顾秉的手,满脸关切。

  顾秉强颜欢笑:“陛下圣明,早有安排,太子好好休养温书,别担心。”

  

  第二日,顾秉没去朝会,而是坐在悦君楼的雅间里等待。

  小二送来忘尘叟的密信,周琦似乎是回了北疆,而之前蠢蠢欲动的靖西王似乎也安定下来,甚至派出专使前往北征大营。

  到了午时,吴庸很是忐忑地走进来。

  “顾大人。”

  “吴兄。”顾秉笑着还礼。

  吴庸坐下来,欲言又止的样子。

  顾秉波澜不惊:“怎么了?”

  吴庸搓着自己的手指:“今日顾大人未去上朝,大家都很担心。传言顾大人一病不起,看来是有心之人造谣了。对了,顾大人。”他似乎是求证般地看顾秉,“陛下,到底如何了?”

  顾秉低头,看着杯中的茶叶上下浮沉:“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希望他平安无事。”

  吴庸皱眉:“这样我反而放心了,若是顾大人你信誓旦旦说陛下无碍,恐怕我还要猜疑几分。那陛下既然无恙,那为何北疆战事一点消息都没有?”

  顾秉苦笑:“因为传不回来。”

  “这......”

  顾秉看他:“我今天找你其实不是打探消息的,只是想和你随便说说话。一同入仕的众人,如今只有你能同我说说话了。”

  吴庸也叹了口气:“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我觉得顾大人官虽当得大,但真的挺可怜的。”

  顾秉有些动容。

  吴庸自顾自道:“我们虽然官位不高,但是胜在日子清闲,俸禄也够温饱,像我们这种油水衙门,时不时还有些贴补。平日里呼朋唤友,踏青寻春,欢聚小酌都是常事,身体不适便偷偷懒,做任何事都有上面的人顶着,得过且过,既不用负责任,亦不用担风险。”

  顾秉静静地听着,脸上依然带着清浅的笑意。

  “有的时候,我会想起十年前刚认识顾大人的时候。虽然也勤于公事,可也会和我们一起偷偷懒,说说话,虽然不太爱笑,可眉头也不是紧锁着的。其他人,虽然也许不把大人放在眼里,可总不会变着法儿去置大人于死地。如今大人的官越来越大,基本是两人之下,万人十万人之上,那是用什么换来的呢?”

  顾秉沉默,吴庸喝了口酒,接着道:“一度囹圄,病体支离,猜忌嫉恨。今日朝会,还有人暗示大人是蓟北同党,被秦泱秦大人怒斥一番才作罢。”

  顾秉有些无奈地笑了:“这其间的关节,怕不是一两句就可以讲清楚了。其实我也没你们想的那么凄苦,你多虑了。”

  吴庸似乎是喝多了,舌头都卷了起来:“大人,实事求是地说,我是不相信你修道一事的。道家讲究的是清静无为,可大人处处都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若是真修的是逍遥道,那大可效仿王摩诘,何必在宦海中汲汲营营呢?可大人又不全然是心系天下之人,真是看不透。”

  晃着酒杯,一饮而尽,顾秉轻轻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陛下恩德,山高海阔,纵然是穷尽一生之力,怕也是报不完的。”

  话毕,却见吴庸趴在桌上,头都抬不起来了。

  

  顾秉放下酒杯,一个人沿着街道回府。路过洛河,似乎又看到清波荡漾中摇摆的两盏河灯,还有痴痴傻傻的两个人。

  有个算命先生蹲在河边,衣衫褴褛,似乎没有多少生意。

  顾秉走过去,犹豫了下,扔了锭碎银子给他。

  那先生抬眼看他:“算什么?”

  顾秉犹豫了下:“抽签吧,最简单。”

  那人摊开一张皱巴巴的纸,递了毛笔给他:“是仕途,姻缘,功名还是求子?”

