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 by 里乘【完结】(2)

2019-01-25  作者|标签:里乘

文案


家明三十岁生日时,子君买来一块巨大的蛋糕,摆在桌上足有半人高。
家明大叫:你从哪里弄来的?真可怕!
子君点燃蜡烛:家明,快来许三十个愿望,要诚心念。
家明忙闭上眼,在心里说:愿年年良辰美景,岁岁花好月圆。

第 1 章

  清晨,沈家明接到母亲电话,还算镇定,一边穿衣一边应:“几时的事?昨夜……嗯,好,我马上订机票回去,放心。”
  挂了电话,呆呆看向天花板,须臾,去拉开窗帘,看到外面飘起了雨。
  晚秋时节,南国初显萧煞。
  女友吴梦从床上探出头来:“出了什么事?”
  沈家明把颜仰起,扣上领带:“父亲昨夜病逝。”
  肝癌末期,拖了两年之久,终于病逝。
  
  吴梦吃了一大惊,忙穿衣给他订机票。
  两个小时后,他抵达西城,直接奔赴医院。
  病房里挤满了人。母亲一身素衣坐在病床边,拉着先生的手,神情憔悴。
  沈家明把手扣在她肩上,轻声唤她。
  母亲缓缓回头。
  “家明,你来了。”
  “妈。”
  “你父亲死了,来,见他最后一面。”
  母亲把儿子的手拉过来,放在先生手中。
  先生生前最疼爱这个儿子,临终前还在念叨,家明何时归来?家明不爱吃肉,叫他以后别再挑食,对身体不好。家明早点结婚,总要有个家。
  王太太一世坚强,不愿在人前落泪,把头软软垂下。
  
  家明握住父亲的手,那手已冰凉。
  父亲躺在病床上,表情平静,皮肤呈死灰色,没有一点生命迹象。
  他把头伏在父亲胸前。
  
  丧礼办的很顺利,上下一切都由沈家明打理妥帖。
  母亲一路坚强,直至父亲入土,也未掉一滴眼泪。然而回家之后,却倒地昏迷不醒。送去医院,医生说她心力交瘁体力不支,需修养些时日。
  沈家明从医院回来,觉得全身骨头都散了架。
  家中无人,只有一只波斯猫陪伴。
  时钟滴滴嗒嗒转。
  凌晨一点。
  这种时候最容易伤感,睡不着,丧父之痛如猛兽迅捷扑来,咬的他体无完肤。
  也许有杯酒会好点。
  他取过外套,驱车去了酒吧。
  
  西城有很多酒吧,最有特色的,还是藏在深巷的“海市蜃楼”。
  很久以前,他与那人于此相识,于此相爱,于此分别。
  良辰美景,原来不过海市蜃楼。
  家明推门而入。
  吧里没有喧嚣欢腾的音乐,客人不多,钢琴师弹一曲《梦中的婚礼》。
  灯光调的很暗,分成一束束打在地面。
  这里还和从前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家明踩着那些光束,寻了个角落位置坐下,要了一瓶酒。
  老地方,新人,今夜尤其伤感。
  不知不觉一瓶酒下肚。
  有个男人走过来,轻声询问:“可以坐下来吗?”
  家明抬起朦胧醉眼,衬衫西装,脸蛋不错。哦,搭讪的男人。
  不待他同意,男人便自动自觉落座,望着醉醺醺的家明说:“我叫段子君。”
  “家明。”
  “你喝多了。”
  “不多,刚一瓶。”家明招手,又叫侍者开瓶酒送来。
  醉酒的人从不说自己醉,旁观者却醉了。
  喝醉的家明有一双无辜的双眼,看人的时候很风情。
  段子君很有兴趣的抱住双臂,看着他。
  
  家明饮完两瓶酒,直接倒地昏睡不醒。
  段子君咦了一声,伸手推推他:“家明,家明。”
  家明发出小小呜咽声,把脸埋在酒桌上。
  “家明,你醉了,我送你回家。”子君在他耳边轻轻说,“把你的住址告诉我好吗?”
  家明没听见,他捉住子君的手,小小声叫着“徐凡,徐凡”。
  
