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尘香风天行+番外 作者:忙里偷闲【完结】(11)

2019-05-14  作者|标签:忙里偷闲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怅然若失

小鱼不说话,脸有点红,很温顺地点点头起身走开了。

端了汤羹过来服侍我吃下,我漱了口转身躺好。小鱼拉下帐子,吹熄了灯出去。

黑暗中,听着外间小鱼走动上床的声音,我又想起了竹儿。

第二天一早,我就在小鱼和一大堆下人的伺候下起了床,梳洗妥当用早饭。七个碟子八个碗的端上来,五颜六色的摆了一桌子,放眼望去,倒也算得上样样精致,各个新鲜。管家亲自拿着筷子,端着小碟站在桌子边上为我布菜。我是半点胃口都没有,他夹过来三筷子,我都吃不下一筷子。

就这样,我一个人坐在桌前勉勉强强地吃着,管家一脸严肃地忙着,周围一圈随时等候吩咐的下人屏息静气静悄悄地站着,一屋子人把个饭吃得跟过堂似的肃穆。

我很久不这样吃饭了,多少都有些不习惯。一顿饭吃下来,都没弄清楚吃饱没吃饱。

吃过饭,太阳正好上了屋檐,在管家的安排下,我前呼后拥地来到前庭落座。

成群的下人早被管事的召集过来,分门别类地站好,等着给我请安。

不知道按了什么阵法,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插着,一排排的、黑压压站了一院子,一脸期待又紧张地等着听我训话。

我穿着一身家常服装,里里外外都是贡品绸缎所制,戴了个掐金丝镶美玉的水貂皮帽子,裹了厚厚地雪狐皮袍子,怀里抱了青瓷提梁手炉,脚上是软底鹿皮矮靴,坐在正厅门廊下的太师椅里,从头到脚一身富贵,正好供人景仰膜拜。

虽然睡了一夜,但感觉比坐车还累,全身上下哪都痛。

管家想让我训话,我强打精神,摆摆手,让管家代讲。

管家想让我知道他治家有方能力不俗。得了我的指示,立即站到台阶前,清清嗓子,开始长篇大论滔滔不绝,表衷心、立规矩,回顾过去,展望未来。

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规矩,一套一套的。什么地下不许有半个树叶,窗台上不许有一指头灰……大门上的要机灵,二门上的要勤快……。我听得头直痛,也不知道这么多规矩,到底是立给下人做的,还是立给我听的。如果他这些规矩真管用,还用得着今天非要当着我的面来念?可见不是什么管用的规矩。

算来我在这府里住的时间屈指可数。反正这管家连同这府邸都是陛下他赏给我的,我从来没当这里是自己的家,也就由着管家他们折腾。只要别闹出格,我都不管。

趁着管家狐假虎威指手画脚口沫横飞的当口,仔细看看下面众人。发现竟没几个能叫上名字的。这也怪了,三军将士,十几万的人,有职务的不下七八千人,我巡营的时候,随口都能叫得出他们的名字,说得出他们的家乡。……怎么自己府里这二百多号人,就叫不出几个名字来呢。

罢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认吧。

回京第三天,终于等到了圣旨。叫我去宫里,御书房说话。

收拾了心情,打点好仪表,坐了车到宫门口。换了软轿,到御书房门外。门口通报了,让我进去。

低头走进门,穿过外间,到里间门内,跪下行礼:“微臣风天行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赐座。”平平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起伏。

立刻有人端来椅子放在我旁边。

“都下去。”轻轻一句话,原来屋子里伺候的人顷刻退得一干二净。

坐下,抬头看他,他正在书案上埋头写着什么,没有停笔的意思。他的脸颊消瘦了许多,眉头紧锁。我看在眼里,心里止不住的怜惜。

一炷香的功夫,他写完了,把写好的东西收在一边。抬起头来看我。

几个月了?从两军阵前的远远凝望,到现在的隔桌相对,仿佛经历了几千年,轮回了多少代。内心里,我是期盼着这一刻的,而同时,我又惧怕这一刻的到来。

我静静地望他,心潮起伏。

他静静地望我,目光深邃。

“风大将军的伤可全好了?”关切温暖的声音。

然而只这一句话,我便被活活抽干了全身的血,下了阿鼻地狱,死无全尸,万劫不复!

他叫我——“风大将军!”

“风大将军!”不是我的陛下对我的称呼!那是当朝皇帝对臣子的称呼。我的陛下之前都是叫我“阿行”的。

今天,他居然叫我“风大将军!”,他居然就这样用一个皇帝对臣子的称呼把彼此推开。

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我和他之间,立起一道墙。坚冰一样,看似无形却触手可及,看似无为却让人遍体生寒。我和他虽然同处一个屋檐下,我看得清他龙袍上的每个鳞片,而两颗心却已经远隔天涯。

深深的吸气,咽下满口苦涩,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陛下可是在怪怨臣么?”

