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6
李洛模糊的双眼隐约看到了许多深蓝色的军装，枪声震得他双耳发麻，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他直起身，从李斯特的怀里挣脱出来。
“是李简月的兵。”李斯特淡淡地说。他收起车顶上的防护罩，默不作声地和李洛拉开一点距离。
李洛点了一根烟，粗略地扫了一眼李斯特，发现对方除了擦破的表皮，并没受什么伤。他看向远方的火光，和前来打招呼的军部的人握了握手，寒暄几句。这人李斯特认识，麦克·弗兰德，里尔·弗兰德将军的儿子，李简月一手提拔的兵。
李斯特一动不动地靠在车上，看着他们，到了6.5级后，他的感官变得截然不同了。他听见远方微不可查的声音，对人体和机械的扫描分析完全不一样了。他还记得他抱着李洛的时候，李洛衬衣下的体温、心率、衣领上淡淡的烟Cao味，汗味和一点低沉的雪松尾调香水，那点儿香味像个小勾子，挠得他不敢再靠近李洛。
罪魁祸首寒暄完，抬眼皮看了他一眼，“上车。”有话跟你说。
李斯特叹了一口气，强行把他塞进副驾驶：“你血糖太低了。”我来开。
李简月的这一队兵是她在军部的嫡系之一，李洛几年前曾经见过他们一面 — 在李简月的晋升典礼上。他们带来了可怕的消息：全城紧急进入战争状态。高架桥只是一个点，南边和西北出现大量机器人，通讯一度中断。城内机械人接受李简月统一调配。
“现在不知道它们的控制中枢在哪里，但不会远，否则无法大量隐藏。还有，”李洛也看到刚才的机器人不全是机器人，“我问过Dr. 安德烈，他说机械人和机器人人类化不可能是疾病。这要么是目的不明的实验，要么是已经成熟的人工进化技术。”
李斯特发动引擎，跟在两辆军车后：“机械人比机器人更接近人类，是科研的理想素材。”
有人想把人类装进机器里，有人利用了他们来绞杀人类。
“为什么他们会被捉去做实验？”李洛不解地问，“是什么让他们涉险？”
李斯特说：“洛，机械人的属于私人财产，安全部是强制雇佣，付的费用是给监护人，保险的受益人也是监护人。我们的工资只是杯水车薪，监护人在得到医疗保险的费用后理应修理自己的私人财产，但部分监护人会选择私吞 — 有些机械人因此更偏爱黑医诊所。” 不然他们死不起。
李斯特的声音虽平静，抓着方向盘的手却捏弯了钢铁。
李洛从前知道有些机械人不会来找正规的修理师。他以为他们是图方便，却没想到个中辛酸不足为外人道。
李洛摆摆手让他继续讲。
“我推测宋闲可能因此在诊所被捕获 — 这是一条产业链，大量低造价的机器人和少数高造价机械人轮流实验，塞纳城那边的机器人通过某种方式控制了这批量产。如果顺着几家非法诊所查下去，应该能有证据。”
然而这些机器人的数量和质量还不够围剿人类。可能还会有更多的机器人涌现。李洛不敢细想。
驶出隧道重见灯火如白昼的城市，无数大大小小的屏幕中却重复播放着总统的录像：“我们遭受着恐怖的袭击，但希望依然巨大！机械人和军部的精英正在第一线浴火奋战！我们不会屈服，也永远不会在此停下！”
李斯特帮李洛屏蔽掉车外的声音，他面无表情又胆大妄为地摸了摸李洛的手，像是安慰他一样：“睡一会，还有40分钟到。”
***
机械人充电需要三小时，他们的睡眠时间比人类短太多。
安全部忙成一团乱，李斯特见李洛被深蓝色军装的军方的人带去检修刚刚集中的机械人，便熟门熟路地找到充电房，躺下休息。他知道时间不会多了。
这是一个李斯特不认得的地方。
他很少做梦，大多是黑白色的记忆，和程序混在一起，剧情散乱，总是不伦不类。
这次却是五彩斑斓的。或许是被压制的运算量等级突然开了一个口，他梦见了李洛。