  徐凡?
  段子君把手抽出来,温和的说:“我是子君,家明。”
  “子君?”家明醉醺醺抬起头。
  他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眼光温和而光亮。
  “哦,不认识你。”家明又把头埋进桌子里,这次真正睡着了。
  
  子君啼笑皆非,买了单,将他带回了自己的住所。
  喝醉的男人容易放纵,家明躺在床上,感觉有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攀爬。
  不是女友,也不是那个人。
  是谁呢?
  他怎么也记不起来。
  
  那双手脱去了他的衬衫,又脱去他的裤子,再将他双腿架起来,进入他的体内。
  一夜放纵。
  次日醒来,沈家明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边躺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身体有不陌生的酸痛。
  昨夜放纵一一记起。
  男人嘛,没那么矫情,醉酒被侵犯,至多当放纵一回。只是父亲刚去世,这种行为颇不孝。
  家明怔怔看向天花板,过片刻,卷了薄被单去洗浴间。
  出来时,段子君已醒了,衣装整齐,甚至弄好了早餐。
  效率真高!
  段子君笑问:“睡得还好吗?”
  “你认为?”做了大半夜,金刚也该倒下了。
  
  家明擦完湿发,拿起自己的衣裳。
  一股浓重的酒味扑鼻,他皱起眉头。
  “你睡觉时磨牙。”子君笑,打开衣橱给他拿了两件干净的衣裳。
  “我们身高差不多。”
  
  家明不谢,接了衣裳换上。
  衣裳稍稍有点大,不过穿上很舒适,款式也很好。
  换完衣服,他拉开门准备走。
  “家明。”子君在后面叫他,“不吃完早餐再走吗?”
  
  家明转过身,盯着他那双笑眼说:“你想要我告你迷 奸?”
  那神情不似开玩笑,子君收起笑容。
  门被用力关上。
  沙发上放了两件脏衣服,衣服口袋里有一张身份证。
  


第 2 章

  母亲出院后,家明在家又陪了她些时日。
  女友吴梦给他打来电话,问他何时回香港。
  家明把电话收起,不便回她。
  母亲看见了,心里明白儿子的好意,体贴劝道:“你回去吧,妈没事,家中有佣人照料,不必担心。”
  “再陪您几天。”
  “不必。你还有工作,别耽误。”
  母亲摸摸他的头,像小时候那样,一缕一缕将他头发理顺。
  她的儿子从小就爱说爱笑,自从那件事之后,突然变得沉默寡言。
  家明伏在母亲腿上,不言声。
  
  “家明。”
  “嗯?”
  “等你爸三月丧期满了,你就把婚结了吧。”
  
  家明身体微微动。
  母亲接着说:“你不小了,吴梦也是好女孩。早点成家立业,妈也放心。”
  结婚?
  也是,爱情摆其次,有个人在身边伴着总是好事。独自一人活到老,未免太寂寞。
  
  “好,都听妈的。”
  家明睁开眼,望着天空。
  西城的天气永远明媚灿烂,就像从未有过阴霾。
  
  临行那一日,沈家明才发现自己身份证不见了。
  他到处找,忽然记起段子君来。
  身份证一定在他那里。
  家明脸色微微难看。**的对象,本不该再有第二次会面。
  他驱车开往段家。
  循着记忆来到一栋公寓前。
  公寓很普通,在西城属中等水平住宅。段子君却在门口围上一层栅栏,里头种满花卉,很鲜艳。
  热爱生活的人才有此举,沈家明只会在家中制造垃圾。
  
  刚想按门铃,门便自动打开了。
  段子君提着水壶,穿着居家服走出来。看到他,一点都不惊诧,温和地笑:“家明你好。”
  “你好。”家明打量他,那夜太迷醉,没来得及观察此人相貌。现在看来,还不错。
  “来取身份证的是吗?等我把花浇好。能等吗?”
  家明看时间,还早,便在栅栏边坐下,看子君浇花。
  花洒中涌出一道道细小的水流,被阳光映射出一道小彩虹。彩虹盛开在花朵上,触手可及,却是幻觉。
  那人也爱在家种花,却极少有耐性浇水灌养。每次花干死后,他又继续种。
  一朵又一朵,花死了再种新的。
  这样不负责任的人,早该知道不能谈情说爱,偏偏自己一头撞进去,结局自然比花更悲惨。
  
