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头歌 作者:卜做人了(上)【完结】(32)

2019-05-14  作者|标签:卜做人了

  陈望之就着他的手喝下整碗药汁,宇文彻笑眯眯地从旁边等的玛瑙碟中拿起一块白色的缠丝糖,道,“来,吃。”

  “我,我想问,”陈望之盯着那块糖,越发不安,“阿彻,我是不是生了绝症?”

第44章

  宇文彻拿着糖,眉心一动,陈望之登时慌了手脚,“我不说话了,你给我糖,我吃便是。”宇文彻道,“我喂你。”把糖放入陈望之口中,亲眼见他咽下去了,才慢慢道,“你没事。”那夜后陈望之就有些惧怕他的碰触,宇文彻拍拍绣墩,“不要胡思乱想,我去批了折子,然后便来陪你。”

  陈望之点点头,小声道,“不……不用麻烦,你忙、忙……”待宇文彻离开,他松口气,对董琦儿道,“琦儿姐姐,我今日表现得如何?”

  董琦儿道,“好。”

  陈望之“唉”了声,“我总觉得不对劲。”

  宇文彻命万寿宫众人绝对不要在陈望之面前提起有孕一事,董琦儿心知肚明,却苦于无法开口,只得搪塞道,“殿下病了几日,许是身上不舒服罢。”

  “阿彻又天天来陪我用膳,那白胡子先生知道了,肯定要生气的。”陈望之缩进被中,“夜里他也来陪我睡。可是……”他闭了闭眼,“琦儿姐姐,我同你讲的话,你会告诉他么?”

  董琦儿俯下身,跪在榻旁,“殿下想同奴婢讲什么?”

  陈望之望着她和善的圆眼睛,嘟囔,“他是君上,你们都要听他的命令,是不是?”

  董琦儿试了试陈望之额头的温度,并不发热,便压低声音,道,“殿下同奴婢讲的,奴婢绝不告诉旁人——谁也不告诉。”

  陈望之抿住嘴唇,忽然嗫喏道,“我……我怎么开始有些怕他了呢……”

  “怕?”董琦儿惊讶,“怕他?”

  “我也不知道。”陈望之捂住心口,“我见了他,就忍不住会想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琦儿姐姐,我是做错了事,我不该跟那位公主讲话。可是我看到她……她那样,跛着脚,努力朝我跑过来,就突然好像想起来什么。但一转眼便忘得一干二净。她那么可怜,红着眼睛看我。我也说不清楚……我就是想跟她讲话。”

  董琦儿当然知道陈安之的身份,可她如何对陈望之讲出口?“那位公主,想来、想来也是好人,所以……”她深深吸了口气,压住泪意,“所以殿下见到她,心中欢喜。这不算什么大事,正所谓‘面善’么。”

  陈望之怔怔出神,“公主唤我‘九哥’。”

  董琦儿一手绞着胸前的流苏,搜肠刮肚,正苦于想不出借口,却听陈望之道,“她起初认错了我,以为我是她的九哥。阿彻、沈大将军、你……还有很多很多人,见了我,想必也是把我认错了罢?”

  “不是这样,殿下……”

  “我明白,”陈望之翻过身,“我明白,我不是她的九哥。她的九哥一定是位厉害人物,而不是我这样连字都写不整齐的废人。”

  这日午后,宇文彻照例与陈惠连相谈。近日一些凉人上书,言说不惯江南气候,更不习农耕,希望回原籍放马牧羊。宇文彻颇为苦恼,又因重设官制,封沈长平为大司马,总管军事,亦有部分西凉出身的将领不服。好在“招贤榜”贴出后效果甚佳,连吴郡大族陆氏也派出子弟应征。更何况陈望之有孕,对他而言,不啻天大的喜讯。

  “朕想过了,有些事,也急不得一时。”宇文彻道,“强迫他们留在江南,反生事端。凉人在Cao原惯了,这批上书的,人数不算多,想回去的,朕分批让他们走就是了。”

  陈惠连颔首。宇文彻前日告诉他,准备立后,但人选并未透露。相传宇文彻在土浑收了名西域的妖冶女子,乃上古一块玉石成精,能歌善舞,肤白如雪,迷住了他的心神。又有坊间议论,讲宇文彻做质子时,与一名齐女私定终身,称帝之后寻找那名女子,谁知那女子在他走后就投河自尽,宇文彻悲不自胜,便把那女子的妹妹带回宫中一续前缘。谣言纷纷,陈惠连嗤之以鼻。不过他也规劝过几次,宇文彻今时今日,确该早早立后,以垂范四海,安定民心。宇文彻笑道,“朕的王后么,先生大可安心,朕没见过比他更好的了。”

  这日晚间,宇文彻来到万寿宫。内侍上膳,皆是新鲜菜蔬,口味清淡。陈望之举箸不定,“嗯,阿彻……”

  宇文彻道,“怎么,不喜欢?”

  陈望之道,“喜欢,可是,你吃什么?”

