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两公里的距离，金南俊才找了个隐蔽的地点，爬上了岸，在一处岩石后面换上了塑料袋里的衣物，换了一个背风处歇了半个小时，便往公路走去。搭上去市里的巴士的时候，已是清晨，车厢里都是昏昏欲睡的乘客，车载电视上正在播放新闻——昨夜警方在釜山港查获一艘偷渡船，共羁押35名偷渡客，另有5名跳船潜逃，警方正在全力搜捕中。
那个距离，一般人存活希望不大，但是受过特殊体能训练的人，就不同了，只要能上岸，便能逃脱。金南俊放下心来，看着窗外掠过的碧海蓝天，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回家了，多年漂泊，是不是也终于能够画上一个句点了……他弯弯嘴角，靠着椅背，阖上了眼睛。
第28章 Chapter 28
Chapter 28
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田柾国戒备地接起，听筒里传来一个熟悉的沙哑嗓音，语气中带着恶作剧般的笑意：“请问是田柾国先生么？有一个您的快递到警察厅门口电话亭了，请您下来签收一下。”
田柾国喉头一哽，缓了几秒，才沉声道：“请稍等一下，我马上下去。”
他刻意压着步子，像往日一样，下了楼，出了警察厅大门往左。远远就看到一个白T恤、牛仔裤的男子，正靠在红色的电话亭外，望着路边的大树发呆。
想起多年前的那个清晨，他瘫坐在酒店的沙发里，看着身边的躯体一点点流干了鲜血。比起害怕，他更迷茫，他不确定用罪恶的方式消灭罪恶算不算正义，也不知道被生活摧残已久的父母是否能承受再度失去儿子的悲痛，更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是否还有别的出口。那时，是这个男人，像天神般降临。伸手抓住了他，擦干了他满手的血污，让他拥有了新的人生。
如今，他找回了最初的自己，能重新堂堂正正地活下去。可是这个男人，却只能像今天这样，以匿名的方式出现在他的人生中。田柾国一步步走向他，眼眶微酸。
金南俊伸手摸摸他的脑袋，道：“多大的人了，可别在这哭鼻子，怪丢人的。”
田柾国任由他揉了好几把，才吸吸鼻子道：“风大，进沙子了，你别自作多情。”
金南俊知道他还在生气当初送他回韩国的事情，便呵呵笑起来：“我去了伯父伯母那里，说你当上警察了，可见我的决定也不是太糟糕吧！”
田柾国扫了一眼周围，欲言又止，拿起手机打了一串字，递给金南俊，压低声音道：“这里说话不方便，你去这个地址，我下班后就过去。”
金南俊记下密码，点点头，冲他挥挥手，转身欲走。田柾国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拽住他，补充道：“我和珍哥住在一起。”
“我知道，我就是来跟你要地址的，”金南俊一脸坏笑，连原本甜甜的酒窝都透着一股歹意。
田柾国撇撇嘴，放他离开。
金硕珍回本家的路上收到田柾国消息，说家里有个重要的U盘，让他亲自去拿，免得被弄丢了。田柾国一贯细心谨慎，金硕珍虽有狐疑，仍是叫司机绕到了公寓。开门看到沙发上的身影的刹那，他心道：果然有猫腻！
那个男人听到声响，起身看着他，脚步却不动，手里把玩着一只苹果，鲜红无比。
金硕珍见过他伪装成东南亚毒枭时的肃杀冷峻，见过他恢复警察身份时的坚毅决绝，也见过他为人兄长时的纯真善良。此刻，那笑脸依旧，那酒窝仍深深地嵌在记忆中的位置，却有什么东西，分明的，不同了。他眼中的狡黠有些陌生，金硕珍忽然觉得这一瞬间，这个男人好像某种站在正义和邪恶边缘的生物，浑身散发出一种诡异的气息，让人分辨不出善恶。
重逢的欢愉和久别的悲伤同时涌上心头，却混合成了莫名的怒意，金硕珍把手里的西服摔在脚下，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质问道：“这么耍着人玩，是不是很有趣？！”
金南俊任由他扯着自己的领口，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反而笑容更深。
金硕珍越发生气，心中只想破坏、只想撕碎这笑容，最终愤怒将他的理智淹没，他拉进金南俊的脸，吻上了他的双唇。好像期待着甘霖的沙漠一样，金硕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渴望。
金南俊双唇的触感和他干燥粗粝的双手截然不同，带着莫名的柔软，却比他温暖的手心更加炙热。这炙热烫得他心头一跳，恢复了神智，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双手和金南俊的脖子，都被勒得通红。
理x_ing恢复得很快，但失态已经无法挽回。他有些绝望地松开了金南俊的衣领，想退回到几分钟前的时空中去，做个体面人。可惜未果。金南俊一把抓住了他渐渐垂下的手腕，反将他拽得更近，金硕珍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和自己的气息交织在一起，难舍难分。
只见金南俊歪头盯着他，笑得不怀好意，戏谑道：“金硕珍，你从来没有吻过男人吧？”