  子君的米色裤脚被湿润的泥土黏脏。
  他一点都不介意,在花丛中走,偶尔抬头对家明轻轻笑,笑容轻柔从容。
  不大的花园却用了相当长的时间浇灌。
  回到屋中,子君煮了咖啡端给他。身上已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白色的居家服真适合。
  “真抱歉,耽误你这么久。我只想同你多呆一点时间。”他委婉地说。
  家明不语,端起杯子默默喝。
  此行目的是取回身份证,勿须与此人多言。
  
  子君又笑:“你不怕我在杯中下药?”
  家明没回他的问句,朝他伸出手:“证件给我。”
  “咦咦?真不礼貌,连我名字都不喊。”
  手被捉住,掌心被亲了一口,家明来不及收回,手背又被亲了一口。
  
  啪!
  咖啡洒了一桌,染脏了雪白的桌布。
  家明猛地站起来,有些生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请自重?
  床都上了,太矫情。惊恐大叫?那是女孩子的特权。
  他重新坐下,把领带松了松。
  “请把证件还给我。”
  
  子君摊手。
  家明一瞪眼:“什么意思?”
  “总要有个谢礼吧,譬如亲我一下之类。”
  “混账!”沈家明扶额,他又生气了。
  他真的许久未生气了,一日却被连气两次,撞邪。
  
  下巴突然被轻轻捏住,段子君不知何时凑近来,仔仔细细打量他。
  二人距离颇近,再往前凑几厘米,双唇便要贴在一起了。
  子君看他的眼神太深情,连他自己都要怀疑是否曾经与之相爱过。
  家明皱眉,不习惯与人太亲近。
  来不及回避,眼镜又被摘掉。
  子君往后退一步,欣赏地叹:“真好看,家明,你真好看。”
  “别闹了。”家明揉揉眉心,“把我的证件还给我。”
  “家明,我们是否可以再见一面?”
  “不能。”
  “为什么?”
  “**的对象没必要有第三次会面。”事实上,连第二次会面都是个错误。
  段子君嘴角微微上扬,一个无辜的笑。
  “真绝情。嗳。”他转身去了卧室。寸旬后,拿来洗干净的衣裳与证件。
  “抱歉,耽误你这么久,衣服我已替你洗干净。”
  子君和善的说。
  
  “哦哦,谢谢你。”
  家明忙收起证件,拎着装衣服的口袋要出门,忽然想起那天向子君借来的衣服忘记带过来—他转身,子君已开口,仿佛猜中他要说的话:“衣服就放你那,扔掉烧掉都随便你处理。家明。”
  “我会给你邮寄过来。再见。”
  门又关上了。
  子君来到窗边,看着家明打开车门,发动车子。然后他大喊:“家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哦。”
  家明隔着车窗瞪他一眼,走了。
  


第 3 章

  回到香港,生活一切照旧。
  家明渐渐忘了段子君。
  他在香港经营几间西餐厅,生意尚可,维持生计有余。
  忙的时候就晕天转地,时常连饭都忘了吃,更别提母亲临行时的交代。
  女友旁敲侧击,譬如:“家明,今日我逛珠宝店,看见一款戒指,真不错。”
  “家明,我闺蜜也要结婚了,嗳,身边结婚的人越来越多。徒留我们两个单身汉。”
  
  家明翻着报纸,漫不经心嗯一声。
  女友终于不满,抱着他的肩膀咬,在心中默默念,沈家明,沈家明,花朵都要凋谢,你何时才肯娶我?
  没有回应,家明只是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
  他已彻底忘了结婚一事,直到母亲打电话来提醒,这才恍然记起来。
  是了,娶妻生子。
  母亲年纪大了,不能等。女友也快三十岁,更不能等。
  那么自己呢?
  沈家明抚颈,片刻嗒然。即便能等,又在等谁?谁能被他等?
  十年光光,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下班后,家明去了珠宝店,打算买下上次女友看中的那款婚戒。
  “开斯林”皇家珠宝。
  店面装潢高贵,服务体贴周道,是订婚戒的好选择。
  导购小姐将戒指装起来,放在他手中,微笑着说:“欢迎下次再来。”
  家明心情沉重。
  
