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奴 作者:七六二(上)【完结】(28)

2019-05-13  作者|标签:七六二 情有独钟 复仇虐渣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赵家军旧案不止牵连着赵王梁伦、匈奴右贤王乌珠流,父亲留下的三块虎符碎片,更隐含了楼兰秘宝与瑟明帝国的强大军备,财帛动人心,多少人想要那宝藏?
  自己一旦身份暴露,必定会处在漩涡的中心。
  千丝万缕,一团乱麻,白马眉峰紧促,太阳x_u_e突突直跳。他看了眼檀青,见对方肤白眉黑,英挺帅气,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对周望舒的计划有了个模糊的推测。
  其一,周望舒曾经出塞查案,遇到过白马军的旧部,从舅舅口中得知了一些隐情,料想以他的聪明才智,一定已经清楚了其中原委。
  其二,周望舒曾经向自己询问过“与你一同被抓的人当中,是否有一对姐妹”,当时族中的双胞胎姐妹只有自己的一对姐姐,他是想旁敲侧击,寻找“赵桢的遗孤”——要么是为了查案,要么是为了虎符碎块,要么就是为了灭口。
  然而赵王与乌珠流都欲除之而后快,周望舒找自己,必定非是为了灭口。只可惜舅舅为自己隐瞒了身份,周望舒按照错误的描述去找人,决计是找不到的。
  其三,周望舒出高价买了檀青的初夜,那价钱甚至可以为檀青赎身了,然而他或者二爷却没有对檀青动手,而是神神秘秘地让檀青去办事。
  白马联系前后,不禁推测周望舒要以檀青为胚子,亲手捏造一个“赵桢遗孤”。他要用真假参半的方式,将旧案的真相揭开。
  自己是否应当挺身而出?
  白马犹豫了,一方面,羯族人背叛过一次,自己又没有信物在身,很难取信于人。另一方面,自己藏身暗处,更能自保。
  然而他一想到檀青,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只叹是福是祸,现在都躲不过了。
  檀青被白马瞪着,忍不住抽了个冷子,抱怨道:“你别那样看我,眼睛绿得跟狼似的。”
  白马长舒一口气,“愣头青,你或许会有危险,但我会保护你。此间事了,咱们去江南寻个生计,给你娶媳妇过日子。”
  檀青云里雾里,“怎的突然说起这个,我能有什么危险?我求先生连你一并赎了,可他未作回应。但你放心,我决计不会抛下你。江南就江南罢,咱们一块儿娶妻。”
  白马哂笑摇头,给两人掖好被子:“睡觉!”
  檀青突然想起什么,一激动坐了起来,问:“你先前不是问我先生说了什么?”
  白马疲累至极,蒙头便睡,“我都知道,你不用说了。”
  “你就不能装装傻?总是这样话说半截惹人厌,我很想说啊!”檀青抓狂,无奈白马今夜已精疲力竭,翻个身就已经打起呼噜,他只能自言自语:“先生说,他就喜欢我这样、这样英气的少年郎,像个……武将,尤其是我知音识律。他还要教我骑马s_h_è 箭,读书识字,然后让我为他去办一件极重要的好事,不过暂时不能告诉我。”
  黑暗中,白马眨了眨眼,露出一片柔软的水光。


第21章 消息
  洛京繁华,清晨宜人里的沟渠里飘着美人们净面梳头所留下的香粉油脂,芬芳斑斓天女巧手织成的锦缎。
  白马早已再不寄希望于阿胡拉,可仍旧保持着对洁净的苛求。他虽彻夜未眠,翌日清晨照例五更不到便起床,抢在众人之前将自己收拾好。
  晨光熹微,白马独自走过林荫小径。
  凉风穿而过林,地上晃动着树木朦胧的碎影,叶片摩擦发出的砂纸声刮着耳廓。抬头,千万点新绿缀满枝头,始觉又是一春,又是一年。
  哗啦——!
  少年舀水净面,坐在水渠边的桃树下擦脸,对着水中的虚影说话:“当时我和愣头青同在台上,他为何不选我?还说要带我去江南。”
  然而人有愁绪,水却无言,水波浮动着粼粼金光。
  他揪了根细长桃树枝,每日都先将周望舒的锋霜影雪练上数次,树枝一点便破去一片枯叶。再折一支化作双刀,重复练习阿九那套不知何名的天山双刀。
  枝头枯叶与干花簌簌扑落,水里少年的影碎成千万片。倒影始终默然不语,白马收“刀”身侧,只能自问自答,“许是我已长大,他不认得了罢。”
  这三年,他的命运始终被别人掌握,过得如履薄冰,既要进行严苛的训练,也要应付刻薄的掌事和下流的客人,明里暗里收集消息,想尽办法寻找报仇的法门。指腹上的老茧,不是舞刀弄枪而成,便是拨琴扫弦磨得,为两文银子喝到吐出苦胆,没有尊严也没有气节,难怪周望舒不会认他。
  憋屈,难过,很多时候白马都觉得再过不下去。
  然而,当他想到自己还须拼命攒钱,托人四处寻找两个失散的姐姐,什么辛苦与耻辱,都能咬牙咽下。
  白马仰头长啸一声,用力甩掉手里的桃枝,半枯萎的暗红花瓣铺满水面,随水漂流。他抱起木盆转身离开,忽闻不远处传来男人的低沉的吼声——
  “去!莫要扶我,没、没醉!”
