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行 作者:吴沉水【完结】(44)

2019-05-15  作者|标签:吴沉水 情有独钟 江湖恩怨 布衣生活

我蓦地睁开眼,抿紧嘴唇,却听他犹豫着道:“谷主他……”

我再也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平叔叔,几日没粒米下肚,仿佛有些饿了,可否有粥?”

他呐呐地住嘴,只得道:“有的,我想着你可能要用,便备下了。”

“如此多谢。”我笑了起来。

热气腾腾的白粥香气四溢,我吃了两口,却只觉口中发苦,再也用不下去。

因为谷主进来了。

他一如初见那般,冷冷看我,那双原本该璀璨如星的眼眸,却永远淬着寒光。

我没了胃口,摇摇头,表示不想再吃。

喂我喝粥的小厮大概是谷主的近身奴才,待我甚为不耐,见我不吃,便立即停下勺子,朝谷主行了礼,撤了东西下去。

谷主冷眼看了我半日,忽而从腰间抽出玉笛,横在唇边,慢慢吹奏。

曲调y-in惨惨,正是我那日索命的《天谴》曲

第三部《血偿》。

谷主果然天赋甚高,那般复杂的调子,他只听一回,便记了个十之七八。

但全无效果,这首曲子被他吹奏,便好像没了羽毛的凤凰,跌落凡间,连j-i都不如。

顶多,不过一曲凄惨些的调子罢了。

他越是吹奏,眉宇间的郁结越深,一曲未完,便住了曲调。

我等着他发问,我不急。

果然,他探究般看了我半响,方淡淡地道:“调子对,但曲子不对,为何?”

我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他眼中似乎又有怒气掠过,却按捺下去,忍耐道:“告诉我,我饶你不死。”

我似听到好笑的笑话一般,丝毫不给他面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谷主脸色发沉,提高声调道:“重收你入叠翠谷,仍旧作我的亲传弟子。”

我再也忍不住,哑着嗓子嗬嗬低笑出声,边笑边喘气边道:“谷主,多谢你瞧得起我,只是你此刻于曲调一事,还能教我什么?就算你想教,也得我能学。”

我伸出右手,拔掉上头的指套,露出两节断指,道:“您看,我现如今,可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脸上竟然现出瞬间呆滞,随即迈前一步,却又硬是退了回去,问:“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问得颇为无聊,什么怎么回事?当年他给予我的痛,又岂是断了两指可比拟的?

我淡淡地道:“得罪了人,被人砍了。”

他似乎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你,一直都用三指弹琴?”

我答道:“是也不是,戴上指套,这两个指头,也并非无用。”

谷主皱眉沉默了一会,似乎大为不解,命道:“试与我瞧瞧。”

我好笑道:“谷主大人,我现下连自己吃个饭的力气都没,倒拿什么试琴给您听?”

谷主面色一沉,冷哼一声,立即拂袖而去。

这等人,骨子里高高在上,看谁都是蝼蚁众生。

但他没料到,蝼蚁众生,逼急了,也能咬你一口。

葛九跟我讲过,南疆山林之中,有一种巨蚁,成群结队之时,能将虎豹等庞然大物吞噬殆尽,只余森森白骨。

蝼蚁都不是可被随意蹂躏踩死,况乎及人?

