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知锦华 作者:陈小菜(上)【完结】(77)

2019-05-12  作者|标签:陈小菜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话音刚落,哥舒夜破似被触了逆鳞一般异常愤怒,低吼道:“你说什么?”
他嘴角紧绷咬着牙,面相立时显得粗野狰狞,那三个随从更是悄无声息的围成个扇形,弓步拧腰蓄势待发,似乎只要哥舒夜破一声令下,就会扑上去将穆子石活活撕碎。
穆子石心中一凛,往后退开两步,事到如今却没了惧意,冷冷道:“我既非哥舒公子府上的奴仆,亦不是你的子侄晚辈,公子若想教训子石,还是请来我家姑父说个明白,若我有失礼之处,定会真心赔罪。”
哥舒夜破凶狠的凝视着他,沉默不语。
那三人中羊蝎子脚步轻灵,另一个则一座铁塔也似又黑又壮,脖子比常人的大腿都粗,似熊罴多过像人,最后一个穿着箭袖青衣,肤色虽黑,却是肩宽腰细面容艳丽,嘴唇微有些噘着,饱满红润,颇有些雌雄难辨的味道。
这三人随便挑一个对付自己都是如鹰搏兔,穆子石却异常冷静,哥舒夜破不说话,他也沉得住气,一双眼直视哥舒夜破,不做丝毫退让。
正值这不知山雨抑或雷霆将至的尴尬时刻,只听脚步碎响香风袭人,一个尖细热闹的声音喜气洋洋的传来:“哎哟,哥舒公子怎么还在这儿啊!子石你是怎么款待贵客的?松风楼我都收拾好了,专等着公子大驾光临,谁知一等不来二等还不来,泡好的茶都凉了!”
穆子石这三年来头一回觉得钱丁香姿容美丽言语可喜,忙低头避到一旁,那厢钱丁香已亲亲热热的说道:“还是奴家带哥舒公子过去罢!”
哥舒夜破看穆子石一眼,眸中亮光星星点点,诡秘莫测,一笑道:“劳烦夫人大驾。”
跟在钱丁香身后的竹西悄悄扯了扯穆子石的衣袖,低声道:“我跟你有话说……”
钱丁香一回头,冲穆子石道:“你姐姐找你有事,哥舒公子这儿你就甭掺和了!”
穆子石恭恭敬敬的应了:“是。”
轻轻拉起竹西的手,笑容雨霁晴初,似方才剑拔弩张的氛围全然不曾存在过:“哥舒公子好生歇息,晚上念泽轩,姑父和我恭候您的大驾。”
竹西红着脸,随穆子石走到花园一座假山后。
穆子石肩上落了几片花瓣,竹西伸手拂去,还没开口,眼中一阵酸涩,已流出眼泪来。
穆子石笑问道:“怎么了这是?你急着找我就是要我看你哭?”
竹西见他浑若无事,更是委屈,道:“我这几年待你如何,难道你没有心肝么?”
穆子石看左右无人,一手捧着她的脸,轻轻抹去泪痕:“怎么会呢?好姐姐,我只是逗你一下,你的好我不知道还有谁明白?”
竹西却不傻,幽幽道:“你哄我呢!你若真想娶我,为何还不请爹做主?便是今年不成,那也该定个日子啊,现在连个话都没有,可让人怎么想!”
穆子石叹了口气:“竹西,不瞒你说,不光今年不成,明年只怕也赶不及筹办咱们的婚事。”
竹西心中羞怒之极,咬着唇,低声细气,却隐露威胁之意:“穆子石,你是瞧着我好欺负么?”
“我怎么舍得……”穆子石只作看不见她眼底的怨毒,道:“但穆氏书礼传家,父母亡故按制要守孝五年,现在刚刚三年多。”
竹西犹有不信,疑道:“五年?我怎听说父母之丧,只是三年不得行婚嫁之事?”
穆子石摇头苦笑:“你不信么?穆家虽家道中落,但礼制不可废……难道我会拿死去的父母骗你?你就没发现,我和少冲这几年,一直都著素色衣衫?”
竹西一打量,见他果然一身素色暗纹长衫,腰间束着的腰带亦别无金玉饰物,一时颇觉羞赧愧疚:“我……我不知晓这些。”
穆子石柔声道:“哪能怪你呢?姑父知道穆家的规矩,因此一直不曾跟你娘说过这门亲事,他老人家怕耽搁了你……我也怕你等得蹉跎了,若有好人家,你不妨……”
竹西突的抬头打断道:“既有这个缘故,我就安心等着了,不论好歹,也不管等多久,我总是你的人!”
说罢将鬓边桃花取下,塞到穆子石手里,转身就跑,却又回头清凌凌的撂下一句:“穆子石,你可别负我!”
