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奴 作者:七六二(中)【完结】(25)

2019-05-13  作者|标签:七六二 情有独钟 复仇虐渣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岑非鱼摇头,故作镇定地笑了起来,道:“乞奕伽会骗周溪云,可李雪玲呢?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雪玲死前所言不会是假的。”
  白马失笑:“乌珠流带兵洗劫了我的部落,杀了父亲。父亲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强撑着一双枯槁的残腿,站起来持枪对敌,被匈奴人砍了脑袋。他是站着死的。”
  岑非鱼听到此处,哽咽了起来:“他是……站着死的。”
  白马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当时,部落里的女人和孩子都被抓去了乌珠流的大营,准备卖给中原行商。母亲跪在雪地里一整夜,只为恳求同为中原人的李雪玲,让她看在我是赵家唯一血脉的份上,把我留在塞外——此去中原,山高水远,我那时才十岁,体弱经不起折腾。李雪玲起初不肯留我,在她看来,正是并州军的覆灭造成了胡汉议和,匈奴左右两部交换质子,她才不得不带着年幼的儿子远赴匈奴。她恨我,让我当奴隶、当畜生,死了也不愿让我好过。所以她骗了你们所有人。”
  岑非鱼知道白马并没有说谎,但他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他极力地想把白马的话歪曲成一个荒唐的谎言,但却找不到这份陈述中到底有什么是错的。
  他只能问:“你的意思是,乞羿伽和李雪玲都骗了我们,而且这两个相隔数百里、平生素昧谋面的人,都编出了同一个谎言?白马,你不要同我说笑。”
  事实如此,命运总是同自己开玩笑。白马还能怎么解释呢?他只是说:“我第一次见周大侠时,不知他到底有何意图,而且那时我根本不知道父亲就是赵桢,故而没有对他说实话。乞羿伽见到了假的玉符,同样没有对他说实话。李雪玲疯了,不会对你们说实话。而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那样看我,后来你又问我,我的父母是什么人,你还记得么?难道你就不曾有过怀疑,难道你就不曾在我身上看到过父亲的影子?”
  岑非鱼不敢低头,因为他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白马的后背——他的背影跟年少时的赵桢太像了,扪心自问,岑非鱼曾数次产生过怀疑。他尴尬地笑道:“记得。可当时你说你的父母都是羯人。”
  白马斩钉截铁道:“我母亲叫阿纳希塔,是祆教圣女,我想你若认识乞羿伽,必然也认识她。我父名唤柘析曷朱,他总是披散着头发,满脸胡须,我从小就没见过汉人,以为他也是羯人。”
  岑非鱼提不出别的疑问了,便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的玉符呢?”
  白马原想用在曹祭酒家捡到的那块玉符拿来诓骗他们,却发现岑非鱼就是曹三爵,当初那块玉符就是他的,这个谎便没法编圆了。何况说一个谎话,必然要用数十甚至数百个谎言去圆,白马不愿撒谎。
  他满心无奈,道:“我在云山边集上遇到人贩子,被迷晕了,醒来后已经到了洛阳城外,身上的财物全被拿走了。玉符我藏在腰带里,没了,只有靴子没被翻过。”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青山楼的后院,方才那两名看门的守卫,正淋着雨被一名撑伞的掌事训斥。
  “白马,我愿意信你,可你空口无凭,我实在不能信你。”岑非鱼带白马下马,把缰绳扔到那名掌事手中,让他帮自己把马带下去。他伸出手,似乎想揽着白马的肩膀同他一起走,但他的手在空中停了片刻,又收了回来,“赵家被诛九族,在世上留着的唯一的血脉,就是大哥的儿子了。此事我不得不慎之又慎。”
  白马牵起岑非鱼的手,对方犟了两下,没挣脱他,便由着他牵着上二楼进了房。
  白马转身关门,远远望见后院里走出来一行人,他们簇拥着一个戴着斗笠的少年。看那少年的身量和背影,似乎是檀青。
  他们要把檀青带到什么地方去?白马一时间想不明白,索x_ing先不管了。
  他递给岑非鱼一条干面巾,岑非鱼狗似的抖抖脑袋,没要。
  白马自己擦着头发,说:“你父亲知道我。”
  岑非鱼一怔:“什么?”
  白马拿出一块玉符,递给岑非鱼,道:“那天夜里,你们家的墙塌了,我捡到了这个。现物归原主,曹三爵,你的名字很有趣。”
  岑非鱼地接过玉符,这是他的玉符,是他从赵桢手里接过来,再亲手送给曹跃渊的东西,他一看便知真伪:“母亲生我时难产,父亲太紧张,原本答应她戒酒,那时偷偷喝了一些,结果母亲顺利产下我,发现他却醉倒在门外,母亲问他孩子叫什么,我父亲比出三根手指,道:三爵,我只喝了三爵。”
  岑非鱼看着玉符,能够受到父亲的英魂正在天上看着自己,他让自己相信白马就是大哥的骨血,可是这要如何证实呢?他完全没有头绪。而且,他还……跟白马相爱了,这可怎么办?
