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性死亡 作者:六味地煌丸(下)【完结】(16)

2019-05-10  作者|标签:六味地煌丸

  他明明知道该怎么去逼那个小朋友,他只需要先找个地方存个档,再冲出去像个八点档女主角一样往那堆姜饼人中间一戳,只要缺个胳膊断个腿、用血淋淋的场景涂抹一下小朋友的视网膜,安祈的警戒线肯定会一口气退后一大半。

  他根本不需要跟对方你来我往的耗时间,根本不用绞尽脑汁地劝对方坦白从宽,安祈已经把最大的软肋递到了他手里,他只需要动动小指头,就能让这个小朋友溃不成军。

  印桐垂眸轻笑了一声。

  不过倘若连这种感情都要利用,我离人渣也就不远了。

  他听到厕所门发出轻微的闭合声,看见安祈垂眸又走了出来。他还穿着那件满是血的衣服,浑身上下唯一干净的手里捧着块毛巾,整个人就像被抢了食物的小仓鼠,茫然无措中还流露出一丝委屈。

  他低着头地蹲回印桐面前,托着他的手,用润s-hi过的毛巾细细擦拭他的每一根手指,一点点指腹上抹去残存的血迹。

  而后抬起头,用那双烟灰色的眸子直视着印桐的眼睛。

  “我接下来,”他停顿了一下,视线飘忽着似乎想移开,却又强迫自己挪了回来,“我接下来还是想玩游戏,我要先把这个游戏玩到结局。”

  “你想通关主线剧情?”印桐问。

  安祈摇了下头:“我想和你一起通关。“

  他说完后就站了起来,却低着头迟迟不走,皱着眉像是在等待印桐的回复。十六七岁的少年唇红齿白,身上脏得宛若刚从血池地狱中爬出来,眸子里却含着一丝细微的明光,清澈得就像山涧间流淌的清泉。

  印桐仰头看着他,顿了半晌蓦地笑了:“怎么,你还等着和我一起洗澡呢?”

  安祈一下子涨红了脸,严肃的模样全没了,凝重的神情也摆不出来了,整个人面红耳赤地落荒而逃,几乎是三两步就窜回了厕所里。印桐在骤然炸响的水声中笑得前俯后仰,哼着歌起身为难为情的小朋友翻出替换的衣服,脑海里千奇百怪的幻想一茬接着一茬冒,几乎像是野Cao般生生不息。

  他拎着几件衣服敲了敲厕所的门,在骤然消匿的水声中清了下嗓子。

  “小朋友,你的衣服忘拿了。你看是你伸个胳膊出来取,还是你藏好了,我闭着眼睛进去送?”

  ……

  距离335不过一条走廊的338宿舍里,董天天一个甩手就将消防斧甩进了水池里。

  斧刃和瓷砖磕碰时发出一声闷响,而后被瞬间爆炸的水声覆盖。董天天皱着眉拆下腕上的手表,不耐烦地按了三下洗手液,就着冲刷斧刃的冷水拼命地搓洗着自己还在淌血的手指。

  血水顺着出水口灌进下水道,在水池底淤积了一层黏腻的污痕。他抽出还挂着水痕的消防斧扔到墙角,抬手拽掉身上的睡衣,团成一团扔进水池里。

  积蓄的清水渐次泡开衣服上的血迹,董天天就着飞溅的水花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顶着两个黑眼圈的自己,愣了半晌,才勉强从清晨运动的后劲中缓过来。

  他抹了把脸,裸着上半身出去找衣服。

  夏泽兴还坐在床边上,耷拉着脑袋佝偻着身体,低沉的情绪显而易见。董天天没理他,穿着一条满是血水的裤子已经极大地考验了他的忍受能力,他现在只想拿了衣服去洗个澡,其余的事情拖后再谈。

  他实在没有多余的经历处理室友的情绪问题。

  董天天隐约记得自己原先的室友不是这么难搞的个x_ing,那家伙的存在感应该挺低的,如果不是充当了他的指导员,他能不能记住有这么个人还要另说。他这人活得比较自我,能记住的对象一般就分为有用的和好看的两种,又没用又不好看的通常在他这根本领不到号码牌,更别提进入签到口。

  当然,谭笑是个意外,这姑娘的退场方式太特别了,想不记住都难。

  董天天拽出条裤子,起身往厕所走。

  他还没推开厕所门,就被身后的夏泽兴止住了步伐。一米八几的大男孩蜷在床边像个巨大的天妇罗,他垂着脑袋,声音掺杂着显而易见的哭音,整个人抖得就像地摊上的劣质电动牙刷,就差没当场嚎嚎大哭。

  他说:“董天天,董同学,我不想玩了,我想退出这场游戏。”

  