穆子石笑了笑,原地站立半晌,待再也见不着她的背影,随手就将那枝桃花扔开,正待举步,只听一个又粗又哑的难听声音从一叠大石后传来:“哥,你老这么骗她,就不怕下拔舌地狱么?”
随即一个半大少年跳了出来,面带不悦之色,正是齐少冲,他已脱去了孩童形貌,初显剑眉凤目神采英朗的好长相,衣袖卷起,露出小臂匀净明亮的蜜色肌肤,两鬓有些汗迹,清新得仿佛枝头一只半青的果子。
穆子石微笑道:“不怕,倒是你偷听壁角,不知害臊。”
齐少冲两大步走近,仰起头目光炯炯的看着穆子石,一扬手中的弓箭,cao着正在变声的公鸭嗓道:“我在那边准备s_h_è 柳来着,谁料到你们鬼鬼祟祟的跑来?”
穆子石笑道:“那你为何不走开?需知君子非礼勿听。”
齐少冲也不遮掩:“我好奇嘛,想听听你跟竹西说什么……”
“听完了还好奇么?”
齐少冲道:“哥,我不懂你为什么不干脆跟她说清楚,就说你绝不会娶她,让她赶紧嫁出去,省得纠缠不清。”
穆子石摇头:“竹西心细如发,早知姑父不会替她做这个主,只不过不肯死心罢了。当日所谓婚约,就是她一厢情愿自说自话,我和姑父这些年诸多委婉提点,她却执迷不悟,何况她为人柔中藏j-ian,我也不愿把她得罪狠了,只得再拖两年,看看情形罢。”
齐少冲很是不赞成:“她一个弱女子,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恶事?你别太提防小心啦。”
穆子石笑容有些y-in沉古怪,欲言又止。
数年朝夕共处,齐少冲一看他的神情,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低声道:“世间女子,似我母亲者少。”
穆子石看着自己素白的衣袖,道:“有你母亲珠玉在前,我此生都不敢小瞧任何女子。”
说着拍了拍齐少冲的肩:“咱们先回明瓦楼收拾一下,晚上姑父要宴客,这位贵客来头不小,而且有几分古怪,或许是个通寇的官家子弟。”
齐少冲冷笑道:“那他到底是官味多还是匪气重?”
穆子石微一沉吟:“只怕这两州边界,已是官匪难分,以前咱们不是疑惑么,为何这两年南柯山竟敢辣手屠戮猖獗妄为,今日这位哥舒夜破一到,我却有些猜测。”
齐少冲这两年见识阅历既增,亦有知变长智之机,想了一想,脸色峻然:“难道是……根子竟在这两州官府处?”
穆子石眼眸半眯着,浓密的睫毛像是两片云,遮蔽了阳光,投下y-in凉的弧形:“南柯山如此一反常态,看来离不开官府故意纵容,归根到底,是不是在与民夺利呢?朝廷虽不设碱引,他们却要想法设法独揽塞外纯碱的进益。”
说到此处,眼中却掠过一丝明显的犹疑。
齐少冲思忖道:“以几十条人命震慑民间私贩,纯碱干脆由官府经营,所得收益再与南柯山坐地分赃?”
穆子石摇头,道:“做官之道,得先求稳,稳中方能有升,他们就不怕几十条人命,激起民怨沸腾,戳个大窟窿上达天听?天下无不透风的墙,更有御史言官闻风而奏,大理寺不好说,刑部尹知夏却是个厉害的,你往他眼里揉沙子,他就能往你脖子上揉刀子。”
齐少冲皱起眉头:“毕竟不在京中,不知朝堂官府之事,凭空难猜。”
穆子石看他颇有郁郁之色,岔开话题道:“咱们过几天能驾车去看庄户春耕播种,稼穑民生可不是久居深宫能瞧见的。”
齐少冲边走边说道:“本该如此,不看上一看,不知农之艰辛,便是收得谷麦,去壳去糠,舂磨为米面,也需花费无数人力cao劳,安坐而食者,怎能不念其功?”
穆子石微笑,道:“少冲,你若是能回大靖宫,定会是个安民之君。”
齐少冲也笑,意气风发,眼睛亮如晨星:“我还要开疆拓土,将塞外各部彻底击垮,使得Cao原上再没有蛮族的王庭!”
转过脸来看向穆子石,粗嘎嗓音中却透出浓烈的温柔与眷恋:“但无论我做什么,身边都不能少了你这位安民之相!”
穆子石微有恍惚,眼前齐少冲的面容像是水波漫漫漾开,另一张面孔悄然浮现,却是昔年穆家别院初逢的齐予沛,不觉遽然一惊,低声道:“可你教我的,从来就是权谋之术。”
齐少冲不解其意:“什么我教你的?”
问着话黑眼睛里却深深的一闪,有了然亦有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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