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头歌 作者:卜做人了(下)【完结】(4)

2019-05-14  作者|标签:卜做人了

  秦弗道,“这时辰尚早,离天亮还早着呢。君上今日不临朝,不如再歇息片刻。”

  宇文彻道,“朕倒真是有些头昏。”忽然慢慢坐起,撩开垂下的罗幔。秦弗忙凑上前,赔笑道,“君上不是头昏么——”

  宫室内看不到外面,几盏长明灯,静静地燃着豆大的火苗。“下雪了么?”

  “下……也不算下雪,飞了几星雪沫子。”

  宇文彻复又躺下,然而满腹思绪万千,哪里睡得着。便忍着头晕起来,对秦弗道,“朕去看看狸奴。”

  正是五更时候,彤云密布,朔风如刀。

  宇文彻戴了风帽,走到廊下,停下脚步,往宫门的方向望了一眼。然而很快他就继续前行,再不回头。紫极宫内燃着西厢同样的熏香,犹如置身花团锦簇的春光之中。几名n_ai娘围着摇篮,见到宇文彻,纷纷下跪行礼。

  “诸位辛苦,请起身。”宇文彻走上前,只见狸奴躺在摇篮里,闭着双目,睫毛又长又密。心中顿生怜爱,伸手要抱,一名唤作柏氏的n_ai娘怯怯道,“君上,小殿下哭了半宿,才睡下,最好……”

  宇文彻连忙收手,蹙眉道,“哭了半宿?还是发热?”

  柏氏道,“小殿下服了药,不发热了。也能吃下r-u汁……就是哭泣,抱着哄也没用。”

  宇文彻走到正殿,坐下,问柏氏道,“朕不懂照顾婴儿,你们很有经验。他以前不是很安静的么,为何忽然哭闹不睡?”

  柏氏道,“许是……昨日吓到了。”

  “吓到了?”宇文彻想起陈望之拎着狸奴的样子,不禁沉了脸,对秦弗道,“董琦儿呢?不是让她过来服侍狸奴的?”

  秦弗道,“禀君上,董内司伤风,怕传染给小殿下。”

  宇文彻道,“让她过来。”又问柏氏,“你口齿伶俐,来讲一讲,昨日……昨日那人,是怎么吓到狸奴的?”

  柏氏偷偷抬起眼睛,见宇文彻脸色不愉,急忙垂下头,道,“昨日本来好好的,突然,董内司带着那、那位郎君过来。奴等不认识那位郎君,但他是董内司带来的,又穿着宫里的衣服……”

  “你们就放他进来了?”宇文彻道。

  “他来了,起初也没做什么,就是不吭声,什么也不说,直勾勾地盯着小殿下看……看来看去,那眼神有些骇人,奴怕了,请他离开。董内司说不妨事,看几眼就好。可他……那位郎君,突然用手去摸小殿下的脸和脖子,很是用力,奴等吓坏了,正要阻止,他一把将小殿下拎了起来……”

  宇文彻越听越是烦躁,“他用手摸狸奴的脸和脖子?”

  柏氏点点头,“对。”这时另一个n_ai娘刘氏附和道,“那位郎君不但摸小殿下,看他那样子,简直是,简直是……”

  “简直是什么?”宇文彻站了起来,“你们说实话。”

  柏氏和刘氏对视一眼,互相摇了摇头。宇文彻刚要开口继续询问,秦弗带着董琦儿走进紫极殿。董琦儿脸色蜡黄,两眼红肿,一副泫然欲涕的模样。慢慢跪下叩首,宇文彻道,“董内司,你来说说,昨*你带广陵侯来,究竟意欲何为?”

  董琦儿哽咽道,“广陵侯想看一眼小殿下,奴便带他过来了。”

  宇文彻哼了声,“看一眼?他做了什么,朕看的清清楚楚。”

  “不是这样的,君上,广陵侯他、他马上就要出宫去,听闻小殿下贵体微恙……”董琦儿轻声啜泣,“他就是过来探望一番而已,万没有其他意思。”

  宇文彻默然,看了看柏氏和陈氏,又看了看董琦儿,道,“幸而狸奴福大命大。”说罢强撑起身体,道,“你病了,自去养病。病愈再过来侍奉狸奴罢。”

  董琦儿谢了恩,将要退下,宇文彻道,“那些东西,都给他带上了?”

  董琦儿一愣,含泪道,“都带上了。”

  车马粼粼,陈望之抱着手臂,昏沉欲睡。

  “殿下。”耳畔响起崔法元的声音,陈望之懒得动弹,轻轻地嗯了声,聊作回应。

  “殿下,咱们要出建康城了。”崔法元道。他本是凉人,偏偏改了个混淆视听的名字。自称原来是期门仆s_h_è ,此番派到陈望之身边做郎中令。陈望之心知肚明,这人名义上是保护自己的安全,实际则行监视之职。“您不再看一眼了?”崔法元天生嘴角上翘,好似非常和善,总是笑眯眯的弯着眼睛。“雪停了,太阳马上就出来了。”

  陈望之淡淡道,“不看。”

  崔法元道,“那您休息罢,离着泰州还远。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唤臣便是。”

  陈望之眯起眼睛,“你什么时候动手?”

