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头歌 作者:卜做人了(上)【完结】(29)

2019-05-14  作者|标签:卜做人了

  宇文彻转目望向谢渊,谢渊面容平静,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成婚那日,宇文彻主婚,陈安之下了车,突然挣脱了喜娘,一头撞向门口的柱子,得亏谢渊眼疾手快抱住她,才不致血溅青庐。后来听闻谢渊在洞房守了陈安之一整夜,然后就搬到书房去住,一直到现在,二人仍然别处而居。这婚不如不许,倒害了谢渊。宇文彻暗自嗟呀,忽然陈安之冷冷开口,道,“阿芷妹妹这是第一次进宫来罢?”

  宇文芷道,“第二回 了,上一次我进宫来,求君上许我婚事。”她是北地女子,自觅夫婿,不以为羞,大大方方便讲了出来。谢沦亦甚是得意,脸颊泛红,晃了晃身体。陈安之道,“这台城,数太极殿最无趣。”

  “太极殿无趣么?我觉得很好,金碧辉煌。”宇文芷道。

  陈安之干巴巴一笑,“金碧辉煌?砖瓦堆出来的,有什么意思。”

  宇文芷好奇道,“台城是君上的家,我们外人不能进去。我看这太极殿就极好了。”

  陈安之听到“家”,眉尖微蹙,视线缓缓转向宇文彻,薄唇一动,“君上。”她念这两字,几乎称得上咬牙切齿,谢渊低声道,“公主。”意欲阻止,宇文彻道,“公主。”

  “我从出了宫,这是头一遭回来。”陈安之笑了笑,“我很想念太液池边的梨花,眼下正是开得最美的时候,不知……君上,”顿了顿,表情愈发森冷,“可否让我再去瞧瞧那梨花呢?”

  宇文彻道,“梨花?”

  陈安之道,“您不会让人把那些树都伐了罢?”

  宇文彻道,“当然没有——公主要看梨花,没什么不可以。刚好朕也想看一看梨花,这样,大伙儿一起去,人多了,热闹。”

  宇文芷拍手道,“真好!我也喜欢梨花。”于是四人同宇文彻一道转去太液池,午间阳光煦暖,正是一年春好处,莺飞Cao长,太液池边梨花胜雪,灼灼满树。

  “真像仙女天上的花园!”宇文芷惊呼,忽然一愣,指着一株树下,小声道,“那里有个人。”

  宇文彻一路走,一路琢磨陈安之和谢渊的事情,心不在焉,顺势望去,登时呆住。宇文芷掩住口,“他真好看——君上,那个人是……”

  陈安之抖得如筛糠一般,“……九哥!”

第40章

  陈望之平日就在万寿宫中,很少外出。宇文彻有时怕他嫌闷,邀他出去逛逛看看,陈望之也摇头不肯,就喜欢靠在窗下,或是写字,或是盯着院中的飞鸟发呆。太液池离万寿宫颇有距离,宇文彻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陈望之会突然出现在此。程清反应灵敏,一挥手,带了几个侍卫就要上前引开那人。谁知陈安之奋力推了程清一个趔趄,发足便朝那株梨树奔去,跌跌撞撞,边跑便呼,“九哥,九哥!”

  谢渊跟上,伸手将陈安之拉住,陈安之挣脱,回眸怒道,“做什么?”谢渊坚持抓着她的手臂,低声道,“公主,这是宫中,不可失礼。”

  宇文芷不解,对宇文彻道,“君上,那是谁?”

  陈望之的真实身份,谢家兄弟心知肚明。谢沦道,“左不过是宫里人,外臣本来就不该进宫——时候不早,扰了君上歇午,咱们先退下罢。”

  陈安之拼命挣动,谢渊咬着牙,一言不发,干脆搂住她的腰,陈安之叫道,“你这个——”正闹着,陈望之听到动静,登时也是一愣。

  这日晴好,陈望之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空空荡荡,问过董琦儿,得知宇文彻昨夜在太极殿独宿,不禁失落。早膳只吃了半碗白粥,胸口烦闷如压巨石,坐也不是,卧也不是,董琦儿劝解道,“殿下总窝着,没什么意思。春光明媚,不如出去走一走,散散心。”陈望之想起董琦儿所言太液池畔的繁花盛景,偶然动了心思,就扶着董琦儿,来到太液池边赏花。上百株梨花并杏花、桃花开得如云霞绚烂,陈望之看了会儿,胸口烦闷稍减,突然背后吵吵闹闹,转身瞧去,竟是宇文彻和谢家兄弟,还有两名盛装女子,其中一名女子被谢渊抱着,神情颇为激动,“那是谁?”陈望之问董琦儿,却见董琦儿呼吸急促,绞着手指,似乎相当紧张,颤声道,“殿下……”

  “阿彻在那边,我若走了,岂不是无礼?”陈望之想了一瞬,便走出花林,他一天一夜没见到宇文彻,十分想念,待到近前,就听那女子连声呼唤,“九哥!”

