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笛 作者:朱雀恨【完结】(32)

2019-05-14  作者|标签:朱雀恨

  司马绍“呛”地拔出长剑,已经架到他颈间,却硬生生顿住:“他在哪里?”

  “你想找他吗?”王应忽地止住了笑:“你真喜欢他?”

  “是。”

  “呸!姓司马的真是肮脏!”王应朝他脸上重重唾了一口:“但你最脏,你干了亲弟弟,还用他杀人,天下人说你真明君,我看他们全瞎了。”B83B6C5AE迹剥回沉:)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

  浓稠的痰液顺著脸颊缓缓下滑,粘腻而又恶心,那是司马绍从未经历的屈辱,但他没有擦拭,更没有一剑削去王应的头颅,他望著这囚徒的眼睛:“是,天下人都瞎了眼。但他是干净的。不管你,不管我对他做过什麽,他永远是干净的。告诉我,他在哪里?”

  王应似乎怔住了,半晌才别开脸去:“我不知道。”

  “我不信。”

  “你信又怎样不信又怎样?老子反正要死了。告诉你,干爹临死之前让我放跑了他。你不信吧?哈哈,他给我干爹下毒,可干爹还是饶了他的命。哈哈!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你能找到他,你真该看一看他变成了什麽样子,那是你的报应,你一定会满意的,哈哈!哈哈!”

  那天,司马绍终究没有亲手杀死王应,三天之後,王应被押到市集当街正法。随著王应的伏诛,朝廷开始清算王敦的党羽,而这个时候,东海世子的名字也被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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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绍看到那样的奏折便扔到一边。然而臣子们仿佛存心与他作对,同样的折子源源不断地递上来。到了後来,有个执拗的干脆上了一封陈情书,用词虽曲折含蓄,意思却再明白不过。说是坊间盛传,皇帝和东海世子有逆伦的私情,所以虽然司马冲名列王党,朝廷也拖著迟迟不肯定罪。又说司马冲虽然下落不明,但缉捕令总该发一个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云云。

  司马绍看了一迭声地冷笑,温峤恰好也在,早瞥见了折子里的话,便低低道:“这人太愚直了,但说的倒也不全错。要不就拟一纸虚文下去,堵堵他们的口?”

  “为什麽要堵口?”司马绍头也不抬:“他们说得又不假。”

  温峤见他脸色y-in沈,知道不能再劝,便悻悻闭了嘴。

  这年冬天,建康的雪下得格外大,天气也格外的冷。司马绍受了点风寒,又咳起血来。御医拟了不知多少方子,吃下去却全没效用。司马绍便叫了王雪坤来,对他说:“我到底是怎麽了?你须说实话。”

  王雪坤见他这麽说了,知道再瞒不过去,终於狠了心道:“万岁,您还记得吧,先帝有咳血的症候,世子病时也咳过血。还有您那十八岁就夭折的二弟,他去世前也曾大口吐血。我若没有看错,这只怕是您家传的隐疾,一旦伤情,便难免发作。您这一两年本就过於劳碌,再加上忧思郁结,这病势便格外沈重。”

  “这麽说,我是活不长了?”

  王雪坤连忙摇头:“不是这麽说的,只是您真得保重了,若是过於劳顿,只怕不好。”

  司马绍笑了笑:“放心,我死不了,我还没见到他呢。”

  王雪坤於是便提议说建康太冷了,还是去南方小住一段时日吧。司马绍却又不肯。德容便在一旁说,听温大人讲,有人在南方见过酷似世子的人。司马绍知道德容是要诓自己去南方养病。但这些日子,他不知往全国派出了多少人,竟怎麽都找不到司马冲,随著希望越来越渺茫,他找弟弟的心情也越来越渴切了,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愿放弃。於是到了十二月头上,司马绍到底还是南下了。

  司马绍到南方之後,政务并没有松懈,每日都要批复由快马送来的折子。这一日,司马绍翻到一本折子,正是那让他给司马冲定罪的臣子写来的,说的是如何防御北胡的事情,折子末尾却稍了一笔,说自从东海世子被幽禁起来,朝野上下人心大快。

  司马绍勃然大怒,立刻将温峤自建康急召过来。温峤晓得隐瞒不过,只得从实招认,说是找了一个疯子,冒充东海世子发配去了毗陵。温峤反复说这是为了防民之口,为了维护王室的声誉,又再三保证那疯子绝不是司马冲。可即使这样,司马绍还是连夜赶去了毗陵。

  毗陵比建康更靠北方,这个时节已是风雪塞空、滴水成冰,德容虽然没病,也还冷得浑身哆嗦,司马绍却像是毫无知觉,一个劲地挥鞭赶路。德容觉得,这两年来,他是越来越看不懂司马绍了,像这样拖著病体,千里迢迢跑来看一个陌生疯子,德容实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温峤用来幽禁疯子的是昔日东海王建在毗陵的一处行宫。那行宫临水而筑,到了夏日也许会荷花满目,此时却是冷风飒飒,吹得人站立不住。看守行宫的侍卫并不知道司马绍的身份,验过德容带来的腰牌便为二人打开了大门,却又叮嘱一句:“那人疯得厉害,你们在窗口看看就好,可别进去了。”