李洛的双眼被一块墨色的布料蒙住，那是李洛给他买的第一条领带，细款，墨蓝色底竖细白条纹。
不知道在干什么，他坐在椅子上，李洛跨坐在他的腿间，下身有明显存在感的一团亲昵地抵着他的小腹，李洛的双手绕过李斯特的脖子，手腕处被绳子拴起来了，衬衣扣子松松垮垮散开了三颗。
李斯特的手指探进他的衬衣里，顺着腰往上摸，简洁有弹x_ing的肌r_ou_，柔软的腰窝，他的头埋在他的脖颈处，喉结上下抖动，勾人的烟火和雪松味。
李斯特还想要更多。
他忍不住了，指尖稍稍用力地掐了李洛一下，对方坐在他腿间的部分无意识地蹭了一下。他觉得有一团火顺着手指一路烧上来。李洛的脊椎在皮肤下微微颤抖，他把头压在李斯特的耳边，声音沙哑：“…小思，抱我。”
他抱着他，从修长的锁骨一路吻到干燥的嘴唇。
李斯特惊醒于无边的黑暗中。四处闪烁着红色警报。他扯下身上的电缆，走出去，许多人在安全部大厅里脚步起伏。他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不对，PEA和荷尔蒙不在正常水平，强行发送到机械人脑内的安全部调令命令他们立即集合准备出战。他看到大厅播报的时事新闻：城郊已被机器人占领，包围正在逐渐缩小。李洛在城郊的家也在那里。
李斯特忽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大脑中不正常的感觉，并非因为他为李洛神魂颠倒的激素水平，而是长久以来一直压制着他运算量的等级限制不见了。他环顾四周，扫描可见的机械人皆已被提升到了6.5级，强化的体格明显是李洛的制作风格。他默不作声地飞速走向集合点，在一片腥风血雨的城市里嗅出了李洛的意图。
你自由了。这是李洛给他的最后一样礼物。
但这并没有改变他走向集合点的脚步。他遥遥地看到爱丽、佐藤和张，向他们一点头。
如果他没想错，机器人此刻大举进攻，代表它们已经完成进化，准备和城内人撕破脸皮；或者是y-in谋暴露，不得不于此刻进攻。联想到之间从克拉克手上被拿走的案子，李斯特更倾向于后者。无论如何他必须活过这场战争，他还有很重要的人想见。
***
两年前，李斯特作为实习生跟着克拉克办了第一个案子。
那是一对神子教结婚三十多年的老夫妇。老头子博乐善施，花了毕生的积蓄自助着一所孤儿院，孩子们每日诵读经文，吃穿学业不愁；老妇人为此事断然脱离供奉了三十年的神子教，和老头离婚。
案子本身并不复杂。一帮被“星空”残害的瘾君子将疯发泄在了孤儿院和老头身上。一夜之间，尸横遍野。老头破碎的头颅到死都安详地枕在神子福音书上。老妇人拒绝配合调查，一月之后李斯特再去拜访时，发现老妇人已脑溢血发作身死于公寓内，尸体两周无人发现。她到临死，怀里还抱着她供奉了几十年又弃如敝履的神子福音书。
死的过于巧合，两夫妇唯一的儿子却从未现身。案件最后定x_ing为仇恨犯罪，激情杀人，老妇人则是正常死亡。
那是李斯特第一次对人类的情感产生疑虑。他正处在考人类社会兼容评测的关键期，模考均分稳定在82%以上，本来他自己已经很满意了，李洛却总在看了他的考卷后露出嫌弃的神色。沉默又嫌弃，李斯特快被他烦死了。
那是李洛也还年轻，工作之余，熬夜指导他。“人间是没有纯粹的爱情的，或者说很少 — 它们本不该存在。刚开始的激情会初见被生活习惯、分歧、差异打破，责任、工作、后代，你可以把它们替换成生活中任何一样东西。到最后你会在它们和自由之间二选一，而这就是情感消磨的时候。这条道理适用于更多其他种类的人类情感，带着这种假设去理解，你的答案会得更高分。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