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奴 作者:七六二(中)【完结】(73)

2019-05-13  作者|标签:七六二 情有独钟 复仇虐渣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半空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将邢一善托举至半空,再提着他的脚踝,让他倒立起来,跟白马头顶贴着头顶。他体内的真气慢慢化为半透明的赤色丝线,其状如球,将他和白马包裹其间。
  真气流转不息,微光忽而闪现。
  白马感觉到那些气息顺着自己头顶的要x_u_e钻入体内,化作千万只无形的手,将他的筋脉瞬间震碎,再在刹那间修复如初,最终化入他体内,将他全身筋脉塑造成了最天才的模样。
  眼前的景象不停变换,亦真亦幻、虚实难辨的景象中,白马窥见了心法的数十重境界。慢慢的,他仿佛魂魄都离了r_ou_体,踏足幻境中愈行愈远。他知道,这是邢一善治在为自己提升武学境界。
  白马渐觉头晕,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前辈——!”
  白马挣扎坐起,想要阻止邢一善对自己舍命相救。
  可当他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早已不在青玉池中。此刻,他躺在床上,整个人几近脱力,但身体却是从未有过的舒爽轻松。
  很显然,一切都已结束。
  白马踉踉跄跄地爬下床,腿一软,摔倒在地上。
  岑非鱼听见动静,扔下手中的热水,踢开房门,两步冲到床前,忙问:“怎么了?”
  白马咬牙站起,鞋也不穿就向外冲去,发出一连串疑问:“邢前辈如何了?现在是什么时辰?我为何在这里……”
  岑非鱼从背后一把抱住白马,把他按回床上用被子裹住,道:“别闹!醒了就好,先歇会儿,旁的事以后再说。”
  白马侧脸同岑非鱼对视,从对方那不同于平时的复杂的眼神中,读出了无言的噩耗。他知道,邢一善必然是出事了。可他不愿相信,非要亲耳听到岑非鱼把那消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
  白马颤抖着声音,问:“邢前辈他,他可还好?”
  岑非鱼坐在床沿边,半晌不答话,忽而俯身,额头抵着白马的额头,低声道:“还有些烫。”说罢,在对方鼻尖上亲了一下。
  岑非鱼的吻,如同一片毛羽,若有似无地挠了挠白马的心。
  白马心跳漏了半拍,额头更烫了。为了掩饰自己动情的窘状,他撇撇嘴,喃喃道:“我可从没有这样好过。”
  岑非鱼了然地笑了,道:“救你,是老邢自己的抉择,他愿意舍命为你治病。如今,你唯一该做的,就是好好歇息,快些好起来,活下去。”
  岑非鱼没有明说,但白马却明白了。
  白马红着眼眶,似在自言自语:“怪不得,方鸿宾明明去了码头,却又不愿将我们接过来。怪不得,同邢前辈交好的四名坞主,明明与我无仇无怨,却都不待见我。怪不得,他们想方设法地刁难我,试炼我。”他双眼噙泪,望向岑非鱼,“你都知道?”
  岑非鱼点点头,又摇摇头,“起先我并不知道。”
  白马脑中一片空白,茫然地问:“后来是怎样知道的?”
  岑非鱼:“江湖上,许多人都听过解生死。当年,老邢的师娘为仇家暗算,生命垂危,他师父耗尽心血,炼制出这一套只在上古医书中曾有些许记载的宝物,拼了自己的x_ing命,将他师娘救活。他师娘醒后,发现老邢已死了两日,又用了一次解生死,如法炮制,救活了他师父。倒头来,两人都活不成了。”
  白马:“你知道他若救我定会身死,为何不劝阻他?”
  岑非鱼摸了摸鼻子,道:“私心上,我只想要你活,故而,先前我曾对老邢言语相逼。后来,我知道救你须动用解生死,便再没有强求过他。我,我……唉!我确实太自私,这事儿我对不住老邢,都怨我。”
  白马看得出岑非鱼心中亦是痛苦万分,忙道:“你别这样,我不是责备你。”
  “事已至此,不提罢。”岑非鱼摇头,从怀里掏出邢一善的小瓷瓶,倒出一粒赤血丹,塞进白马嘴里,“你已昏睡了一个昼夜,先把药吃了,旁的事以后再说,我定然知无不言。”
  白马抽了抽鼻子。瓷瓶被打开时,他就嗅到了那股极刺鼻的血腥气。可当他把这赤血丹完全吞下以后,那股血腥气却仍未消散。
  未能及时发现并阻止邢一善,令白马懊悔万分。他若事先知道,邢一善会用这种方法来为自己治病,他宁可不治!