  德容道过谢,随著司马绍往里走去,才走了几步便听到里头传来凄厉的哭叫,墙上的浮灰似乎都被震得瑟瑟而落。德容心里正在发虚,一抬头却已到了幽禁疯子的房前。那房间三面都是镂花长窗,窗纸早已残破不堪,一眼望进去,便能将屋中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德容乍一望去差点惊呼出声,那疯子削肩薄背,竟真跟司马冲有几分神似,然而转过头来,乱发下却是一张平板、陌生的脸孔。他穿得相当单薄,可似乎并不怕冷,光著两只脚,一个劲地对著天花板哭叫,脸上又是泪痕又是污泥,肮脏不堪,北风吹来,屋里的恶臭令人作呕。

  德容不禁掩住鼻子,回头一看,却又吃了一惊,只见司马绍已抽开了门上的c-h-a销,大步朝疯子走去,德容咬了咬牙,硬著头皮紧紧跟上。那疯子似乎正沈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头,没朝近在咫尺的两人看上一眼,依然自顾自地哭泣著。司马绍也不打搅他,就那麽在疯子跟前静静站著,半晌才犹豫著伸出手来,仿佛想摸一摸疯子的头发。德容连忙小声提醒:“万岁,很脏的。”

  司马绍如梦初醒般“哦”了一声:“真的不是他。”

  “是啊,”德容哭笑不得,只觉得司马绍也有些痴了:“万岁,我们走吧。”

  可司马绍没有听他的,反而又朝疯子走进了一步。司马绍解开自己的斗篷,替那疯子披上,又蹲下身来,细心地帮他把斗篷掖好。在那过程里,他始终垂著头,没有看疯子的脸孔,他的动作是那麽温柔,全是昔日对待司马冲的模样。德容看到一层薄薄的水膜在他眼中积聚,终於顺著脸颊掉了下来。

  德容素来心冷,这个时候,想起几年来这两兄弟间的种种,不知道怎麽鼻子竟也有些发酸,正要调开目光,却见司马绍俯下了身去,随著一阵猛咳,殷红的鲜血顿时染红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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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司马绍没有听他的,反而又朝疯子走进了一步,他解开自己的斗篷,替那疯子披在肩上,又蹲下身来,细心地帮他把斗篷掖好。在那过程里,他始终垂著头,没有看疯子的脸孔,他的动作是那麽温柔,全是昔日对待司马冲的模样。渐渐地,一层薄薄的水膜在他眼中积聚,终於顺著脸颊掉了下来。

  “万岁!”德容忽然惊呼。

  司马绍怔怔地抬头,发现德容死盯著自己的嘴角,他抬手去摸,只觉一片温热,粘s-hi的液体正源源不断从口中涌出。他望向自己的手,整个掌心都已被染成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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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能记得的就是这些了。”Simon说。

  苏锦生放下蒙在脸上的双手,眼前是成排的原文书籍,落地空调吹送著凉风,明明坐在Simon的房间里,他却好像还能闻见毗陵行宫森冷的空气。原来听别人叙述也是这样累人,原来Simon的梦境并不比他的好上多少。

  “现在我知道我为什麽会杀死你了,”苏锦生苦笑:“原来我是疯了,疯子的行为是无法理喻的。我真佩服你,明明知道我们的前生是这样的,却还来找我。难道你不明白吗?那段感情已经不能要了,已经完了。”

  “锦生,”Simon伸出手来,捧住他的脸:“我爱你。”

  苏锦生望著他的眼睛,心里也是一阵抽痛,然而还是摇头:“这没用,爱并不能改变什麽。我没法带著这样的y-in影跟你待在一起,每天晚上都提心吊胆,唯恐一觉醒来已经杀死了你。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疯的,我真的会恨你,真的会杀了你。”

  “锦生,你不是那样的人。而且我们都不知道最後一年到底发生了什麽。”

  “还会有什麽呢?无非是误会、仇恨、杀戮。我已经受够了!”

  “可是,我不相信是那样的。假如我们的前生真的一无可取,我们为什麽不干脆遗忘呢?为什麽还要遇见,还要相爱?”

  苏锦生看著他,要反驳Simon的话也不难,可他忽然说不出话。Simon是个温柔的情人,他们在一起很合拍,也很幸福,苏锦生不是不留恋。在心底他也希望他们的结局不是那样糟糕,他也希望他们可以天长地久,有一个美满的收梢,那麽这一世他就有勇气继续跟这个男人走下去。

  假如没有那些梦该多好,假如梦境不是那样该多好。

  “我可以给你最後一个晚上。”苏锦生望著窗外缓缓沈落的夕阳:“我愿意再接受一次催眠。”他把双手伸到Simon面前,苦笑了一下:“把我绑起来吧,这次我会是疯子吧,我可不希望醒过来时,已经成了杀人犯。”

  “锦生……”Simon握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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