  “咦?家明吗?”有人在身后叫他。
  家明旋身。
  世界多么小,居然是段子君!
  他蹙眉:“你怎么在这里?”真倒霉。
  
  段子君似乎很高兴碰到他,忙朝他走近,亲热的拉住他双手说:“我们真有缘——”话停顿一下,子君注意到他手中的戒指盒,笑容微收敛,问:“你要结婚了?”
  “嗯。”
  “恭喜恭喜。对方一定是个好女人。”
  “嗯。”家明把手抽出来,放进口袋里。
  子君笑一笑。他今日穿着西装,不像是来此购物。
  “我在这里工作。”子君说。
  又是这样,每次他还未开口,这人就猜中自己的心思。
  难道他有读心术?
  
  子君说:“上次只是回西城休假。”
  咦?
  一旁导购小姐插嘴道:“段子君先生,开斯林总监兼设计师,先生不会没听说过吧?这里的戒指有一半都是他设计的哦。”
  家明微惊愕,子君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谦虚地说:“没有那么夸张。”
  “嗯,真不错。请继续加油。”
  家明冲他摆摆手,不愿再多话,想要离去。
  手又被捉住。
  “家明,明晚可否赏脸共进晚餐?”他急切地问。
  家明摇头:“抱歉,我没时间。”
  “我等你。这是我电话,记得打给我。明晚七点,Les Amis见。”
  子君将名片放进他上衣口袋,笑着看他离去。
  
  家明当然不会去,在路上就将他的名片丢进了垃圾桶。
  当晚,吴梦接受求婚,面容又喜又悲。
  婚礼很快定下来,三个月后在西城举行。
  女友整日欢喜的忙着挑选新婚用品。家明心情却一日比一日沉重,犹如一只老鼠在心上缓缓啃噬,寝食难安。
  这一日,他正在工作,下属突然来报告,说有员工闯了祸。
  服务生不小心将牛排洒在了一名儿童身上。小孩没有大碍,不过家长正在发火。
  家明连忙去餐厅处理。
  在见到孩子家长时,他整个人如坠冰窖,只觉面皮死冰死冰,一步也动不了。
  一家三口,女人正抱着大哭的孩子在哄。父亲则站在桌边,与家明对视。
  还是老样子,轮廓清俊爽朗,难堪的时候嘴角有间歇性颤抖。
  虽然育有一子,却未显老,整个人看起来反而成熟了许多。
  
  家明愣怔片晌,忽而嗤的失笑,天下可有比旧**再见更糟糕?尤其对方已娶妻生子。
  家明很有礼貌的说:“您好,我是这间餐厅的老板。”
  那人也明显惊住,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口中呢喃:“家明,是你。你还好吗——”
  话被立即打断。
  “孩子的衣服我们将以十倍价格赔偿。”家明让下属取来一张VIP金卡,递与他,“真抱歉,因为我们的疏忽使您和您孩子受了惊,再次表示抱歉。请收下这张VIP金卡,一年之类,在我店用餐将全部打一折。”
  那人没收,却说:“家明,我是徐凡,你忘记我了吗?”
  
  店里的人都在朝这边看,充满探究的眼神。
  孩子母亲也在瞬间把头抬起,好奇的盯着二人看。
  家明啊了一声,恍然大悟状,偏要隔着一点距离,与他生分:“原来是徐凡。差点没认出来。好久没见了。”
  “家明……”徐凡有些失望,原来他已忘了自己。
  徐妻好奇问:“老公,你们认识?”
  “呃……嗯,以前大学同学。”徐凡有些尴尬,别过脸轻轻咳。
  家明笑笑。
  孩子已经不哭了,眨巴大眼睛盯着他瞧。他注意到,走过去,摸摸他的小脑袋,温和地说:“孩子都这么大了,真可爱。叫什么名字?”
  “徐子豪。”徐妻答。
  “子豪你好。”家明笑道,“真抱歉,把你吓哭。”
  