  崔法元笑道,“殿下说什么玩笑话呢!”侧过身体,掀开一丝垂帘,被冷风吹得一抖。陈望之将缩起腿,貂裘上还浸润着沉水香的气息,宛如丝丝缕缕的游魂。

  马车缓缓地驶出北篱门,陈望之置身于斑驳的幽梦中,仿佛听到了熟悉的调子。

  “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

第79章

  泰州地处建康东北,隔江遥望。三日后,宇文彻收到崔法元的密报,言说广陵侯业已泰州,只是右臂不知何故受伤,请了大夫诊治,乃是肘部轻微骨裂,上了药休养数月即可无虞。

  宇文彻微一沉吟,来回踱了几步,低声道,“好端端的……”转身对沈长平晃了晃手中的那页纸,“是他。”

  沈长平坐在下首,明知故问道,“君上所说,可是广陵侯么?”

  宇文彻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他人在谢渊府里。朕这个任命下得仓促,十天半月,哪里修的起一座侯府来。”

  沈长平沉吟道,“其实,旧齐的封国皆虚衔,遥领封地。譬如博陵王高氏,府邸便在京中。如今建康城中的侯王府到有几座,稍加整修便可居住。”

  宇文彻道,“罢了,朕不过是随他的意。朕想起来就头痛,不知该如何安置他。”看了看掌心,笑道,“还有几日就是除夕。这一年朕过得沉重,须得好生乐一乐。说些别的——泰州水陆要津,挟制京口,据长江天险,乃兵家必争之地。朕老早盘算着,得安排个得力的人去管那里。现下各处乱糟糟的,泰州刺史么,朕不是很满意,就让大谢去做这个都督罢。”

  沈长平道,“大谢心思沉稳,定不会辜负君上的苦心。”

  宇文彻摆摆手坐下,垂着腿,秦弗奉上r-u茶,他就着抿了抿,又道,“北边也是缺人。很多人带兵可以,为政却是没那个心思。江州刺史的缺还没补,真是一步一个窟窿。沈卿,朕苦恼得很哪。”

  沈长平抬眼望去,宇文彻鬓边零星几根白发,触目惊心。忙道,“君上为民挂怀,何愁仁人不至。君上的辛苦,臣等看在眼中,记在心里,臣——”

  “沈卿也学着说这些话,怪无趣的。”宇文彻道。

  沈长平连忙下跪,“君上,臣所言皆发自肺腑,绝非那等口是心非之言!”

  “朕没别的意思,起来罢。”宇文彻要搀扶沈长平,不小心碰到掌心伤处,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沈长平犹豫片刻,道,“君上要保重贵体啊。”

  “朕何尝不想保重,可哪有那个功夫。”宇文彻盯着掌心,“这几日,狸奴夜夜啼哭,用尽了办法哄,也毫无效果。都说怕是吓着了,他还小,魂魄不稳。”

  沈长平道,“小殿下夜啼,许是r-u母照顾不当。”

  “朕不喜欢以前的那几个,朕让她们来,是照料狸奴的。她们倒好,惯会学了些有的没的……朕新换了几个老实的r-u娘,着人看管。”宇文彻念及幼子,不禁心痛,“狸奴本来圆乎乎的脸蛋,睡不稳当,瞧着腮都陷下去了。他才这样小,沈卿,朕看着他,真是难过啊。”

  第二日,宇文彻召段天赐入宫。段天赐带了两名随从,进殿下跪,宇文彻笑道,“请起。今日请罗巴来,有事想求。”

  段天赐道,“岂敢。君上有何吩咐?”

  宇文彻道,“朕的皇子,近日睡不稳,吃不下,他才一个多月大,服了药也不见效。朕听说,小儿魂魄不稳,极易受到惊吓。他前些时候被吓到过一次。所以想请罗巴来,看看有没有办法。”

  段天赐道,“婴儿刚出生,三魂七魄,尚未就位。一旦受惊,若是走了魂魄,确实容易啼哭。不过,臣须得见小殿下一面,方能判断。”

  宇文彻道,“好。”带着段天赐和随从,一行人来到紫极殿。刚走到殿外,便听到狸奴的哭声,宇文彻道,“听,就是这样,不停啼哭。”及到殿内,只见狸奴哭得小脸通红,宇文彻连忙抱起襁褓,柔声道,“狸奴不怕,父皇来瞧你了。”

  段天赐仔细端详狸奴,过了一会,道,“君上,臣要在这殿中走一走。”

  宇文彻道,“罗巴请便。”那段天赐便捧着一样法器,一面走,一面念念有词。如此绕了一圈,对宇文彻道,“启禀君上,以臣看,小殿下并非吓着,这殿中也没有什么东西加害小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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