谁也不是,天生的贱命。

拜谷主的好奇心所致,我开始用上好药。

之前只是半死不活地吊着即可,现下,却终于于汤药中,见着贵格东西。

然贵重药材却非救命灵丹,这道理,没有风餐露宿过的人体会得更明白。

若此刻沈墨山在此,定然又会大叫,一群败家玩意儿,没事用甚劳什子贵东西。

我份外想念他。

想念我的孩子,跟在他身边,定然管饱管暖和,且沈墨山会手把手教他。

就算我明日即死,小琪儿,也不至于孤苦无靠。

沈墨山是真心疼他,最初或许还看在我的面子上,后来,却真的跟小孩儿,有了感情。

一个天天扯着袖子喊沈伯伯,一个天天逗着小孩儿玩耍,怎会没有感情。

那两个,其实骨子里都一样,率真。

只不过沈墨山的率真,是要对上对的人,是要遇上,他愿意对你率真。

如此想来,我何其有幸。

我低头一笑。

近来似乎常常想起他,大概人之将死,果然,心也放宽了许多。

药一碗一碗地灌下去,日子一天一天地捱过,我却犹如蔫了脑袋的植物,一天一天地萎靡下去。

到得后来,已经喝不下药,牙口仿佛紧闭,灌下去的药汤,沿着嘴角慢慢流开。

窗外叶子开始转黄,天开始越发蔚蓝高远。

我身上终日盖着棉被,却仍然觉得彻骨冰冷。

秋日已至。

这一日,谷主突然闯了进来,揪起我的衣襟,把我如麻袋一般拎起,狠狠掼到地上,向来冰冷的声音,竟然多了三分咬牙切齿:“说,你把图交给谁了?”

我抬头看他,却原来,他还惦记着我扯的谎。

他见我不答,怒道:“你果真长本事了?快说,把图给谁了?!”

我甚少见他着急的模样,不觉有些惊奇,可惜我此刻连大笑的力气都没有,不然,定然笑个够,我撑着身子,抖着声音道:“你,你遇到,麻烦了?”

谷主长笛一伸,已遥指我眉心要x_u_e,冷冷地道:“再不说,我便立即送你见阎王。”

“那麻烦你,”我喘了口气,道:“我,正觉着,死得太慢……”

他的手一顿,冷冷道:“临危不惧?可惜,这等人向来不入我的眼。柏舟,实话说吧,你把图给谁了?是景炎,还是葛九?”

我心里一惊,立即抬头看他,却见他英俊的脸庞上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盯着我,道:“你莫不以为,我对你这些年真的一无所知?”

我咬牙不语,谷主突然放缓了口气道:“告诉我,我决不为难他们,不然,凭叠翠谷,江湖中要找一人出来,怕不是什么难事。景炎狡诈成x_ing,抓他或许会麻烦些,但葛九据说只是个青楼舞姬。”

我心下一片冰凉,哑声道:“不要……”

“告诉我,我饶你泄密之罪。”谷主淡淡地道。

我看着他,心中天人交战,突然灵光一现,许多疑惑涌了上来。我微眯着双目,仔细考量谷主那张脸,随即一笑,道:“谷内藏书库,早就转移了地方不是?”

“哦?”他脸上微微一愣。

“您根本不怕我的要挟。”我轻声咳嗽,捂住胸口,微弱地道:“若不是更为安全,平叔怎会跟你出来?只是,你为何要知道我将图交给谁?”

我盯着他的眼睛,道:“叠翠谷,近几日可是麻烦重重?”

谷主不答,却目光晶亮地看着我。

“是何种麻烦?”我继续问:“莫非新任南武林盟主指你为凶手,纠结天下英雄要讨说法?”我顿了一顿,喘气摇头道:“不会,杨文骔形式稳健,断无如此鲁莽;也不是旧仇人,若是,你不会疑心到我头上。难道是……”

突然,我想到一个可能x_ing,心中顿时止不住怦怦直跳。

“你果然知道是谁。”他突然道,俯身伸手,猛地一下提起我,抵到墙上,凑近我的鼻端,目光奇特地打量我的脸:“是谁?是被你这张脸勾搭了的人?恩?”

我只顾想着那个可能x_ing,多日以来的沉闷突然仿佛要被一扫而空,就在此时,突然脸上一凉,竟被他摸上脸颊。

“长这么大了,那时候,我还记得你模样稚嫩,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乖巧得紧。”他看着我,喃喃地道:“还是小时候好。”

“那是,”我头一偏,躲开他的手,道:“任你捏圆搓扁,还一个劲傻乐,当然是好。”

他目光一寒,道:“你恨我?”

我哑然失笑,道:“怎会恨?我感激您都来不及。”

他微微失神,我语气平淡道:“感激您煞费苦心,设计让我去杨华庭那历练一番;感激您让我吃尽苦头,连累身边两位挚友亲人丧命,感激您,我感激得紧。”

他伸手为爪,顷刻抓上我的咽喉,狠声道:“我想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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