  声音突如其来,惊得白马失手掉落手中木盆,盆子骨碌碌滚向地处,落入茂密的夹竹桃丛。他忙不迭追过去,踏入树丛便踩到条人腿,差点吓得跳了起来。
  朱衣男人趴在岸边,右手杵进河渠,被白马甩掉的桃花枝勾在他衣袖上,枝杈纷繁如人的手指。男人怕是醉得不清,如何也甩不开花枝,以为有人在扶他,不住嚷嚷着“去!去!去!”
  白马本不愿多管闲事,只怕这人跌进河里淹死了,自己必定良心不安,匆匆忙忙帮他翻了个身:“……”
  男人刀眉浓黑如墨,正是二爷。
  白马心里怕他,可想着送佛送到西,还是忍着熏人的酒气,沾s-hi抹布给他把脸擦干净。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抬起来,可喝醉酒的人身体沉,白马刚走出两步,便被二爷带着压趴下。他又继而拱着二爷硬邦邦的胸膛,从他身下钻出来,咬着牙半背半抱着把人挪到廊下。
  白马愤愤地拍打二爷的脸,低声唤道:“二爷,你这样会着凉的。”
  二爷醉得厉害,白马表面一脸无奈,心中却暗自窃喜,手上毫不留情,噼里啪啦对着二爷的老脸一顿抽,终于将他打出了一丝清醒。
  “白、白的……淹死鬼?没醉!”二爷一把攥住白马冰凉的手,嚷嚷:“你!打我!我……我让我大、大哥揍你!”他显然还是酒醉未醒,睁着眼胡言乱语。
  “起来吧,太阳都晒屁股了。”白马毕竟是个少年,多少有些玩心,不敢明着骂人,趁机嘴上占他便宜,“说说,你是疯乞丐,还是老流氓?”
  “爷是疯……乞丐?”男人眉峰紧蹙,似乎是在思索,一面喃喃自语。
  眼看旭日东升,稀稀拉拉的人朝水渠走来。
  白马低头,将耳朵贴在二爷唇边,听他说:“大哥,别走。”
  “你大哥是谁呀,那么厉害?”白马好奇,二爷与周望舒天差地别,必定只是结义兄弟,他如果有个大哥会是何等模样,为何令这疯疯癫癫的男人如此挂怀。
  “这、这你都不晓得?老子的大、大哥,是大名、名鼎鼎的大、大哥,赵、赵……找不着了。大哥?”二爷半醉半醒,舌头打卷儿,半天说不清楚。不知他是否做了恶梦,突然挣扎着坐起,大喊:“大哥等我!”
  二爷腰身好,呼吸间惊起而坐,白马未想他醒的这样快,根本来不及退让。两人几乎是脸贴着脸,四目相对,嘴唇碰在的一处。
  梆——!
  白马手中木盆应声落地,涨红着脸蹿出老远,头也不回地跑了。
  二爷醉眼朦胧,望着少年落荒而跑的背影,目光由呆滞转为清醒,再转为不可置信的惊异。日光落下,他两眼瞪得像只波斯猫,那对琥珀色眸子晶莹闪光,仿佛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白马慌慌张张跑到房中,啪地把门拍上,狠狠擦了两下嘴。
  房里,檀青已经不见踪影,他的衣物还在,惯用的琵琶却不见了,地面上残留着隐约的脚印,想必已被人接到后院的贵客居所。白马扯开衣服扇风,坐在桌边一面喝水一面擦嘴,总觉得唇上沾了酒气,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
  他越想越气,恨恨地放下茶杯,却并未听见陶杯碰撞木桌发出的声响,目光落在茶盘上,只见杯子下面压着一张Cao纸。
  纸上画了一个青瓜、一个马头,背面是一棵毛茸茸桃树,朔月在中。——白马不识字,这是他和檀青的暗语。
  “铛——铛——铛——!”
  院子里,铜锣三响,美貌的少年少女身着天青色的练功服鱼贯而出,开始苦练才艺。
  白马将Cao纸团起来塞进香炉,倒了些白水进去,逃命似地推门而出,一口气跑到练舞的偏院。
  冯掌事手里软鞭子照面抽来,不留痕迹,却疼得钻心。数十名舞者被赶到一处,先开经络、再练动作,日光渐盛,众人的衣服也都差不多s-hi透。
  到此为止,是做好了基本的日课,掌事打开记录用的书卷,笔锋轻勾,道:“今日跳折腰,点绛唇你来带。点绛唇?点绛唇——!”
  “啊?是!”白马满头大汗,饿得头晕眼花,止不住地喘气,耳朵里全是自己呼吸引起的嗡嗡响。
  三年,他依旧不习惯那个滑稽的“雅号”,反应过来时又挨了一鞭。
  临江仙唱起《出塞》,古拙的旋律带出昭君那柔情与豪气交织的绚丽色彩。
  白马以背示人,只露出侧脸和闪着碧波般的绿眼睛,折起衣袖,勾起小腿,劲瘦的腰肢绷成暴雨降临时弯曲而不折的青竹。
  他不以卖身求荣、以色侍人的“小人”自视,形态刚柔并济,神意是合于自然,是一个生灵在天地间以肢体的动静彰显生命的苦难与快乐,正如宋玉所言“张弛有度,圣哲所施” 。
  歌尽舞成,余韵不去。
  “凉风习习,你却汗流浃背,在看什么?”
  二爷猿猴般扒在偏院外一颗桃树上,偷看院内少年舞蹈,冷不防周望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他一屁股摔在地上,怒吼:“走路不出声专躲人背后,你是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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