  “君上。”陈望之先向宇文彻行礼,宇文彻抿了抿嘴唇,道,“免了。”语气冷淡,陈望之暗暗叹口气,心想,“我果然惹他生了气。”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落到陈安之眼中,使她又是惊讶,又是不解,嘶声尖叫,“九哥!你不记得我了么?”

  陈望之诧异,面前的女子金钗歪斜,鬓发散乱,却令他无端生出一股亲近之情,“九哥?你是在叫我么?”

  陈安之愈发激动,“九哥,我是你——”

  “公主,”谢渊打断陈安之,“您累了,我送你回去。”

  陈望之听到“公主”二字,看看谢渊,了然道,“我晓得了,你是大谢将军的妻子,是不是?”

  陈安之道,“九哥,你真不认识我了?”

  陈望之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金蝉,视线转向宇文彻,只见他脸色y-in沉,吓得低下头,嗫喏道,“你认错了……我的亲人都死了,我也不认识你。”

  陈安之疑惑至极。萧贵妃对她说过,宇文彻找到一人,容貌酷似陈望之,她嗤之以鼻,天下哪有什么“酷似”之人!然而眼前活生生站着的这人,眉眼、嘴唇、乃至抚胸的动作,无处不像她逝去的兄长。陈安之渐渐冷静下来,对谢渊道,“放开我。”

  谢渊道,“公主累了。”

  “我累了,一会自然要回去的。”陈安之站直身体,对陈望之道,“你再想想,你是真的不认识我么?”

  陈望之忐忑地摇摇头,“我不认识你。”

  宇文彻道,“行了,带他回宫去。”话说给后面赶来的董琦儿。陈安之压了压鬓角,对宇文彻道,“我们齐人有句话,不做贼,不心虚。”宇文彻尚未发作,陈望之忽然道,“你不要这样骂阿彻——骂君上,这样,不礼貌。”

  陈安之笑了声,“你不要我骂他?”

  陈望之认真点头,“他是君上,你不可以骂他,即便你是公主,也不能骂他。”

  陈安之道,“好,我不骂他。”对宇文彻施了一礼,“是我无状。”又对陈望之道,“好了,你看,我向他道歉。”顺势拉起陈望之的左手,陈望之立时缩回手,道,“男女授受不亲……”

  “你长的很像我的九哥。”陈安之淡淡道,猛地又拉起陈望之的右手,目光一黯,“可惜,你不是他。”

  “我不是你九哥。”陈望之穿着圆领袍,双手无处可藏。陈安之打量着他的衣饰,道,“对,你不是。我九哥绝不会穿这样的衣服……也不会忘了他的小妹妹。”

  宇文彻死死盯着陈安之,陈望之一入台城,他就让章士澄用药消了他手背的痣,“想来公主认错了人。”他对董琦儿丢个眼色,董琦儿上前扶住陈望之的手臂,陪笑道,“殿下——”

  “我且问你,你喜欢这里么?”陈安之问道。

  大谢的公主言辞锋利,可莫名其妙地,陈望之很想摸一摸她的额头,他舔舔嘴角,“我喜欢这里。”

  “你喜欢这里,就好。我九哥早早去世了,看到你,我不由想起他,”陈安之的表情恢复了漠然,但目光却忍不住仍是温柔地停留在陈望之脸上,“你真的很像他。”

  “对不起,我……我不认识你。”陈望之轻声道,“我……”董琦儿再度扶住他的小臂,强行将他带离。陈望之走出几步,回头看到陈安之眼角沁出一丝泪花,禁不住说道,“你、你很好,你来找我罢……”陈安之朗声道,“好,我有空,定会再来见你。”

  本是热热闹闹谢恩赏花,谁料沉默收场。陈安之不再哭闹,平静出宫。宇文彻实在吃不准这位公主心中想些什么,去万寿宫,陈望之蜷成一团睡得格外香甜。“他没说什么?”宇文彻问董琦儿,董琦儿忧愁道,“殿下说,见了公主,不舍得她走,可又不认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宇文彻y-in郁,又道,“昨夜他睡着了?”

  董琦儿道,“殿下最近嗜睡,想来春困罢。”

  宇文彻道,“睡着了就好。”当下离开万寿宫,去太极殿处理奏折,一直到东方既白。临朝听政后,才用了午膳,便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你怕什么?”陈安之对谢渊冷笑,“我不过是来求恩典的。”

  宇文彻屏退左右,西厢唯剩他三人,“求恩典?”

  陈安之道,“以前,我出言不逊,还是那句话,你要杀我、要罚我,悉听尊便。”她突然跪下,俯身行大礼,“我只求你……放了我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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