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行 作者:吴沉水【完结】(17)

2019-05-15  作者|标签:吴沉水 情有独钟 江湖恩怨 布衣生活

箜篌早已吁了一声,将马车停在路边,按我朝规矩,百姓庶民车马行人遇贵族车马需避道躬身。我与景炎屏息无声,竖起耳朵听车外动态,只听那一片金铁皆鸣,马蹄声声,好一会都没过完,外头只怕有好几千骑兵。

我暗暗松了口气,这至少证明一点,骁骑营此乃照例出兵巡城,并非冲着我来。

景炎暗暗握住我的手,我冲他微微一笑。

就在车马将过之时,忽然听得一人冷声威仪地道:“等等。”

立即有传令官高声大喊:“停——”

“这是,谁的车?”

外头一阵静默,片刻之后,却听扑通一声人体堕地之声,随即传来箜篌“哎呦”一声痛呼,一人高声骂道:“聋了吗你?将军问,这是谁的车?”

“小,小人,家,家主姓景,今,今儿个,哎呦……”

一阵清脆的耳光声,显是有人对箜篌动了手。我二人面色苍白,景炎深深看了我一眼,毅然抽出握着我的手,朝我轻轻点了点头,推开车门,大踏步跳了下去。

车外传来景炎朗声道:““Cao民姓景,南边启泰人士,进京做点小买卖,今日出行,不巧冲撞了将军,求将军恕罪。”

“大胆,见二品将军为何不跪?”

“Cao民有功名在身,公堂不跪,此地非军营重地,按我朝律令,也无需跪拜。”

“放肆!将军,此刁民满嘴歪理,藐视我朝军仪,请将军拿下了治罪!”

那位将军默不作声,底下却一帮拍马溜须的人喝骂着上前,车外一片推搡之声,却听景炎大喊:“不问即罪,我犯了何律何令?”

我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不能让景炎受辱,无论如何,我做不到看着自己最亲密的朋友在我面前受辱。

我咬紧牙关,豁出去道:“骁骑营乃我朝赫赫有名的龙虎之师,老百姓寻常说起均肃然起敬,心生往之,你们是何人冒充的?如此欺侮百姓,折辱斯文,败坏我军威仪,是何居心?”

车外登时静了下来。我索x_ing放低嗓子,犹如中风严重的人那般哑声道:“民妇在闺中听闻,骁骑营掌印将军薛啸天乃国之栋梁,是我朝二十年来数一数二,顶天立地的将帅之才。这样的大英雄大豪杰,怎么会拘泥那般虚礼?更不会因为旁人不给他行礼,便大兴私刑!”我说着说着迸出哭声:“薛将军啊,您快来吧,看看哪里来不怀好意的贼子坏你名声,毁你清誉,薛将军啊——”

这么将了对方一军,外头若真是薛啸天,定然爱惜脸面,进退难为,我心里迅速盘算着念头,却在此时,忽闻车外一人轻声一笑,淡淡地问:“说话的,是何人?”

景炎的声音有些颤抖:“回禀将军,是小人的拙荆。”

“哦?”那人似乎有些惊疑:“是女人啊。”

“将军,这刁民泼妇居心叵测,污蔑我军,请军法处置。”

我立即回道:“民妇不懂何谓居心,何谓叵测,民妇只知君子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若道义忠信名节皆可弃之不顾,则君子与小人何异,仁义之师与狼虎之兵何异?天子何所倚重,社稷江山何有定鼎?骁骑营何以享誉百年,迄今犹如国之重器?”

“好一张伶牙利嘴啊,”那人似乎笑了起来:“得了,都给我退下,别叫个女人笑话了去。”

景炎道:“拙内被小人骄纵惯了,口无遮拦,冲撞将军了,请将军大人大量,莫要跟一个妇道人家计较……”

“我若定要计较,只怕尊夫人又有大段道理等着我呢。”那人淡淡地道:“你才刚说是进京来经商?”

“是。”

“做何种买卖?”

“启泰锦缎。”

“那倒是天下闻名的好东西。”那人似笑非笑地道:“买卖如何?”