  白马笑了笑,又取出匕首,递给岑非鱼,道:“这是乞羿伽临终前给我的,里面有一个暗格。”他说着,凑到岑非鱼面前,伸出一根苍白的手指,扣动了匕首上的机关,咔的一声,暗格弹了出来,“这张青纸,就是当时赵王交给乞羿伽的矫诏。字我看不懂,但印章可能有问题。”
  岑非鱼双手颤抖,好几次张了嘴,却都没有说话。
  白马坐在椅子上,看向窗外,他知道岑非鱼信自己,可那又有什么用呢?自己拿不出信物,没有信物便无法证实身份。
  他释然地笑了笑,道:“你信不信都不要紧,柘析白马不蒙父荫而活,我只想为父平冤昭雪,这个身份对我来说,可有可无。我也不想你把我当作父亲的儿子,经历了今天的风波,我能肯定,你不是为这身份才喜欢我的。”
  “我得……”岑非鱼转身,准备走出厢房,却忘记推门,砰地一下撞在了门板上,他梦游似地打开房门,“我得好好想想,你让我……冷静冷静。”
  白马最后说了一句:“还有,我把这事告诉你,是不愿见你自责。曹三爵,没有人怪你,我知道父亲他从来就没有怪过你。”
  “别说了,你让我想想。你暂不要告诉别人。”岑非鱼说完这句话,神情恍惚地离开了。
  白马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秘密,一块压在心头许久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他觉得无比轻松自在,往床上一摊,痛快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听见有人敲门,便笑着说“请进”。
  来人是李青,他拿着一对弯刀,把刀放在桌上,继而看了看浑身s-hi透的白马,眼珠子一转,神神秘秘地说道:“耶嗨!你和二爷都s-hi身了哦?”
  白马起身道了句“多谢”,眼中精光一闪,故意装出一副对周望舒的密谋了然于心的模样,问:“你们今晚行动,明日何时回来?”
  李青随口答道:“那不晓得,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你是二爷的心上人,你自己问他不得?我问你哈,你和二爷那个过没有?听说他三十年都没那个过,哎,不晓得是不是真的哦。”
  “心上人?”白马只觉莫名其妙,李青说不知道,即是没有否认,这就意味着行动就在今晚,他随口胡诌了一句,“他那个时候特别快,也就一个呼吸的功夫吧,你不要告诉别人。”
  李青听得目瞪口呆,张着嘴跑走了。
  白马想起方才关门时看见的那一行人,他们要把檀青送走,想必是因为行动就在今夜,而且他们行动过后,应当不会再回青山楼了。
  白马想了一会儿,心里有了计较。
  他先去后厨混了顿晚饭,再顺道偷偷摸进杂役们的房间,在方才被自己揍了一顿的那两个杂役枕头底下放了两锭银子,继而收拾好东西,换了一身劲装,趁夜溜到后院。
  白马爬上院墙外的大桃树,翻墙入内,见到院子里停着几辆送菜的牛车。他顺势往地上一倒,滚至车身下,抓住车底,偷偷潜伏了起来。
  片刻后,院中走入一群人。
  白马躲在牛车底下,只看得到他们的脚,他发现这群人俱穿着黑色长靴,衣摆上绣着银线,心道,果然,他们穿得是禁军的服饰,然而,禁军绝不会在此时此刻聚在青山楼,只有一个可能——这是一群假冒的禁军,他们将混入皇宫,在今夜诛杀谢瑛。
  现在禁军的统领是楚王,怪不得他临走前会对白马说那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原是谢他留下了岑非鱼来帮忙。
  众人站定后,周望舒的声响便响了起来,他朗声说道:“为国除j-ian,只在今夜!诸位,周某在此代天下苍生、替诸多惨死于谢贼手下的冤魂,向你们道一声多谢!”
  周望舒的肩头停着一只大腹便便的信鸽,随着他一声令下,白鸽振开羽翅高飞,“禁军”们不言不语,随着周望舒话音落定,两只脚后跟用力一靠、拿手中的长戟在地上敲了数下,发出震人心魄的肃穆声响。
  信鸽冲入云霄,消失在半圆的明月中。
  夜风忽起,穿林过叶,将大桃树吹出一阵窸窣爆响。周望舒似有所觉,视线如剑芒朝白马的方向s_h_è 来。
  正在此时,风中忽然传来一股极淡的酒气。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脚步声——岑非鱼拿着一个布包姗姗来迟。
  周望舒十分惊异,但他心中仍有怒气,便冷冷地说道:“你来做什么?手上拿着什么东西?”
  “我只喝了三爵。”岑非鱼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继而把手中的布包往牛车上一放,一屁股坐上车。他拍了拍车板,振得车板底下簌簌地掉着木渣子,害得白马差点打了个喷嚏。
  岑非鱼往车上一倒,耍起流氓,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哥哥了?儿郎们,出发了!”
  众人得令,鱼贯而出,片刻后便消失在朦胧夜色中。


第61章 赌命
  暴雨在傍晚时就已止住,雨后的夕阳呈现出罕见的紫色,空中的y-in云饱含水雾,于是天幕便被晕染成了一片近乎浅灰的颜色。
  落日西沉,夜幕降临,宫城的青石板路上满地残菊,屋檐上不时落下一串积水,s-hi冷的夜风带着被碾碎的花香。青衫的宫女们提着风灯,一个接一个地从廊下走过,为宫灯添上油脂和灯芯。宫灯逐一在昏暗夜色中苏醒,橘黄的火焰颤抖着抻了个懒腰。火光打在宫娥们的脸上,照得她们那搽了一层晶莹口脂的双唇格外鲜红饱满。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25/74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