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刀与断情水 作者:skyrian123456/安日天【完结】(79)

2019-05-15  作者|标签:skyrian123456 安日天

  苏风溪正欲劝,却听皇甫庆补了一句:“总有一天,他们待我好,会因为我自己的缘故。那时候,他们也会待你好,因为你是我师兄。”

  “好好好,那时师弟莫要嫌弃师兄才是。”

  皇甫庆轻笑了一声,便不说话了,收了手向前走,朱红的柱子上却显现了一道极深的抓痕,看着便叫人生惧。

  苏风溪低垂着眼睑,心中倒是生出几分后悔来,他不后悔遇见皇甫庆,却后悔待皇甫庆愈发真,竟舍不得与他分别,动摇信念,犹豫着要不要同他一起走。

  他苏家虽不是正统的武林正道,却也算得上名门正派,与魔教之人私下里交好,还能说上一句交友不问出身、不拘小节,但他如果真入了魔教、拜魔教教主为师,便会拖累整个苏家,苏家便会划为魔教之中,遭武林正道围剿打压。

  因而苏风溪不可能答应皇甫庆的请求,拒绝的话语却要寻个时机再说出口。

  苏风溪下定了决心,便待皇甫庆更好了些,每天白日都陪着他玩耍,但入夜后,他便会回到苏父的房里,询问如今事态如何。

  他毕竟是苏家唯一的继承人,在回来的当夜,便去询问父亲究竟发生了何时。苏父却含糊其辞,只道会有人来袭,至于何人会来、将会来多少人,一概不说。

  苏风溪细细观察了几日,便觉得山庄人虽然紧迫但并不见惶恐,一概粮Cao用度虽有上涨也不明显,便稍稍放松了心神。

  如此这般又过了大半个月,苏父便道事情已经平息,幸而魔教教主从中斡旋,还特地叫苏风溪带皇甫庆过来,三人吃了一顿晚饭。

  苏父坐在主位,左侧是皇甫庆,右侧便是苏风溪,他亲自夹了菜,放在了皇甫庆的碗里,皇甫庆道了声谢,却一口未动,只晾在了一边。

  如此又过了几日,苏风溪终于确定风波已过,又正值山下的花灯节,他便想带着皇甫庆下山去玩一玩。

  正做了这番打算,下人却唤他去海棠园,只道苏父在那里等他。苏风溪听了海棠园,心底便觉得厌烦,但父母之命,又不可违,到底忍了忍,用了轻功便过去了。

  苏风溪站在海棠园外,便觉得不对,往常靠近时便能闻到花香,瞥见花瓣,此刻却什么都没有了,待走了进去,那些海棠花坛俱都不见,栽种在院内的海棠树,亦拔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了一株——苏母吊死的那一株。

  苏父便站在树下,背对着他,像是在想些什么。

  “爹?”苏风溪喊了一声。

  “苏风溪,这么多年,你可恨我?”

  苏父突然问了这一句,苏风溪虽然不解,但也答道:“该恨你的是我娘,我娘既然不恨,我也不恨。”

  苏母若是真的恨苏父,苏父也活不到现在。

  苏父听了,只笑了几声,又道:“恨又如何,我终归是你爹。”

  “爹,这满园的海棠,可是你让人移走的?”

  “莫要再问了,今夜山下有灯会,还不去带你的小朋友玩上一圈?”

  苏风溪还欲再问,他爹却抬起手,向后挥了挥道:“去吧,待你的小朋友好些,他也可怜。”

  他哪里可怜了。苏风溪腹诽道,却还是止不住雀跃的心情,转身离开。

  皇甫庆正在房中闲着无聊剥栗子玩儿,苏风溪推门而入,迎面便是几十个栗子壳。

  他也不慌张,伸手便将栗子壳尽数抓入手心,随手一扔:“走吧,我们出去玩儿。”

  “我们出去玩儿。”

  这话听起来就很甜。

  9

  山下的灯会极热闹,一对对情侣相伴而行,像苏风溪与皇甫庆这般兄弟出行的倒不多见,有胆大的少女偷偷瞄这两个少年,苏风溪习以为常,皇甫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苏风溪想了想,便直接伸出手,握住了皇甫庆的手,解释道:“这样她们便不会看你了。”

  皇甫庆见那些女子果然别过了脸,颇有些疑惑,便问道:“为何她们不看了?”

  “她们会将你我看作一对,既当不了如意郎君,自然不会再看。”

  “你我一对?”

  “嗯。”

  “你是开玩笑吧?”

  “当然是玩笑。”

  这话聊得不咸不淡,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便及时止损,只欣赏这满目的灯火,相牵的手却像被主人遗忘,紧紧相握,任由暖意自手心蔓延全身。

  “苏风溪。”皇甫庆突兀开了口。

  “我在。”苏风溪正欲为皇甫庆买一盏花灯,此刻收回视线,疑惑看人。

  “你会陪我回魔教么?”

