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知锦华 作者:陈小菜(上)【完结】(56)

2019-05-12  作者|标签:陈小菜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一边说一边半扶半拖着齐少冲折返房中,齐少冲呆呆的任由拉拽,待穆子石把门关好,方才回过神来,哑声道:“母亲被赐死了?”
穆子石心道陶贵妃不也被赐死了?齐和沣再狼子野心篡逆作乱,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为母报仇却是一点儿错也没有,满心想说一句“死了就死了,她当日毒杀太子殿下冤屈陶贵妃时,便是在掘着自己的坟墓”。
但齐少冲一双无辜热切的漆黑眼眸正凝视着自己,仿佛他的生死喜怒全系于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终究还是不忍心在他的伤口再割上血淋淋的一刀,穆子石眼中的残忍光芒一闪而逝,那句话在舌尖滚了几滚,硬是压了回去,但即便如此,却也绝不肯就此事安慰齐少冲哪怕半个字——洛氏害死了齐予沛,她死有余辜,她活该!
良久不闻穆子石答话,齐少冲一声呜咽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穆子石忙上前几步把被子铺开,拖着他爬上床,冷冷道:“要哭的话,把脸埋被子里哭……正月初一,掌柜又刚跟咱们说了那些话,你这一哭要是被听到,难免不遭人猜疑。”
听着齐少冲压抑模糊的悲泣,穆子石却想起了齐予沛。
齐少冲素来笑得简单明亮哭得纯粹率真,没有任何杂质,一清到底,齐予沛却是极为自制,一哭一笑都自有深意,从不敢随心而为随x_ing而至,行事遮着雾亮刀裹着布,连死都不明不白,狠心舍得不跟自己见上最后一面,却又留下一个说早太早,说迟却又太迟的吻。
默然坐在一旁听着想着,嘴角渐渐浮出一个凄凉的快意微笑:太子殿下,她……你的母亲、害你的仇人,如今已经死了,可惜不是我亲手为你报仇,黄泉路奈何桥上见着她,你不要再难过。
至于齐少冲,穆子石并不担心,他既然能哭出来,就能熬过这一关。
齐少冲哭一会儿,无声的流一会儿泪,累了就发呆片刻缓一缓,穆子石看着阳光一片片斑驳的映入屋内,渐明渐暗,百无聊赖,只恨没有笔墨纸砚,否则大好时光,练一练字总是好的,自打出了宫就再没有机会习书运墨,而书画一道贵乎手熟,常言道三日无墨笔枯至死,掰着手指算一算,自己枯死了不知多少支笔了,当下幽幽一叹。
齐少冲午饭没有吃,到黄昏时候,趴着已很久没有出声,穆子石不放心,上前轻轻推了他一把:“起来吃点儿东西……”
齐少冲微弱的挣动一下,声音沙哑而无力:“不用管我。”
穆子石蹙眉道:“我不管你谁管你?”
说着拉他起身,一触齐少冲的手只觉滚烫,定睛一看,见他满脸通红,嘴唇却有些发白,不禁急道:“你病了?”
齐少冲呼吸粗重,突然用力甩开穆子石的手,哭道:“不要你管!你根本就不在乎我,要没有我的话你更快活吧?”
穆子石不想惯着他,当即冷笑:“难得你还有不笨的时候……既如此你能不能自觉些,别再给我惹麻烦?你这一病,难道不更加的惹人厌?”
齐少冲又悲又怒,努力想鲤鱼打挺站起来与他对峙,一动却只觉浑身软绵绵的如被火烤,只得咬牙道:“那你走!我齐少冲绝不会死皮赖脸的求你跟着我!”
穆子石一挑眉,神情凉薄:“是么?”
说罢竟当真转身离去,砰的一声门关得又响又脆。

