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铁无辜铸佞臣 作者:虞姬奈若何【完结】(99)

2019-05-14  作者|标签:虞姬奈若何 重生 宫廷侯爵

那群黑衣人下手颇是狠辣,败在他们手底,竟无人可以活命,带来的人,要么只是轻伤,要么已然魂归荒山,数来数去,竟是赵麒自己伤得最重。

那一道伤口深可见骨,若是当时再用上几分力,怕是手指都斩断。加上握得久,染得整只袖子尽是血色,衣袍上也淋了半身星星点点的红,像开了遍山的花在上头。

刘长卿给赵麒止血的时候指下极是精准,半丝半毫多余的动作也不见。本来是想要安排好的暗卫处理伤势的,谁想得那人刚刚掏出备好的伤药,就被刘长卿把活计给抢了,只好尴尬地站在那里,也不知是否该当即告退。

赵麒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把那些人带回去,好好问一问,留几个活的,这里不用你们多心”

暗卫道了声是,行过礼便出了马车。赵麒整个人放松下来,才觉出右手传来尖锐如斯的痛楚,像那柄剑始终没离开过似的,在手里来回抽磨,寒凉的剑锋抵着骨头,一寸一寸磨折切削,他须得用好大努力,才能忍着不发出声音来。

刘长卿本来是低着头给他包伤口的,这时候却凑得更近。

“非鹿,你疼不疼?”

赵麒没力气回答他,只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自己没事,不承想那人却贴得更近来。

“听说这样……会不那么疼?我们试试吧”

——“多年来吟风弄月,留取闲思故梦,拂花栽树,偷得半世安暇。夜深偶梦前生,但觉恍然黄梁,此生彼世,庄生蝴蝶。余重归时曾私言天命无常,生年无碍,而今久不觉如此。”

赵麒醒来的时候,看了帐顶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之前好在血失得够多,整个人都昏沉,睡过去容易得很,省了认床的麻烦。

刘长卿不在,身边的位子凉得很,想是走了有些功夫。本来不想理,手上的伤好好地上了药,大抵是习惯了,此时也不那么难挨,但他在床上辗转了一会儿,终于决定出门去。

门外万籁俱寂,星月低垂,是很好的夜色。

赵麒示意了下,叫那些无干紧要的人不要出现。他四处打量了下,决定从客栈的柴房开始逛起,找找那里到底关了几只j-i几只鸭。

他逛了好久,才逛到刘长卿那里。刘长卿只穿了中衣出来,头发也没梳,散散地披在身上,整个人跪在马车的车厢里,像只淋了雨的麻雀,每片羽毛都在发抖,并且止不住地滴下雨水来。

车窗里月色透进来,把他的脸隐了一多半进去,只余下一点小小的弧度。

赵麒走到他身后,把衣服给他披了上去。

刘长卿颤了一下,却没有抬头,“非鹿?”

赵麒嗯了一声,“半夜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闹了鬼。”

“非鹿,有好多事儿,我原以为我做不出,只是我自己胡想的罢了”

赵麒想起来那封书信,里面夹带的字迹太过熟悉,却和他的印象差得太远。他走的时候,把那些都烧得干净,灰混在土里,再也拾不起来。

他用左手揉了揉刘长卿的头发,“别乱想了,起来回房去,明天还要接着赶路,可不许再赖着不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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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明早,倒是赵麒自己没能好好地起来。

昨日受的伤虽然不影响行动,却是实实在在地失了血的,再加上昨夜吹了太久的风,早上一下子就烧了起来,人也昏沉沉,看什么东西都是晕的。

刘长卿自己就是个差点儿弃考开了医馆的,水准比其父自然不及,但与此地乡野游医相较却胜出许多,当下写了新的方子请人备齐。

赵麒不愿多作停留,吃了药精神稍好,便立即遣人上了路。刘长卿心知留在原地休养绝非上策,纵使千万般不愿,也只能依了。

谁承想一路颠簸,赵麒烧得越发厉害,一日里倒有一半多时间昏睡着,剩下的一小半也精神不济,只倚在车壁上无话。刘长卿当机立断,找了个不起眼的小镇子落脚停息,当晚烧了马车,把行踪尽皆隐匿了,只求多拖得一日算一日。

至于京师那边拖得拖不得,那便不是他此时能考虑到的问题了。

多半时候赵麒意识是清楚的,只睁不开眼睛,但觉得整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倒像一只没风帆的船,在海里游来晃去,他掌不住方向。

他听见有人叫他“非鹿,起来吃药了~”还听见对方温柔地吹了几口气,像是怕烫着他似的。

好苦……不喜欢。

你喂我好不好。

有点冷……你坐过来一点。

……不要走呀。

赵麒想着他很小的时候生了病,烧得人事不知,赵夫人每天每晚都陪着他,一直抓着他的手,在耳边叫他的名字。

“……非鹿”

那时候怎么来着?

那时候还没有赵麟,他吃的每一口药都是赵夫人喂的,他嫌苦不吃,赵夫人就用尽心思在里面放了些不损药x_ing的甜食,一次煎两份药,她自己用一份来尝味道。

所有仆从全被她请出了屋,连赵老爷也不让进,那个房间里日日夜夜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光昏沉如未明烛火,噼啪一声,就过了这么些年。

“非鹿非鹿非鹿非鹿……”

他又想起自己喝了鸩酒的时节,比现在可难过得多了,像死过一次一般……不对,是真死过一次了。那么他现在还活着,是借了谁的命吗?还是上天怜人,叫他回到十年前,去还某一份未了的情债。

“非鹿,你这么睡着一定很无聊……我给你讲故事听好不好?”

故事吗?也很好,他也有很多很多故事,以后的某一天,终于会一字一句讲给那个人听。

“从前有一只兔子……它……”

赵麒慢慢地听着,反正也没有旁的事好做,那人的声音轻慢温柔,像春天里梨花都开了。

淡白的花瓣落下来,一场下了太久的雨。

“从前有一个人……他喜欢自己的老师很多很多年,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了看见那个人,整个人都慌起来,不敢讲话,不敢看他,要是被嫌弃了可怎么办呀!”

赵麒静静听着,认真地听这个太过熟悉的故事。

“……后来他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早就配不上和他的老师在一起,但是他不甘心呀!花了这么久这么久,才可以和你在一起,宁可选择自己死过一次,也不愿意放开……”

赵麒很想去抱对方,但是他动不了,只好这么沉默地温柔着,等他把故事说完。

“噼啪”水滴落下的声音。

“……非鹿对不起,我把药洒在你身上了,这就去给你擦干净……”

但是,是冷的。

“………长卿”

那一句话声音太小,赵麒不知对方听见没有,只好接着叫了几遍。

刘长卿笑了一下,把脸贴过来缓缓道“你念了好几声至儿,说了好一通胡话,幸亏我把旁的人都撵走了,再没别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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