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攻地略 作者:木三观(上)【完结】(33)

2019-05-11  作者|标签:木三观


  傅幽人却笑道:“你既然是皇上封的总管,怎么担不起傅某口里一声总管?”那小才仍微微弯着腰,对傅幽人说道:“我当初是靠着傅郎的提携才能有今日这个造化的,如何能忘?傅郎大概不肯信我,难道也不肯听我一句要紧话么?”傅幽人笑道:“我怎么不信你呢?你有什么要紧话,要告诉我的,若真是要紧,我还得谢你。”那小才便道:“这话很要紧,大抵还是得让小人到迦蓝圣宗跟前说明,才说得清楚。”傅幽人冷笑一声,便道:“这可不是见外了?迦蓝圣宗初一十五都要念经,不见外客。你和我说,也是一样的。”小才却也笑道:“念经礼佛固然要紧,那是修来世的,但若这世都不好,怎么管来世呢?事关重大,还请傅郎引见。”傅幽人以往喜欢小才的机警,现在却憎恶起来。那傅幽人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小才,半日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逼问,你回去罢,明天再来。横竖今夜圣宗是不能见客的。”小才不想傅幽人站得这么硬,也是有点惊愕,半日方笑道:“哎哟,傅郎这是何必呢?若不是十分要紧的事,小才也不敢叨扰啊。实在是十万火急啊!”那傅幽人却笑道:“要真是十万火急,你还站在这儿和我饶舌?”如今伏鸳鸯落魄,花姬地位不稳固,傅幽人明日还要进宫面圣,小才心里其实比谁都虚,见傅幽人这么镇定的姿态,也是无计可施,只好悄悄儿地给傅幽人咬了耳朵,吐了真言。傅幽人听了小才所说之事,也是既惊且怒,半日冷笑道:“很好,我谢谢你。”小才见傅幽人的脸色,也是y-in森得很,不知该说什么,半日方笑道:“我的心一直都是向着傅郎的,得知此事,便急忙相告,须知道,这事抖了出来,我在花姬及鸳鸯少爷那边是不用活了。这足见我的忠诚。”傅幽人点点头,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只道:“很好,你的心意,圣宗会知道的。”
  傅幽人也实在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多久没见过皇帝了,说起来也有些想念他。傅幽人进了春恩殿,却见摆设和往日不同,奢华了许多,金银铜铁堆满一屋,大概是伏鸳鸯的审美情趣。那傅幽人默默叹气,走了进内厅,忽地跪下,往主位行礼。然而皇帝却不在主位上,他听见傅幽人的声音,便从碧纱橱里钻了出来,笑道:“傅郎来了?可让人想念。”傅幽人答道:“承蒙陛下记挂,奴不胜惶恐。”皇帝上前扶起他,说:“这春恩殿内只有你我,不必拘礼。”傅幽人答应着,方微微抬起视线,悄悄打量皇帝。皇帝脸上清减了些,神色却也颇欢喜,只是眼下乌青,昭示他睡眠不足。
  他这样观察皇上,皇上也在观察他,皇上又说:“你瘦了,又黑了,是不是吃苦了?”傅幽人又说:“之前奴辜负了皇上的信任,被皇上责罚,不敢说苦。”皇帝叹了口气,说道:“那件事,不提也罢。我思前想后,觉得吧,你肯定是怕朕为了鸳鸯伤心才不告诉朕的。”这话听得傅幽人既喜悦又惭愧,不知怎么回答,只能一味告罪。皇帝又说:“我现在也是没主意!正想听听你说话。”
  原来皇太后让皇帝下旨彻查贪腐之事,伏圣后也不得不同意,协议之下,让朝廷的中立派秦大学士当钦差,彻查贪腐。不想皇太后却撕得爽快,把伏鸳鸯收受贿赂、卖官鬻爵的事给抖出来。秦大学士是正直的读书人,没想那么多,直接冲进抓人。彼时伏鸳鸯还在京城的赌坊玩乐,不想秦大学士就带着官差来了。伏鸳鸯见他来势汹汹,却也不怕,仍笑道:“我是什么官阶,你是什么官阶?芝麻大的官儿也敢在爷爷面前逞威风!我如今只在一人之下,你拿了圣上的谕旨再来抓我罢!”秦大学士也是冷笑,亮出尚方宝剑。伏鸳鸯才想起皇太后让尚方令赶工铸剑,为的就是先斩后奏啊!