  “你吃什么,我便吃什么。”宇文彻笑道。

  陈望之鼓起勇气,“你、你不吃r_ou_……喝、喝酒么?”

  宇文彻看向他,目光温柔,“我不再喝酒。r_ou_么,不想吃。”说着,亲自盛了莼菜汤,一勺勺喂与陈望之。其实他无r_ou_不欢,但陈望之一闻到油脂的气味,就昏昏欲呕,于是他就命人撤了r_ou_食,只留下鱼r_ou_,细细剁了做羹。“可是,都没你喜欢的。”陈望之搓搓衣角,宇文彻命董琦儿给他换了宽大的外衫,且无须束腰。“我吃一点就够——”突然腹中天翻地覆,不禁捂住嘴,冲到一旁,几下便把刚吃下的汤羹呕得干干净净。呕出来身子是清爽了,可一回神,宇文彻正站在身后,陈望之难堪至极,掩口低头,一言不发。

  “舒服些了?”宇文彻若无其事,拉下他的手指,从董琦儿手中取来布巾,擦拭陈望之唇角,淡淡道,“不妨事,章先生说了,过段时间就好。一次吃不下,可以多吃几次。我陪你。”半是强迫,半是诱哄地喂了几勺白粥,又取了水,亲自替他擦手净面。夜里睡下,宇文彻解开陈望之的衣襟,伸手探了进去。

  “阿彻,”陈望之浑身僵直,“可不可以,不——”

  “我不碰你。”宇文彻难过了一瞬,轻声道,“你不喜欢,我以后不碰你便是。”他将手掌覆上陈望之的后腰,顿了顿,接着悄悄滑到前方小腹。此时小腹平坦依旧,但他似乎觉得有什么在触碰他的掌心,令他欢欣,令他雀跃。

  “月奴,”宇文彻抽出手把陈望之的衣带缠在指尖,松松打了枚活扣,而后将人抱在怀里,吻了吻他的发顶,“放心。”

第45章

  春末夏初,Cao木繁茂,天气一日日热了起来。

  陈望之窝在廊下软榻上,腰间盖着条轻罗薄被。两只大燕子穿梭往来,巢中雏燕探出脑袋,唧唧争食。宇文彻漫步而出,见他看得入神,便也跟着看了片刻。

  “雏燕的口角是黄色的。”陈望之轻声道。

  “是么。”宇文彻目光一晃,“我瞧着,这几只小燕子,长得飞快。”

  “到了秋天,它们就会随着父母,一道前往南方。”陈望之摸了摸罗被遮盖的小腹,“今日不去和先生商议国事?”

  宇文彻也坐到榻上,“月奴想不想我去?”

  陈望之移开视线,嘴唇微微动了一动。宇文彻道,“我同先生说过了,今日既然休沐,就陪着你。怎地,不想我陪你?”

  “国事……为重。”陈望之迟疑着抬起头,这时大燕子再度飞回,将口中衔的Cao虫塞进一只雏燕嘴里。其他雏燕拼命拍打翅膀,“这只燕子,不知是父亲,还是母亲。它不喜欢最左边的那只雏燕,都不怎么喂给它食物。”

  宇文彻根本不关心燕子。陈望之怀孕后一直郁郁不乐,神思恍惚,见了他,怯怯不敢言。另问过章士澄,章士澄道,“孕中多思乃是常态,还是顺从开导为宜。”念及此,便柔声道,“许是大燕子要一个一个喂罢。”

  陈望之道,“是了。”攥紧胸口悬垂的金蝉,忽然道,“前日,我翻书玩,看到一则故事。”

  宇文彻鼓励道,“什么故事?你讲与我听。”

  “就是,很久以前,有个人,名叫杨宝。”陈望之注视着忙碌的飞燕,喃喃道,“杨宝幼年救了一只黄雀,然后夜里做梦,梦到黄衣童子给他四枚白玉环。原来那黄雀是西王母的使者,白玉环可以保佑杨宝的子孙位列三公,品行高洁。后来果然应验。”沉默半晌,转过脸,对宇文彻道,“这是个报恩的故事。”

  宇文彻自然听说过“衔环”的典故,面带笑意,道,“月奴讲得很好。”

  陈望之赧然,“我偶然翻到,觉得有趣。阿彻博览群书,我不是、不是要在你跟前卖弄。”

  宇文彻目光滑下,陈望之小腹微微隆起,算了算时间,尚不足三月。齐人风俗,有娠三月后方可与人言。陈望之体质特殊,失忆后心思更较常人敏感,宇文彻盘算,待三月后胎孕稳固,再循序渐进,慢慢告知于他。“哪里,我不过就兵书多看过几本。这个黄雀送玉环的故事,我也是头一次听闻。”

  陈望之道,“杨宝救了黄雀,黄雀送玉环给他报恩。阿彻救了我,我却没什么能送你……来感谢你的恩情。”

  宇文彻心中咯噔一下,“你又乱想,什么恩情不恩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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