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有疾否 作者:如似我闻【完结】(68)

2019-01-25  作者|标签:如似我闻

  李彻看着他,默不作声。李承化心头猛地一抖,起身走到他面前,“彻儿,你要清楚我们这么辛苦谋的是什么,同样都是李姓一族,凭什么我们就要屈居人下?这些年来,我苦心经营筹谋这些,耗费了多少财力和精力,花了多大的力气去讨好诱导淮南王一死来给我们铺路,又费了多少心血去匈奴那个鬼地方跟蛮人讲道理,你知道的,我辛苦了多久才好不容易得出今日这个局面。”

  “父亲……”

  “彻儿,父亲已经年迈了,你是我的儿子,等到我们大业已成,到那时候这一切,这江山,就都是你的了,你可要比李延贞那个废物强得多啊!”李承化急切道。

  然而李彻深吸了口气,有些哽咽地轻声开口,“孩儿知道自己总是让父亲失望,可是我不管怎么努力,都还是没有父亲的胸襟和野心。我不想要江山,我只想要静姝。”

  茶杯‘啪’地一声被狠狠掷在地上,四分五裂,李承化气得不禁发抖,“李彻!”他直指着李彻,“我不管你怎么想,你只要记住,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死得干干净净,给我收起你这副窝囊样子。从今以后,我不想再听你提起那个女人一次!”他拂袖而去,重重地摔上了房门。

  一室寂静,李彻指尖动了动,摸到袖中一个细长圆滑的物什,染着他的体温,又似乎染了淡淡的脂粉香气。他不需看,他知道那是支彤管。

  斯人已去,留物尚在。

  那日李彻接过这支彤管,却只看着她笑,明知故问,“你为什么送我这个?”

  静姝抿唇,只笑不答。

  “你去读了那首诗?那你知不知道那诗什么意思?”他又问。

  静姝便低下了头,脸上绯红,仍不说话只是笑意深了。李彻也笑,不追问了。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踯躅。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是相思诗。

  李彻缓缓委顿于地,捂住了脸,压抑着终于痛哭失声。

  作者有话要说:  静女

  《诗经 ·邶(bèi)风》

  静女其姝(shū),俟(sì)我于城隅(yú)。爱而不见(xiàn),搔首踟(chí)蹰(chú)。

  静女其娈(luán),贻(yí)我彤(tóng)管。彤管有炜(wěi),说(yuè)怿(yì)女(r-u)美。

  自牧归(kuì)荑(tí),洵(xún)美且异。匪(fěi)女(r-u)之为美,美人之贻。

第六十三章

  南境军营。

  总将张攸在门前微一踌躇,深吸了口气,才推门而入,对斜倚着桌漫不经心翻书的人恭敬道:“大人,所有人已经在校场集合完毕,只等您过去检阅。关于这些天的检兵事宜……”

  “这个不急。”楚明允打断他的话,仍低眼瞧着书,“我有事问你。”

  “是。”

  “淮南寿春的事你知道多少?”楚明允道。

  张攸垂下眼,只道:“属下不知。”

  “哦?”楚明允抬眸瞥他一眼,“你离得这么近,怎么不知道?”

  “属下与南境军的职责是戍卫我大夏疆土,而淮南的叛党是西陵王封国的内乱,何况内乱时容易有外敌趁机入侵,属下一心只有边防,没有打探过那边的事。”

  “朝中派遣援兵之时,兵部也传令让南境军赶往支援,你没见到命令吗?”楚明允道。

  “见到了。只是属下整饬好队伍刚刚出发,就传来了叛党和援军消失的消息,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撤还了。”张攸答道。

  “原来如此啊。”楚明允一手闲闲支着下颔,慢慢地点了点头,“张攸,几年不见,你倒真是大有长进。”

  “大人过奖了。”

  “哪里过奖,”楚明允轻笑了声,从书页中ch-ou出一封信来,“谎话说得天衣无缝,胆子也大了许多呢。”

  张攸从容的神色在看到信的瞬间崩解,他慌忙跪了下去,急声道:“大人请听我……”

  “闭嘴。”楚明允道。

  张攸顿时收声,埋深了头不敢看他。

  “随手ch-ou了你一本书看,恰好就发现了这封信,你说巧不巧?”楚明允慢慢打量着这封薄信,“里面写了什么呢?”