  伏鸳鸯出来耍,没带多少人,秦大学士有备而来,没多少工夫就把他拿下了,直接下狱。伏圣后悔之晚矣,要求情也无门,便跟祁公商量,又说:“伏鸳鸯有这事,你也拖不了干系,迟早查到你头上去!你保了他,也是保了自己。”祁公只求撇清,只说:“可惜那秦大学士是软硬不吃的。”
  皇帝得知心肝宝贝被拉进了大牢,急忙去找秦大学士,叫他放人,秦大学士认死理,不肯放,跪在地上老泪纵横,一口一个老臣愧对先帝,一会儿滚地上大哭,一会儿拿头撞地板大叫,皇帝仿佛遇见了碰瓷的,也不好说什么。朝廷上,祁公也让人上奏,给伏鸳鸯求情,说伏鸳鸯不是朝廷命官,从来不上朝不参政,怎么会涉贪呢,肯定有冤情。那皇帝连连点头,说:“鸳鸯一直没做什么,怎么会贪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秦大学士冷哼一声,说道:“自然有人证物证,本官才敢抓拿此人。”那伏鸳鸯行事鲁莽,作风高调,素来有伏圣后和祁公周全才没被太后拿住了小辫子。然而现在清算起来,地方上贿赂伏鸳鸯的官员也不少,而且都是劣迹斑斑的,秦大学士行动力强,那是肯定查得出问题的。这些下面的官员,有伏圣后、祁公照顾不到的,一时疏忽,使他被太后拿住,要物证有物证,要人证有人证,才出了问题。
  皇帝想到伏鸳鸯在狱中受苦,就十分伤心。他便又垂泪,跟傅幽人说:“傅郎,你素来最有办法的,你说要怎么样才能救他?”傅幽人苦笑一下,说道:“鸳鸯少爷也太辜负皇上的信任了,居然收受贿赂,左右官员任命,他举荐的官员,又多有劣行,最近的流民问题,还不是这样引起的?好比北部垦荒,却因地方官员扣下朝廷物资,民众颗粒无收,才要流亡,到了京郊一带,又是鸳鸯少爷的主意将流民赶尽杀绝,为的就是毁灭证据,这样的行事,难道皇上还要为他辩解、认为他只是小小任x_ing、无伤大雅吗?”皇帝听了这话,怏怏不乐,只道:“这道理朕都懂,可朕怎么忍心他去死?而且这些话,许多人都跟朕说过了,你也不必再跟朕啰嗦!”傅幽人见皇帝不悦,便软下语气,笑道:“皇上果然是知道厉害,那就好办了。奴看嘛,鸳鸯少爷也是个小孩心x_ing,一时叫他知道了权力的好处,难免把持不住,犯了错误,也不能全怪他。”皇帝闻言,一笑道:“可不是么?怎么大家都不知道这个道理呢?”
  傅幽人心想皇帝还是老样子,也不知是福是祸,心里很是担忧,但仍笑盈盈的:“皇上还记得熊妃么?还有神武皇帝的德妃等人么?”皇帝闻言便说:“还是有点印象的。”傅幽人便道:“她们得到皇帝的宠爱,却因为见识浅薄而对朝政妄加影响,都得到非常惨烈的下场,难道陛下打算让鸳鸯少爷重蹈她们的覆辙么?”皇帝想起这些宠妃的下场,也是心惊胆颤,忙说:“当然不!”傅幽人便说:“那就是了,鸳鸯少爷虽然聪慧灵敏,但心智却很不成熟,根本不适合参与这种事情。如果皇上真的是为他好,本就不应该给他这样逾越的权力,这不是宠他,反而是害他!”什么德妃那些皇帝也不大知道,但熊妃的事情他还是记忆犹新。想当年熊贵妃尊贵犹胜于皇后,还拉拔起大批朝廷大员,然而皇太后上位,这帮人连着熊妃统统滚去死全家。皇帝不禁十分忧虑起来,他又想:“现在我要尽力保护他也是勉强,更别说我要是不幸早死,他可怎么办呢?”