  可一切都晚了,生死之事,是没有如果可言的。
  白马本就心细,此刻,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面前的赤血丹上,不禁生出疑惑:这小小的药丸,竟有如此浓烈刺鼻的血腥气,难不成此物竟是以人血炼成?而且,二爷方才支支吾吾,未能言明他是如何得知邢老前辈的打算的,他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赤血丹,试毒。”白马抬头,打量着岑非鱼,“你脸色不大好,但是,你并没有中毒。”
  岑非鱼被白马看得发毛,别过脸去,起身准备离开,道:“你且歇着,一切等好了再说。”
  白马一把拉住岑非鱼,见他袖口、衣领都十分熨帖,衣衫整整齐齐,更觉得古怪。他又想起数日前,在樟珂坞的那个夜晚,自己表明态度,愿意与岑非鱼做那事,对方却莫名其妙地跑了,夜里更是和衣而眠。
  一种恐怖的情绪,在白马心中油然而生。
  岑非鱼看白马一对绿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个不停,知道他定是已经猜出了什么,慌忙寻了个借口,意欲脱身。
  白马用力拽住岑非鱼,狠狠地把他摔到床上,翻身跨坐在岑非鱼身上,三两下扒了他的衣服。
  “你……”白马见了岑非鱼的身体,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破口大骂,“你他娘的还想瞒我!”
  岑非鱼的身上,有些什么?
  数十道刚刚结痂的刀口子!
  白马不用想也知道,这就是“试毒”——以试毒为借口,邢一善从岑非鱼身上取血,炼制了这一瓶血腥刺鼻的“赤血”丹,是真正的赤血。
  三十余年刀山火海里闯荡,从未受过伤的岑非鱼,如今为了白马,亲手将自己割得满身伤疤。
  白马看着岑非鱼身上的伤,双肩剧烈地抖动,低着头,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打在岑非鱼滚烫的胸膛上,“你……他娘的!”
  岑非鱼不知所措,只畏畏缩缩地问:“宝贝儿,你不会生我的气吧?我这没什么,都长好了的。”
  白马哭着摇头,紧紧抱住岑非鱼。
  “嗨!多放放血,据说是可以排毒的。”岑非鱼反手抱住白马,轻轻地拍打他的后背,哄小孩儿一般道,“二爷将一身毒气炼成丹药喂你吃下,你就中了我的蛊。往后,你若是敢离开我,哼哼,小心你的小命!”
  白马不言不语,止不住地抽泣。
  岑非鱼见白马没有生气,如常开起玩笑,道:“哭个屁?你现在武功比我高了,可不要总是生气,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打喽!”
  白马破涕为笑,骂道:“说什么胡话?我中了你的蛊,命都是你的了,还怎么离开你?你个混蛋、王八蛋、臭流氓、老匹夫!你对我这样好!你他娘的,对我这样好,我真不知……”
  岑非鱼亲了亲白马,柔声安抚他:“莫要大喜大悲,先把身体养好。瞧你不大点的人,往后就是天下第一了,还这样没有高手风范,要如何逞英雄?”
  “爱逞英雄的是你!”白马拍开岑非鱼,翻个身,同他脑袋挨着脑袋,一同躺在床上。
  屋外风雪满天,湖中岛屿幽静,偶有鹭鸟啼叫,除此而外,便只余落雪打在树叶上,发出的沙沙声。
  在这样静谧的时刻,白马躺着,能岑非鱼平稳的呼吸,甚至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忍不住侧过头,出其不意地亲了他一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你是我的英雄。”
  岑非鱼双眼圆睁,身下一条无形的猫尾巴翘上了天,大声地喊:“你说什么!”那声音雄浑,惊动了树梢头栖息着的群鸟,霎时间雀鸟惊飞,羽翅扑棱棱地响。
  “我说你是只大狗熊!”白马同样是一声喊,不禁失笑,旋即又开始叹息,“你说,邢前辈到底为何会对我舍命相救?你是不是真的没有逼迫他?”
  岑非鱼:“你可别污蔑我,天地良心!”
  白马钻进了牛角尖,非要想出个所以然来,又问:“那到底是为何?”
  岑非鱼:“邢家小子去了以后,老邢成了孤家寡人,恐怕是早就不想活了,谁知道呢?机缘、福运,或是看你长得俊俏?”
  白马:“世上哪会有人求死?邢前辈是舍身成仁,以死证了医道,此举令人敬佩。你不要说这些话,虽是有口无心,却还是冒犯了逝者。”
  岑非鱼肃容,道:“你说得不错,我收回前言。”
  白马摸了摸岑非鱼胸前的一道伤疤,道:“以前,我总觉得自己的命不好。此刻回想起来,生年不到十七载,我却遇到了许多贵人,刘玉、刘曜、周大侠、老麻葛、邢前辈,还有……还有一个,最宝贵的贵人。”
  岑非鱼明知故问:“是谁嘛?”
  白马但笑不语。
  再过两日,白马已恢复如常。
  他未曾露出一星半点的,对于自己所怀绝世武功的好奇,感觉稍稍好些的时候,便跑到邢一善的石洞里,对着黑漆漆、空悠悠的洞x_u_e,看了许久。
  连环坞中,由程Cao微主持,为邢一善办了场丧事。
  邢一善无后,白马自请作孝孙,为他披麻戴孝,守铺,哭灵。
  白马的悲痛半点不假,虽只相识数日,但他已经将邢一善当作亲人,当作英雄,当作真正的佛面医仙。
  余下的十一名坞主,无一人怪罪白马。甚至于先前最不待见他的何不同,再见时亦改了态度,待他亲和有礼。
  待到邢一善入土为安,再过了头七,已是冬月廿二日。
  天大寒,风雪呼啸。
  方鸿宾驾船,送白马和岑非鱼离开连环坞。
  船从雾中来,又向雾中去,拨开重重迷雾,复返尘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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