  “姻缘吧。”话一出口,顾秉便觉得自己似乎是疯魔了。

  那人带着几分嗤笑地看着他,拿出一个签筒,里面放着几十支制作粗糙的竹签。

  “月老灵签抽两次,第一次测你们的缘,第二次测你们的姻。”

  顾秉几乎是苦笑了,他们二人哪里有什么姻缘可言?或许是相思成狂,又或者是借着酒劲,他几乎是放肆地在脑中勾画着轩辕的面容,然后缓缓掷出第一根。

  那人看了眼,平板地念:“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看来贤伉俪是在分离当中,此为中下签啊。”

  顾秉淡淡一笑,又抽了一根。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至死不渝,这算是上签还是下签呢?”

  顾秉笑了笑,拿起两根签放入怀中:“多谢了。”

  那人嘿嘿一笑,在后面喊道:“公子,看你为人厚道,我便附赠一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

  顾秉挥挥手,身影隐没在阡陌深处。

  

  是夜,清心熄灯的时候,隔着轩窗瞥见顾秉一个人躺在院中的石榻上,手里捏着两根竹签,呆呆地看着月亮。

  仿佛那里有想见的人。

第十三章:细把离肠和泪说

  顾秉也许永远会记得这一天。

  德泽五年八月初三,凤阁中书省。

  

  众人皆是默默无语,直到秦泱打破沉默。

  “我知道,中枢五臣,我的品秩最低,本轮不到我开口张罗。但如今形势,已容不得我们再犹豫不决。”

  赵子熙微微扬头,似乎在发呆,又似乎在沉思。黄雍端着茶杯的手似乎在微微颤抖,仿佛老迈的精神再承受不了任何的风雨。

  顾秉木然地摩挲着手中的香囊,偶尔指甲划过手指,却连心脏都跟着刺痛起来。

  赵子熙环顾一周,发现其余几人都不接话,便硬着头皮开口。

  “我的意思是再等一等。诸位怎么看?”

  黄雍老谋深算,看向秦泱:“子阑,那你觉得若是册立新君,立哪位皇子更为合适?”

  秦泱似是苦恼地想了想,谨慎地开口:“这个,下官也不知道。但下官猜想,很有可能陛下亲征之前,会留下蛛丝马迹。”

  赵子熙目光闪烁:“刚刚我差人去看过了,太子不在东宫。目前宫内只有皇长子和皇三子,不知诸位是否知道其他皇子的下落?”

  几人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

  秦泱转头看顾秉:“太子和勉之向来亲善,四皇子的舅舅似乎在户部任职。你知道么?”他口气,并不是疑问。

  顾秉抬眼看他,眼神如古井般沉寂:“秦兄,我以为此事,还是再等一等罢。第一,还没有确切的消息证实陛下已经不在了,或者北征大军已遭溃败;第二,就算陛下真的遇到什么不测,中枢五人还缺周玦周大人,而且需要和其他宗亲商讨,并不是在座诸位就可以定下的;第三,”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用词,“也算是最重要的一点,若是北征大军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恐怕我们先要决定的是如何应付外敌,而不是迎立新君。”

  他这一番话,也算是有理有据有节,赵子熙在心中暗暗称是,却碍于资历,不能第一个表态。

  秦泱看向黄雍,黄雍也注视着他,一时间,气氛有几分诡异。

  黄雍终于叹了口气:“陛下出征前,曾和老臣透过底,中枢众人中怕是有j-ian细。老臣虽是久久不愿相信,但为江山社稷依然还是忍痛做了一番猜测。周玦和赵子熙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又是陛下姻亲,荣损与共。”他已有些浑浊的老眼扫过秦泱和顾秉。

  “二位出身寒门,又后入东宫,并不是老夫不相信二位的为人,只是......”

  秦泱微微一笑:“下官知道,只是我二人的官阶和职权,确实惹人误会。”

  黄雍看顾秉,顾秉却依然浑浑噩噩,仿佛还在梦中一般。黄雍摇摇头,继续道:“实不相瞒,老夫当时猜的是你,顾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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