  傅幽人对皇帝苦劝一番,又说道:“这件事情闹得这样大,要平息的话,还是得让太后及朝臣服气,不可以轻轻放过。”皇帝却是双目垂泪,只道:“不放过?难道真的要把鸳鸯处死么?”说到个“死”字时,皇帝的嘴唇都抖了,那是一万分的痛心。傅幽人只想道:“傻陛下啊,那个伏鸳鸯把你当成面团揉捏,你却将他视为心肝。”也是情之一字闹心啊,傅幽人摇头叹气,只说道:“首先,得有人给鸳鸯少爷求情,才能谈别的。”皇帝却道:“现在唯有祁公能够给他求情了。他和祁公交情倒是不错的。”傅幽人却冷笑道:“现在事情闹那么大,需要那求情的人跪他个几天几夜,脱下自己的顶戴来力保,我看祁公未必做得到。”皇帝闻言便灰心至极,只道:“这谁又做得到?”傅幽人便道:“奴倒想到一个人,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皇帝双眼放光,只道:“真有这样的人?是谁?”傅幽人便说道:“那就是伏圣后。”皇帝一时愣住了。傅幽人便道:“现在只有伏圣后愿意为伏鸳鸯舍身求情了,伏圣后毕竟是神圣皇后,如果她肯脱簪跪席,必然能够引起大家的重视。这时皇上再出现,表示为了安抚她会饶过鸳鸯的x_ing命,代价就是让伏圣后辞去神圣皇后的头衔,我想她也是会同意的。”皇帝听了傅幽人这话,满脸的欢喜,又说:“那是当然的!哎呀,傅郎你真的是我的宝啊!果然唯有你才可以解朕的烦忧!”傅幽人见皇帝这样欢喜,心里又隐隐难过起来。他倒是越发觉得愧对皇帝这单纯的喜爱了。
  傅幽人面圣过后,便至日度宫跟太后复命,并将面圣的过程详细告诉了太后。太后闻言颇为满意地点头,又笑道:“我看你果然不错。不枉皇上那么信任你,你果然是能做事的。这皇帝心思单纯,容易被身边的人摆弄,本宫也十分的忧虑,唯有看你是最安分的,还是让你回宫伺候皇上,使他免受蒙蔽,别再闹出伏鸳鸯这样的岔子。”傅幽人却是不太愿意离开迦蓝,只道:“其实小才虽然身在花姬之侧,但却心系太后,也是个可信之人。他已投诚了,这样难得之人,刚刚立功,就要夺他内侍总管之位,岂非叫人不安?再者,公子骄男身边又无可用之人……”皇太后便道:“你说的,本宫都明白。只是那个小才还是太嫩了,在宫中应付不了那么许多,骄男现在身边也没什么事,平日他在军中带着内侍也不便,只让小才在珈蓝居打点就好。也不是说要削他的职位,只是恰好你要进去,让他出来侍奉公子,反而是他的造化。再说了,让你看着珈蓝居,做这样的杂活,实在大材小用。”傅幽人见小才那样的千伶百俐,要取代他去照拂伏迦蓝,让傅幽人打心里的不爽。皇太后微微侧目,说道:“怎么?你不乐意?”傅幽人忙说:“奴不敢!奴誓死追随太后、公子。”皇太后冷笑道:“去吧。”
  这回傅幽人出门,却是鸾音姑姑相送,使傅幽人满心的忐忑。这鸾音这么高的辈分来送他出门,没让他觉得脸上有光,倒使他浑身不自在。果然呢,走到一半,那鸾音便说起话来了,只听得她说:“闻说傅郎也是能断文识字的,当初才让您当了掌印太监。”傅幽人忙笑道:“不、不,小人不过略认得几个字,倒是昭夕兮才有文采,因此他当的秉笔太监,我就是掌印,不用识得多少个字?”鸾音便道:“最近太后却说起一个典故来,我是十分不懂啊,不知道您听过没有?”傅幽人心想:“我说吧,肯定有故事!”他说道:“嗯,愿闻其详。”鸾音便道:“傅郎听说过羽人僭祁公的故事么?”这话一出,傅幽人浑身冷汗直冒,头顶冒烟,半日没话说。鸾音冷眼看着傅幽人的反应,便心想:“这小子还真读过书,知道这个典故啊。”半晌,傅幽人才整理好思绪,冷静下来,说道:“这典故好冷僻,我想了半天呢,仿佛是春秋的故事?”鸾音笑道:“果然是。”傅幽人便又道:“不知道我记得真不真切,若记岔了,还请姑姑指正。”鸾音笑道:“我不过一介宫婢,能知道几个字,还怎么指正?”那傅幽人便说道:“原是春秋时期,齐景公长相俊美,有个男官员因此暗慕他的美色,使他非常恼怒,想要杀死这官员,是这个故事么?”鸾音笑道:“便是这一个。”傅幽人又继续说道:“然而晏子却劝谏说,说‘拒欲不道,恶爱不祥,法不宜杀’,指的是拒绝欲望是不道德的、憎恶别人的爱是不祥的,在法理上不应该诛杀这个爱慕者。”说着,傅幽人顿了顿又试探x_ing地问道:“想必太后也很同意晏子的说法?”鸾音笑道:“这故事到这儿,太后还是没什么意见的。她也认为这种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官员的因为国公俊美而多看几眼甚至心生爱慕也没什么问题,反而可能更忠诚呢,但逾越则不可为,抱背不可为。”傅幽人心中也是惊骇万分,不知自己的心神何时泄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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