  小孩子好像不爱说话,把身子缩进母亲的怀抱,躲避他的触摸。
  家明不在意,把金卡送进徐妻手中,再次道了歉。
  是老公熟人,徐妻也不好再为难,况且孩子并没受伤。
  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告别时,他与徐凡拥抱。
  “有时间一起出来喝酒。”家明笑着说。
  “好的。”
  “我快结婚了,届时请来喝喜酒。”家明又说。
  徐凡愣了一下。
  “恭喜你。”
  “谢谢。”
  徐凡没多留,带着妻儿迅速离去,简直像做了坏事一般。
  
  家明目送他们,直到背影消失。
  尚来不及伤感,肩便被人拍了一下。
  “家明。”
  又是笑面虎段子君。
  家明声无起伏,问:“要用餐吗?”
  “不,不用餐。我是来看你的。”段子君顿了一下,这次他没笑,神情很是温柔,“家明,我都看见了。”
  家明浑身一僵,面孔却有出奇的倔强与不在乎。
  “你表现的真好,嗯,非常有风度,非常高尚。”子君温柔的称赞。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家明有点尴尬,拒绝承认。
  “你不需要介意,深情热烈的爱过一个人并不丢脸。”
  “闭嘴,段子君!”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真高兴。”子君笑了,拍拍他的肩,“需要喝杯酒吗?”
  那声音蛊惑又温柔,谁也拒绝不了。
  
  理所当然的大醉,理所当然的又上了床。
  体内不停的律动,耳边的喘息,挥洒的汗水。攀上极乐的刹那,家明将手伸向空中,恍惚间又回到那一夜。
  
  海市蜃楼里,他们狂欢狂醉一场,累了,相互拥抱着卷在角落里休息。
  当时他还年少,脸上都是飞扬的稚气。
  身边的徐凡也未为人夫,青春一大把一大把可供挥霍,怎么也花不完。
  他伏在徐凡肩上,说:“等毕业后,我们也开一间酒吧,名字就叫蜃楼市海。”
  “哈哈。”
  徐凡大笑,笑着笑着就软软垂下了头。
  “我们没有以后,家明。”
  
  音乐声很大,家明大声问:“啊?你说什么?”
  他分明已听见,两眼已蓄满泪水。
  徐凡捉住他的手,将他无名指上的戒指缓缓摘下来。
  那是相恋一周年徐凡送他戒指,意为白头偕老。
  头未白,自然不能偕老。
  家明把脸别向一边。
  “家明,对不起。我不能放弃接承财产,贫穷太可怕,儿时当私生子的日子我不想再过一次。”
  “嗯。我懂。”
  “我们以后不要联系了。”
  “也好。”
  
  三年前为他离家出走,四处打工挣学费生活费。再苦再累也不曾畏缩。
  他还当,病贫困苦塌前相伴是守望,一饭一粥相濡以沫都是情。
  原来不是。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也敌不过一个“钱”字。
  家明喉间梗刺难咽,拼命忍耐,逼出一丝笑来:“我还以为生命悠长,人世苦短,有你在身边,总有极乐。原来不是。”
  他起身,跌跌撞撞走回家。
  徐凡没有追过来。
  那一夜,他整夜未眠,在床上辗转反侧,将家中所有一切都摔得粉碎。
  天亮之后,沈家明沐浴更衣,最可怕的一夜已经过去,今生不会再有第二次。
  