“不敢,仅能糊口罢了。”

“这就不对了,能糊口而已,那为何你的车上却有这么浓郁的西域异香味?据我所知,那可是十两银子一两的天价啊。”

我吓了一跳,低头一闻,这才发觉车内果然有此类幽香。景炎素知我要靠那东西助眠,早已在车角一旁的小熏炉中点上异香,因而我一上车才能得以睡了个囫囵觉。想不到这倒成了惹祸的东西。

却听景炎不急不缓地道:“拙内身子单薄,有自娘胎带来的不足之症。要靠着这异香方能睡好,小的做生意不行,却幸而还有几分薄产,异香虽乃天价,但为了爱妻,小人也舍得。”

“这么一听倒是伉俪情深。”那人问:“得你如此爱惜,却不知怎样的女子方有福消受。本将军很好奇,欲求尊夫人一面。”

“这,将军,村妇丑陋,怕吓着贵人……”

“我死人都不知见了多少,还会怕一个丑妇?”那人提高声调:“更可况,面容丑陋却能如此得丈夫怜爱,本将军更为好奇。”

“此与礼不符,恕难从命!”

“这么说来,莫不是要本将军强人所难?”那人口气y-in狠起来。

气氛一下凝重起来,我猛地一捶车板,暗骂一声,却听一阵下马之声,有脚步声顷刻来到车前。景炎焦灼地阻挠声传来,我只来得及将头埋入被中,车门边被人一下推开。

“这位夫人,呵斥本将军倒无畏得紧,怎的此刻却藏头缩尾,怯弱起来?”

我默不作声。

他冷笑道:“尊夫义仆可都在车外呢。”

真是直截了当的威胁。

我握紧拳头,掀开被子散着头发慢慢爬起,转过脸来道:“好一个无赖将军,今儿个民妇算是长见识了。”

车外一个全身戎装的青年男子,面容英俊,神色刚毅,原本藏着讥讽冷漠的黑瞳在看到我的瞬间不由微微一缩,愣了一愣,脸上现出片刻的呆滞,随即一扫而光,换上威仪凛然的神色,冷冷地扫了景炎一眼,道:“真是过谦,尊夫人若算丑妇,这天下便无人敢称美人了。”

“将军大人,你要看也看过了,请问我们犯了何律何法,若有便请将我等押送公堂,若无,便请让我们上路。”我冷声道。

“不忙。”他摆摆手,盯着我问:“夫人这样的奇女子,定然才艺也是出众,却不知会不会弹琴?”

我道:“只会皮毛。”

“夫人过谦,您如此品貌,琴艺定然出神入化,直追京师第一美易长歌易公子。您听说过此人吗?”

我心下冰凉,直直凝视着薛啸天,忽而微微一笑道:“易长歌京城之内,谁人不知。”

“是啊,可惜这位易公子如今却下落不明。薛某无缘,却不能得见,不过今日得见夫人,却也三生有幸。相见即是有缘,薛某想请夫人一行去我那盘桓数日,不知意下如何?”

我狠狠地看着他,却见薛啸天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目光中隐隐有得色。

确实,外头数千精良的骁骑营将士,我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

薛啸天微微一笑,就在此时,景炎朝我使了一下眼色。

他左脚微微踏前,十指暗暗收拢,这是他一招厉害的杀招,取的是出其不意,拿下敌人,我知道,他要出手了。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一阵马蹄翻滚,朝我们本来,一连十几匹骏马齐刷刷奔腾而来,卷起路上沙尘滚滚。当前一人,见到我们,竟然凌空一跃,于空中连踏十七八步,看着仿佛离得远,实际上瞬间却已到眼前。

骁骑营诸军纷纷拔出兵刃,拦住此人,那人大手一抓,长袖一卷,姿势挥洒自如之间,竟听得砰砰连响,兵刃叮铛落地之声络绎不绝。挡住这人的士兵,竟然一个个未及近到他跟前,即被看不见的力道纷纷摔到一旁。

他宛如天神临世一般锐不可当,尽管脚下优雅,出招大开大阖,极尽潇洒,千军万马在他面前仿佛也能视作等闲,但一张轮廓硬朗的脸此刻却崩紧,目光利若出笼野兽,被扫到的军士,竟然不由自主会退个半步。

来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是沈墨山。

第15章

烈日当空,阳光普照。

太强烈的光线直s_h_è 青石路板,一片光亮白茫,看不真切,但确乎能感觉那人气势如虹,直扑而来,锐不可当。

我离薛啸天很近,因此,很完整看到才刚面露得色,冷峻中夹杂讥讽的那张俊脸,如何在刹那之间,变了颜色,换上明明白白的错愕、难以置信、愤恨和难堪。

看到这一切后,我竟然由衷有幸灾乐祸的快意,心里模糊明白,他来了,薛啸天就带不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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