第45章

齐少冲一口气跟冰冻过的生铁秤砣一般堵在胸口,想放声大哭,又想起身追出去再看他哪怕一眼,勉力挣扎着刚下床,双膝一软眼前一黑,已摔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了床沿,有热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也不知是血是泪。
昏迷中感觉到有人一直守在自己身边,有清凉的物事拭擦着自己的额头颈子,又听到小声的交谈对答,而那个熟悉的声音温柔中隐约有几分惶急……
一切都仿佛发生在云端里,飘渺恍惚的瞧不真切听不清楚,但心中却是出奇的明白:穆子石他没有走。
一瞬间激动得想哭,却更是如释重负的安宁,他若走,自己嘴上不会央求半句,但心里却早求了一千遍一万遍。
他没有走,真好。
被褥很暖他的手很凉,鼻端闻到浓郁的药香,齐少冲觉得自己得好好活下去。
穆子石坐在小煤炉边以手支颌,脸色苍白,眼眸笼着层倦意忧色,粗陶药罐正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齐少冲虽不娇气,却多少有些娇贵,就好比一棵备受呵护的珍稀小树苗突然从御花园移居到了穷街陋巷荒郊野外,总会水土不服,说实话他能撑到现在才病倒,穆子石已甚为惊佩了。
溢出的药气喷在脸上,一吸气间又窜入喉咙,穆子石只觉嗓子发痒,轻轻咳了几声,怕吵醒齐少冲,忙掩着嘴闷住声音。
药还得熬一会儿,穆子石轻手轻脚走到桌边,刚扒拉了两口凉透了的饭菜,就听到齐少冲低声呻吟,想是烧得痛苦难当,忙撂下筷子坐到他身边,从一旁水盆里拧出条布巾,叠好敷上他的脑门。
穆子石看他渐渐安静下来,轻嘘了一口气正要起身离开,突的手腕一紧,已被齐少冲死死攥住。
穆子石一惊回头,却见齐少冲已睁开眼睛,两人四目相对,良久穆子石不耐烦道:“放开。”
齐少冲双颊红得像火,眼睛仿佛要烧着似的亮,不说话却也不放手。
穆子石眼睫毛颤了颤,嘴角一弯:“你不是说不会死皮赖脸的求我么?”
齐少冲咬着嘴唇继续打死不吭声,眼睛s-hi润润的活似只小狗。
穆子石可怜他病着,不跟他多计较,只哼了一声:“我去给你端药……总该松手了吧?”
药晾了会儿还是很苦,第一勺进嘴,齐少冲的五官就迅速移位再靠拢最后挤成一团,忙抓着喉咙问:“有蜜饯么?”
穆子石幸灾乐祸的直笑:“没有。”
齐少冲伸手要接过碗:“我自己来。”
穆子石忙避开道:“别动,你手上没力气,撒了药麻烦的是我。”
说着把药碗凑到齐少冲嘴边:“你大口喝罢,零刀碎剐可比一刀断颈更难受呢。”
齐少冲正想说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药碗已贴上了嘴唇,不得已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吞下苦得活像砒霜的一大碗药汁。
皱着脸正要抱怨叫苦,舌尖一甜,却是被穆子石塞了粒小小的冰糖。如获至宝的含住了,问道:“哪来的糖?你不是说没有么?”
穆子石收拾着药碗,道:“顺手问掌柜讨的,你再睡会儿出身汗,就好得快了。”
齐少冲支撑了这么半天,也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依言躺下,却见油灯黯淡,忙问道:“什么时辰了?你……你有没有睡会儿?”
穆子石道:“打过五更,天快亮了。”
齐少冲见他一绺头发散落在脸侧,颇显疲倦之态,轻声道:“你照顾了我一宿都没睡?”
穆子石看他一眼,道:“是啊,怎么了?”
齐少冲只觉得心里好像被火苗炙了一下又热又疼,又仿佛有颗小小的种子亟待萌芽呼之欲出。
穆子石眨了眨眼睛,道:“你摆出这样一张哭包脸,是嫌我伺候得不好故意给我脸色瞧么?”
齐少冲急道:“不,当然不是!子石,你快歇会儿吧,别累病了,我……”
穆子石眸光闪烁,猫儿般亮得出奇,淡淡道:“你不必担心我,这一路你哪怕病倒十次,我都不会病一次。”
他说,齐少冲就信。
穆子石看着单薄,宫中骑s_h_è 场里更是比谁都弱都懒,但一到民间逆境,却犹如一株野Cao,拥有随地能活的生命力,顽强坚韧得可怕。
齐少冲躺了两天,喝了两天苦药,站起身来神清气爽好端端一条小小少年郎,穆子石瘦了一圈,精神却也不错,笑道:“赶路?”
齐少冲点了点头,眉宇间凛凛然的阔朗:“走罢。”
穆子石有几分试探之意:“不再哭了?不伤心了?”
齐少冲负好包裹,低声道:“母亲生恩养德,我不敢辜负,但哀思未必寄于泪。”
顿了一顿,直视穆子石,目中有恳求希冀之色:“母亲对不住四哥,但逝者已矣,子石你……”
穆子石冷冷打断:“我永远不会原谅她,四哥不能恨自己的母亲,但我能替他恨一辈子。”
客栈掌柜趁火打劫趁病谋财,齐少冲这一病,离不得穆子石,穆子石只能使唤掌柜的人,于是炉子火炭药罐子什么都要钱,连请大夫提轿子都得硬揩下一层银屑来,穆子石看在眼里恨在心头,却不得不忍下这口气,有时睁一眼闭一眼都嫌恶心干脆两眼都闭上。
此番齐少冲病愈起行,结清了这几日的银钱,掌柜瞧在银子的份上,脸色红润得仿佛当了新郎官,言语也客气热络:“两位小爷下次路过,还请到我们来旺客栈,茶钱减半水钱全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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