第 4 章

  家明悠悠睁开眼,枕边已被泪水打湿。
  一只长手臂搭在他腰上。
  肤贴肤,骨碰骨,四肢绞缠,体温颇暖。
  顺着那曲线朝上看,入眼的是那眼角唇边始终有桃花为帜的男人。
  子君将手滑到他唇边,轻轻摁,触手柔软。
  “你睡觉时磨牙,真可爱。”
  家明叹息,推开他,默默起身穿衣。
  不该有第二次会面的**人,在那种情况下却有了第N次。
  “这么好的天气,你为何叹气呢?家明。”子君也起床,将窗帘拉开,享受秋日温和的阳光:“生命这么好,家明,你该好好享受。”
  家明抬头说:“我很享受。”
  子君咦一声,旋即**的笑。
  那一笑真是情 色感十足:“我会想歪的。”
  “随你。”
  不解风情的沈家明把衣服穿的整整齐齐,再戴上眼镜,一丝不苟的模样,很有禁欲的感觉。
  手机响了,他拿过来看了一眼,没接,放进上衣口袋里。
  子君问:“未婚妻?”
  “嗯。”
  “你感情不顺。”
  “不,非常顺利,劳你烦心。”家明答的斩钉截铁。
  
  子君却摇头,替他理好微皱的衣领,说着自己的观点:“你的婚戒放在上衣口袋中,你面露哀伤,背影落寞。没有将结婚的男人是这副这样的。”
  家明沉默。好一会,忽然脸容很倦怠,无力道:“结婚与恋爱是没有关系的。人人可以结婚,它只是一种生活方式。但爱情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你的意思,你不爱她?”
  
  家明没承认,也没否认,他说:“段子君,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好吗?”
  “为什么?”
  “我曾被负过,因此不想再负他人。那种痛苦不堪忍受。”他顿一顿,说:“她是个好女人,我需要对她负责。”
  
  段子君真的就没出现过。
  那两次意外事件,被家明深埋心底——婚前出轨是混账行为。
  女友好像什么都没发现,依然欢天喜地等待婚礼。
  偶尔一起路过开思林,女友要求进去逛一逛,都会被他婉言拒绝,而换下一家作为补偿。
  再有数月便要结婚。
  二人都已拜见双方父母,满意而归。
  冬天来的时候,他有了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感觉。
  事事稳妥,人情已惯。
  
  再见段子君,已是两月之后的事了。
  他瘦了,黑了,提着一大包礼品袋来到他经营的西餐厅。
  一进门,他就兴高采烈地喊道:“嗨,家明,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家明吃一大惊,老板椅往后滑出好几米:“阁下怎么黑成这样?”
  “去了趟非洲。”子君答,将礼品盒递到他手中,“拆开看看,你一定喜欢。”
  家明哼一声,打开盒子,撕掉乱七八糟的包装纸。哗!露出一个顶大的骷髅头来。
  他意外极了,连忙将整个骷髅头抽出来,捧在手心里仔细观察。
  是一副牛的头颅,两只空荡荡的大眼死命睁着,里头什么都没有。牛角坚硬,充满艺术感。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收藏这个?”
  家明意外的说,抱着骷髅头不肯松手了,神情难得稚气,生怕别人抢了去。
  “世上没有不知道的事,只要有心。”子君对他眨眨眼。
  黑了的段子君依然英俊潇洒,轮廓因为瘦而显得更刚毅。出去走路恐怕会令一票女人发狂。
  “无事献好,必有所图。这……”家明咬咬牙,把骷髅头推出去,“我不收。”
  “嗳?”子君失落,“若说目的,也只是想讨你欢心啊,家明。”
  “讨我欢心?为什么?”
  “喜欢你啊。”
  
  家明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
  **的对象突然对自己说喜欢,换成任何一人都无法相信吧。
  他轻轻咳,十分的严肃:“段子君,我即将为人夫。”
  “我知道。”子君很认真的答。
  “知道你还……”他本想用追求这个词,又觉不合适,便改了说辞,“上次已经明说过,不要再见面。”
  子君却说:“我喜欢你,追求你,只要你一日未成婚,我就还有机会。家明,我错在哪里?”
  他说话和颜悦色,完全不生气。真是好脾气。
  好脾气的变相说法就是厚脸皮。
  家明沉默,将礼物都收起来推还给他,低头重新埋入工作中。
  
  隔日,子君再来拜访,被拒门外。
  不弃,再战。堵停车间,店门口,送花……所有能用的招数全部用上。
  店间流传,沈老板最近桃花旺盛,遭美人追求,千金加美人,分量太重,他未婚妻可能地位不保。
  口口相传,又有好事者添油加醋,很快传到吴梦耳朵里。
  婚礼在即,出了这样的纰漏,谁都无法淡定。
  本以为吴梦会与他大吵一场,谁知竟然牵出不为人知的事。
  这世上,果无长**。
  