他张嘴欲言，但金南俊并没有给他任何机会，就用滚烫的双唇封住了他的回答。很久以后，金硕珍再回忆起来这一刻，只觉得这是一个过分绵长的吻，最初只是轻轻的试探，渐渐变成了唇齿的纠缠，最终在舌尖焦灼难耐。
衣衫渐渐凌乱，他感觉那个人的双手在他的身上游走，温暖抚摸，却让人感到压抑。金硕珍不满地挣扎了一下，却引来了滚烫唇齿，在他身上肆无忌惮地啃噬。
不知怎么，金硕珍忽得想起，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年夏天，天气热到叫人发疯，虽然母亲每天都在认真工作，但家里还是连空调都买不起，他只好躺吊扇下面，让不够凉爽的气流尽可能地吹过自己，可是身体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燥热，让人恼怒而绝望。他渐渐消沉，只好一动不动地呆呆躺在那里，仿佛只是眨眼的瞬间，再睁开的时候，他的整个世界便天旋地转。那是他生平第一次中暑，现在，仿佛是第二次。
他的思绪又回到眼前，可是视线里好像蒸腾起了大片的水汽，越来越迷蒙，他的意识也正在一点点的涣散，崩塌。他用力抓住最后一片理智，挣扎着将它拽进脑海中，突然在上面读出了那个难解的答案，在正义和邪恶的交界地带的眼前的这个男人，原来，叫做，欲望。
他无奈一笑，丢开了那最后一片理智离，也彻底放弃了自己的身心，任由这个男人随意摆弄。
恍惚间，金南俊好像咬上了他的耳垂，锋利的牙齿轻轻摩擦了一番，才意犹未尽地问道：“金硕珍，我是不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金硕珍回身圈紧了他的腰身，将自己嵌进他的怀抱中，舌尖摸索到了他的脖颈，狠狠咬了一口，呢喃道：“也是最后一个……”
第29章 Chapter 29
Chapter 29
夜色渐渐深邃，透进窗里的灯光有些迷离。金南俊单手撑在身侧，借着幽暗的光线，看着怀里睡颜，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地，兀自微笑了半晌。
金硕珍不知道咕噜了句什么，翻了个身，脸庞贴近了他的胸膛，丝毫没有醒来的打算。金南俊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轻轻吹了吹他的耳朵。金硕珍被他的气息弄得发痒，半梦半醒间想要躲开，却反而往他怀里更深处钻去。金南俊被他一蹭，胸中瞬间窜上来一股虚火，心里不禁后悔，没料到竟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连忙隔开他，往后躲去。
金硕珍被他一推，缓缓睁开了眼，只见金南俊已背对他坐在床边，虽然看不到表情，可看身形有些僵硬。金硕珍眨眨眼睛，才慢慢恢复清醒，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心中忽然有些不安，便故意冷了声音问他：“你可是后悔了？”
金南俊轻咳了一声，转过脸来看着他，一语不发，眉间似有怒意。金硕珍这才见他脸红得像一颗苹果，尤其是耳尖，仿佛一把就能掐出鲜血来。他琢磨了几秒，突然顿悟般笑了起来。可金南俊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他也不好太过分，只把脸埋在被子里，笑得整张床都抖了起来。
金南俊铁青着脸，索x_ing扑了回来，一边将他的脸从被子里挖了出来，一边伸手握住了他。金硕珍笑声戛然而止，涨红了脸看着他，咬牙道：“君子不乘人之危！”
金南俊松了手，只将他抱了个满怀，翻身平躺在床上，笑道：“我万里漂泊，千里逃亡，身心俱疲，弱小可怜又无助，一口热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你又掐又咬，还这般那般折腾了半宿，一条命都快没了。你摸着良心说，到底是谁乘了谁的危？！”
见他这般强词夺理，金硕珍本欲反驳，但余光扫到他的肩头，昏暗的光线中那伤口越发狰狞。心中大为不忍，到嘴边的话，就这么咽了下去。怕他受不住自己的重量，金硕珍单臂撑起身体，往一侧挪了挪，但心里却贪恋他的温度，不忍离去，便用手拂过那伤口，轻轻问道：“还疼么？”
金南俊轻颤了一下，捉住了他的手，低声道：“见着你，就不疼了。”
见他又没了正形，金硕珍翻了个白眼，就要下床。金南俊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了他的腰，将他按在怀里，忙道：“真的。”
金硕珍伏在他的肩头，端详着他的侧脸，轻声道：“我倒是巴不得自己有这神力，这世上也能少些人受苦受罪。”
金南俊轻轻拍着他的背，道：“我年轻的时候，觉得万事须要尽善尽美，才能谈得上幸福二字。后来，见多了生离死别，才明白，那不过是年少时候的无知罢了。世事若是都能尽善尽美，活着得有多无趣！”
金硕珍抬眼看着他，打趣道：“那这位阿加西，以您如今的高龄，觉得什么叫幸福，什么才算得上有趣？”
金南俊对上他的视线，道：“如果，在我的内心最深处，有一件最渴望的东西，渴望到我愿意付出全部的代价。哪怕只有一瞬，能够满足这渴望。那一瞬，便是我能想象的，这世间，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