“朕没有怪怨任何人,”他别开眼,不看我,声音轻飘飘的,不是往日的从容。

“陛下唤臣来,不是因为臣辜负了圣恩么?”我死盯着他,我不甘心。

“朕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好得怎么样了。”他的目光转过来,匆匆在我脸上扫过,立刻转开。

“臣的伤,已经都长好了。……只是左臂损了经脉,拿不得重物,今后再不能上马提枪。”我淡淡地说,不带一丝伤感,心里已经接受了事实。

他的目光迅速转到我脸上,不再转开。我迎着它,心里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

缓缓起身,上前一步,掀起袍服跪倒在地,“臣请陛下,恩准臣辞去大将军职务,回家休养。”我退一步,是不是,就可以化解你的担心。我退两步,是不是,你就可以彻底安心?!

他霍然而起,绕过龙书案,来到我面前,蹲下身,双手抓住我的肩头低吼:“阿行!”声若哀兽,肝胆具裂。

被那力道带动,抬起头望他。

眼中他的剑眉星目,模糊不清,双肩上他的手臂,抖个不停。

下一刻,他拥我入怀,将我紧紧搂住。我伏在他肩头,闭上眼睛。呼吸间是他的气息,耳畔,是他的心跳。我紧紧紧紧环抱他的腰身,我拚尽全力收紧手臂,却觉得怎么收,都收不紧。

许久,我抬起头,望进他的双眼,“就这样吧,这样,对你我都好。”我吸口气,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我眼底的绝望。

他双手捧起我的脸,对上我的眼,我看见他的脸上也是泪,他的眸中,也是彻骨的痛:“阿行,是我亏欠了你。”他的唇在抖,他的话说得断断续续有如叹息。

苦笑:“别说了,这话我不爱听。”不是第一次听了,听一次,伤心一次。越听越伤心。想问你什么时候才能不亏欠我呢?我要的,从来都不是你的歉意。

他见我这样,也只好笑笑,收拾心情,拉我起来,一起去旁边的榻上座了。捏了我的手臂肩头问我那里还痛不痛,是不是还在用药。穿得暖不暖和,下人们伺候得可还尽心……

我一一答了,让他放心。

他本想留我下来一起用膳,皇太后那边却刚巧派人传了话叫他过去。我本来也没心情跟他吃饭,就告辞出来。

也不坐轿,也不提灯,一个人,就着夜色,沿着宫墙间幽静笔直的青砖路,慢慢地往外走,慢慢地想,十年的回忆,璨若星河。

眼前浮现的,都是他的样子:凌波诗会上的,武举考场上的,朝堂宝座上的,杀场战马上的,……

袁瑭,袁龙宜,我在舌尖轻语他的名字,心头滚过一阵颤抖。对着这个字字飞扬的名字,我听见自己的心在呻吟:你知道的,我一直想要,与你一起,并马而行。有柔风,有白云,让我倾听你的笑声,让你知道我的快乐和感激。……我要的,不过是两个人的幸福!

我咬紧牙,抬头望向黑沉沉的天空,让眼中的润- shi -随风飘走。

我尽力了,我争取了,我凭自己的本事,问心无愧地站到了你身边。我本以为,这样就可以离你近些,离幸福近些。…… 然而朝我迎来的,日复以夜,却都是一些不被料到的安排,不可逾越的障碍。将我和你慢慢地、慢慢地隔开。让今夜的我,终于明白:所有的悲欢都已成灰烬,任世间哪一条路,我都不能,与你同行!

第十一章

出了宫门,小鱼、还有府里几个下人守着车子等在那里。见我出来,忙上前搀扶。**在小鱼肩上,全身无力,几近虚脱。众人一阵忙乱,总算把我安置好。我闭目歪在车里软榻上,靠坐在小鱼怀里一动不动,小鱼拿了手帕为我擦额头的汗。

“这么冷的天,将军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天啊,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小鱼一边把手炉塞进我手里,用手掌捂住我的手背按在炉子上暖着,一边吩咐车子快走,另外派快马回去通报管家安排人请太医。

回了府,什么话都不说,洗澡,换衣,上床,睡觉。头晕得厉害,混混沉沉的,一时冷,一时热,不知道太医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床前人来人往,帐子被掀来掀去,脚步声乱七八糟,我的手腕被人按了又按。外间屋里不时有人压低了声音说话,戚戚喳喳地听不真切却很惹人心烦。

我在床上辗辗转转,梦里都是破碎的镜子。一会儿是北庭王的刀闪着蓝光刺过来,只剩刀柄在我心口,一会儿是风中的灯笼,破得不成样子却没有熄灭,诡异非常。……听见竹儿叫我喝药,我凑过去,发现端碗的手竟是森森白骨。……我转头狂奔,……前面是武举考场,阳光明媚……松口气,正要上场的时候,忽然找不到我的枪,……正四处乱走着,突然看见我的伤腿被斩断在草地上,断口处血肉模糊,……往旁边看,满地的鲜血正向我汇集过来,眼看就要淹到脖子,我惊得满身冷汗,却哭喊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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