  “不会。”

  他直白地问,他便终于将拒绝说出了口。

  皇甫庆便抿了抿嘴唇,看着倒不像是很难过,像是在意料之中。但双手相握处的微微颤抖,却将他的心思暴露得干干净净。

  苏风溪在心底重重地叹息,他莫名觉得愧疚,纵使这愧疚并不应该。

  皇甫庆不再追问,只抬起手指向了一处花灯:“送我个临别的礼物吧。”

  “好。”

  苏风溪付了银钱,将花灯拿到手,又递给了皇甫庆。这盏花灯画的是鸳鸯戏水,皇甫庆拿在手看了一会儿,便道:“你若是个女子,我便掳走你,再强娶你为妻。”

  苏风溪只当是笑话,听过便算了:“心情可好些了?”

  “不过是一盏花灯,还不够。”

  “可还想要些什么?”

  “想要你。”

  苏风溪的心脏偷停了一拍,便见皇甫庆哂笑道:“但要不了你。”

  异样的酸涩萦绕在心头,纵有万千灯火,依旧孤独冷漠。皇甫庆亦终于下定决心,松开了手指将手抽出,却在下一秒,被紧紧握住。

  苏风溪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皇甫庆便抬起了手中的花灯,让光照亮苏风溪的脸颊,他细细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看了许久,便极为顺手地将花灯扔在了一边。

  “好了,我看够了,你松手吧。”

  ——可我还没看够。

  苏风溪松开了手,他看向地面,便发觉那盏花灯已经灭了,灭得干干净净。

  两人又逛了逛,皇甫庆便提议回去,苏风溪虽然不舍,但也只能应允,两人正欲离开市集,却发觉城镇门口已落了锁,原来今日城中富户出了命案,全城戒严,正在搜寻刺客。凭苏风溪与皇甫庆二人的武功,自然可以突围离开,但江湖中人一向不与官斗,至少明面上不会越界,苏风溪与皇甫庆两人对视一眼,便决定到客栈中稍作休息,待明日天亮,城门开启再行回去。

  那一夜二人都没有睡意,便摆了一盘棋,手中各执一壶酒,在明月光下把酒言欢。

  到最后不知是醉了还是未醉,什么都能说上一说。

  苏风溪道最初遇见皇甫庆时,便觉得皇甫庆是个姑娘。

  皇甫庆打了苏风溪一拳,便回敬道,他看苏风溪眼熟,只因他像极了他爹的炉鼎。

  两个人喝得酩酊大醉,便挥落了期盼,头贴着头凑作一团。

  皇甫庆也落了泪,只恨恨道:“你既要同我分离,又何必相遇。”

  苏风溪却止不住笑,笑却似哭:“人活着,总有万千事,身不由己。”

  两人清醒时,启明星已高悬天边,便换了身衣裳,骑着马出了城,这一路你一句我一句,也不无聊,昨日的愁苦,此刻也像扔到了脑后,心底变得快活起来。

  话本上、戏剧里,总说但凡家中出事,在外的孩子会心神不宁、有所感应。

  但这一路上,苏风溪并未察觉到任何的异样,倒是皇甫庆,似真似假地说了一句,他心里突然有些惶恐,却不知道这惶恐从何处来。

  这惶恐从何处来?

  许是过分安静的山路,许是空气中弥散的烤焦的味道,许是噼啪的声响,许是穿越屏障后,眼前的断壁残垣、已然变小的火势。

  红色的血摊在地面已变黏稠,成堆的尸体堆积在一起,大大的眼睛睁着满含惊惧,苏风溪自马上滚落在地,发了疯地向前冲,他的视野被红染尽,世界安静得可怕。

  10.

  这具尸体是管家的,管家是个严肃又刻板的男人,似乎只听他爹一人号令,但苏风溪还记得,这个男人曾偷偷为他带来山下的点心,也曾偷偷地对他说,他爹是爱着他的。

  那具尸体是厨娘的,厨娘是个嘴碎又张扬的女人,但她煲得一手好汤,她娘生前十分爱喝,苏风溪记得,她娘死的时候,厨娘哭得极伤心,而那之后,她娘爱喝的几道汤,厨娘再也没有煲过。

  他看到了他的书童和他的侍卫,他们俱睁着大大的眼睛,胸口有巨大的破洞,死不瞑目。

  仿佛有人在拉着他在唤他的名字,但他听不到看不到感知不到,只觉得整个世界摇摇欲坠分崩离析。

  苏风溪麻木而疯狂地巡睃,直到看见了他爹的尸体,他爹半坐在地上,脸上竟是平静的。

  苏风溪总以为他是恨着他爹的——他恨他爹多年来对他娘面热心冷,他恨他爹的眼中只有那满园海棠,他恨他爹为人太过冷漠不见柔软。

  但那恨意,在此时此刻,更像是孩子的无理取闹。他恍然发觉,他是爱着他爹的,他爱他爹、爱苏家、亦爱苏家的每一个人。

  这些人穿c-h-a了他前十五年的人生,一颦一笑、一言一行,近在眼前,却再也抓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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