第 5 章

  那日加班,他打电话给吴梦,交代她不要等自己,明早才能回家。
  吴梦在电话那头体贴的说:“家明,好好照顾自己,加班太累,晚上少喝点咖啡。”
  挂完电话,家明才恍然觉得,自己有好一段时日没与女友约会了。
  自婚礼定下来后,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店里生意日益兴隆,他正筹划开第五家连锁店。有好几次女友都打电话来,满声幽怨的问他有无时间陪她。
  不是没注意到,却刻意忽略。
  他渐渐难懂自己。
  
  再有就段子君。
  真不知他哪来的那么多时间,每天都来骚扰,也不嫌累。
  昨日他溜进自己办公室,又留下一张名片,临走前他说:“家明,有事打我电话,没事也可以哦。”
  名片自然被他随手扔到一边。
  
  家明扶额,眉心突突的跳,隐隐觉得不详。
  天晚欲落雨。
  窗外高楼耸立,千家掌灯,万户弦歌。
  香港真是个纸醉金迷的地方,容易让人醉生梦死,忘记尘世苦恼。
  
  他犹豫片刻,最终决定先放下工作,回去陪陪女友。
  到家的时候,天上果然下起了雨。
  他抖掉身上的雨水,摸出钥匙,轻轻旋开门。
  家中未掌灯,这么静。
  眼睛在暗处瞥见一双男士皮鞋,停放在鞋架上。
  他轻轻拧开灯,双腿顺着丢满地的衣服一直走,穿过客厅,拐过回廊,来到卧室门前。
  就像推理小说,循序渐进,最终一刻终于见了谜底。
  沈家明呆了。脑中山川砰然倾塌,重重的击,落入深谷,不闻回音。
  是谁构思了这一幕?
  这么坏!太坏了!不该如此滑稽——何时开始?当中几番步骤才瞒他到如此田地?
  床上那双人相拥一起,女友雪白的胳膊探出来,绕在陌生男人的脖颈间。黑发凌乱跌在被单上,如一条情 色藤蔓。
  隐约听见她说:“再等我些时日,结婚后我会迅速与他离婚,得来财产我们才可双宿双飞。”
  
  家明朝后跌一步,血往上涌,一时无言。
  此时,那二人终于察觉有人,从床上坐起,惊诧异常,满脸狼狈与愧色。
  女友忙捉来衣服披在身上,脸涨得通红:“家、家明……你怎么回来了?”
  家明铁着一张脸,盯牢他二人。过片刻,他强压下怒火,拉开房门出去了,丢下一句话:“在客厅等你。”
  几分钟后,吴梦穿好衣服出来了,与她通奸的那男人被她赶出门外。
  他坐在客厅沙发上,没有开灯,将头软软垂下。
  再没有比这更沮丧的时刻。
  他的未婚妻,和别的男人,趁他不在的时候,睡他的床,盖他的被,在他的枕上,说着亲爱,策划阴谋。
  
  吴梦在他前面坐下来,一脸羞愧。
  “家明……对不起,我……”
  “什么时候开始的?”家明打断她的话,声音没有起伏。
  “我……我……三个月前……。”
  “哦,也就是我刚向你求婚的那段日子。”
  怪不得求婚那晚,她的表情那么复杂。原来已移情别恋。
  家明拨弄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指甲磕碰金属,发出细微的叮咛声。
  “那你为何又答应我的求婚呢?”他又问,问完之后又笑自己傻,答案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吴梦一声不响,脸孔渐渐转色,忽然流下泪来。
  家明耐性等她哭完。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了。
  吴梦掩面痛哭,她说:“家明,我是知道的,凭我的姿色家世,原本配不上你。自从你我订婚后,不知有多少人嫉我羡我。我也知道能嫁你真是福气,外头有多少女人眼巴巴等着王太太这个位置。”停了一下,她似乎极痛苦的道出重点:“可你心中并无我,家明。你不爱我。”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2/5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