  他张了张口,半晌,只能低声道,“……大人既然已经知道了,属下……”

  “我不知道,”楚明允道,“抬起头,你来告诉我。”

  身形僵硬,张攸暗自挣扎片刻,还是缓缓抬起了脸,撞上楚明允视线复又惶惶不安地垂下眼,“信里……是九江郡守韩大人送来了千两黄金,但您也看到了,他上面只说是抚慰犒赏的心意,什么要求都没提。大人明鉴,属下虽然确实收了,可……可我没有擅用职权做些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过!”

  “你对淮南不闻不问,不就正是他要的,还需要做什么?”楚明允抬起手,手指轻轻地点在他额头,慢声道,“你们是各取所需,两相得益了,可我的事又该怎么办呢?”素白手指随着话音缓缓下滑,最终停在咽喉,指尖冰凉如刃,楚明允微蹙眉,瞧着他,“嗯?”

  张攸已然面无人色,一动也不敢动,颤着声道:“……大人,其实属下,对寿春还是知情一点的。”

  楚明允微微挑眉,“你刚才不是说不知道吗?”

  “……刚才太慌张,一时没想起来。”张攸硬着头皮道,“这事是属下糊涂,但我还没完全被钱财迷了心窍。大人英明,韩郡守是要我什么都别管,可属下心里奇怪,就偷偷派斥候去了寿春附近,想看看是怎么回事,斥候连守了好几天没见发生什么,本来以为是我多心了,结果叫他回来的那天晚上就出了事。”

  楚明允收回手,“继续。”

  张攸松了口气,忙续道:“说起来,那天晚上格外诡异古怪,半夜里城门关闭后出现许多士兵,把进出城门都围得密不透风,然后,”他脸色忍不住微微变了,“城里响起了惨叫声,一开始还很微弱,后来惨叫声越来越凄厉混乱,好像城墙里是地狱一样,再然后又出现了一队士兵跟守在城门的打了起来,一片混战,斥候没再多看就赶了回来,向我回报的时候还心有余悸,说是惨烈无比。”

  楚明允蹙紧了眉,思量不语。

  张攸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情,“属下知道的,不敢隐瞒全都告诉您了,大人,属下是一时糊涂,犯下了大错,但……那些黄金我还分文未动,我愿全部献给大人,向您证明我对大人您是绝对忠心不二的!还请大人高抬贵手,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再给你一次机会?”楚明允掀起眼帘,看着他笑了,“好啊,不过我还要一件东西。”

  “大人请尽管吩咐!”张攸面露喜色。

  “我要韩仲文写给你的那封信。”

  “……信?”张攸顿时错愕不已,“那封信,不就在大人您手里吗?”

  楚明允轻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将手中信封拆开,然后从中ch-ou出了一张白纸,搁在了张攸面前,“拿来吧。”

  张攸狠狠愣住,死死盯着那白纸,脸色几变,末了忍下所有情绪,起身走到书架隐蔽处,果真从一本书的夹层中ch-ou出了一封信。捏着信的手因用力过大而微微颤抖,他不甘心地看了眼这封真正的信,顿了顿,抬头换上一脸笑意,双手将它奉给了楚明允,“属下……多谢大人。”

  叩门声忽然响起,门外有人提声道:“大人,时候不早,该去校场检兵了。”

  楚明允收起信起身,房门打开,门外的副将徐慎恭敬垂首,压低了声音,“主上。”

  “嗯,”楚明允应道,“走吧。”

  校场开阔,放眼下望,几万兵卒规整肃立,兵戈生寒,浑厚鼓声直冲霄汉。楚明允立于点将台上,风起,他凝眸遥望猎猎当空的旌旗,赤红的‘夏’字招展其上,良久,楚明允冷笑出声。

  韩仲文将信递上,退回原位坐下,他看了看李承化y-in沉的神情,忍不住开口补充道:“接连几日没有见到世子,应该是早就离开了,我派人去看时就只有这封信压在桌上,想来是给王爷您的。”

  李承化没有说话,将信上内容看了一遍又一遍,挨字挨词地钉在眼里,静得几乎压抑,转而猛地一阵巨响,他挥手把桌上杯砚全摔在了地上,一拳砸在桌案上,怒不可竭,“胡闹!”

  侍女们惊慌地跪下收拾,韩仲文不禁道,“王爷,世子他……”

  “这个逆子,真是反了!不辞而别,还敢说不用找他!就为了一个女人,抛了大业,抛了他的亲生父亲!”李承化眼底通红,紧攥成拳的手无可自抑地颤抖,“去为她收尸,收什么尸?都已经死了一年多了,他想要怎么个收尸!混账东西!”

  话已至此,韩仲文听得明白,李承化自己又怎会不懂。李彻是从来心不在此,为顺遂父亲的苦撑也终于熬至尽头,如此一别,怕是再无归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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