第84章 开始了

  董天天当场就被气笑了。他心想你逗我呢,这栋楼里你给我挑出个想玩游戏的看看,楼下的姜饼人都能被你这句话吓哭了。

  然而夏泽兴这回学聪明了,他没等到董天天嘲讽的话语冒出个头,就抢先一步解释道:“我想退出这场游戏。我想跳个楼试试。”

  他坐在床边哆哆嗦嗦,从手到脚都在止不住地颤抖,整个人就像刚出生的j-i崽,还没睁开眼睛,就已经感觉到了对世界的恐惧。

  “我想跳个楼试试,”他神情恍惚地呢喃着,“既然印桐说跳楼的都是通关失败的玩家,那么他们跳完后说不定就直接退出了游戏。他们可以回到现实世界里,回到游戏的初始界面,他们可以选择是否再次进入游戏,不用像我们一样被动地接受系统马后炮的游戏提示。”

  他站起来,毫无焦距的目光落在董天天身上。

  “我要试试,说不定跳下去就能回去了,我只要不再打开这个游戏就好,我不想再玩了,这个游戏一点都不有趣。”

  董天天看了他半晌,转身一脚踹上了门。

  “你想的可真美啊。”他倚着门板短促地笑了一声,“谁告诉你跳个楼就能脱离游戏的?那些已经下线的玩家吗?你见过他们再度上线吗?你怎么就不觉得他们已经魂归西天了呢?你想想看,箱庭online可是号称拟真度达到70%的虚拟游戏,现代医学里通过意识影响身体的例子可不少,搞不好你一跳楼就脑死亡了,从此和花花世界say goodbye。”

  ‘这只是你猜测的!”夏泽兴喊道。

  “我猜测的没有依据吗?”董天天反问,“你敢说,我猜测的东西不可能实现吗?”

  “你不敢。”

  董天天收了唇角的笑,站直了身体,在玄关y-in影里仰头看着夏泽兴。他其实生得相当好看,不笑的时候自带一股高贵冷艳,那双漆黑的丹凤眼就像什么摄人心魂的法宝,甫一对上视线,能冻得你血液倒流手脚冰凉。

  他看着夏泽兴,眼神中无端泛出几丝鄙夷。

  “你不敢,因为你的想法也是由猜测得来的。那些猜测毫无依据根本就是空中楼阁,你连证明它们都做不到,只能孤注一掷地说服自己去相信。”

  “你甚至想着,死了算了,死了就解脱了。”

  “我没有!”夏泽兴低着头后退了两步,一个踉跄跌坐在床边上,“我没有,我不想死,我只是不想再玩这个游戏了,我想回到现实中去。”

  “我想回家,”他轻轻地抽噎了一下,就像害怕被人听到一样,颤抖着低声呢喃,“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我想回家,我不想在待在这里了。”

  董天天想,真好啊,你还有家。

  他被迫进入这场游戏前,正和闻秋两个人卡在中央城的商业街上。彼时黄昏骤降,满街丧尸如牵线木偶般摇摇晃晃,他听到少女的娇笑声犹如变质的红酒,一滴滴灌入殷红的夕阳,奏响了催命的丧钟。

  他听到无数声饥饿的嚎叫,那些四肢腐烂的死人张着嘴爬上他们的悬浮车,将混杂着污血的唾液留在他们的车前窗上。他听到闻秋开启了自动驾驶,听到车门发出了扭曲的碎裂声,听到聂霜双的声音从光屏里传来,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电流音变得诡异而陌生。

  所有的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他眼看着有什么东西砸向了车前窗上匍匐的丧尸,玻璃的碎裂声与牙齿的撕咬声一同响起,搅拌着空气中腐烂肮脏的腥臭,夺走了他脑海里仅存的空气。

  他看到闻秋上衣兜里的那块坏掉的手表掉了出来,他试图伸手去捡,却发现自己被箍得几乎要嵌在身上人的怀里。

  他挪不动手,挪不动头,整个人蜷缩在闻秋的怀抱里,只来得及从嗓子里挤出一句。

  “跑!”

  他不知道聂霜双听懂了没有,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可能又没有家了。

  然后再睁开眼睛,他就又回到了那辆破破烂烂的悬浮车上。

  他花了三分钟,意识到自己回到了三年前。与未来相比略显稚嫩的闻老师坐在驾驶座的位置上,满身大汗地转动着方向盘。

  污浊的空气挤进悬浮车的门窗,铺天盖地的生活废料堆砌着灰败的天空,董天天坐在车后座上不停地发抖,他看到腿上安睡的少年面色惨白,滚烫的额头紧贴着他的大腿,炙热得就像一块烙铁。

  他意识到自己回到了三年前,回到了最初逃离那所学校的路上,他曾经从这条路上明白了死亡,如今又要从这条路上找到新生。

  人生总是在不断地反复,周而复始,年年如是。

  他想着,这就是命。

  董天天轻笑了一声。他拉开厕所门,不再去看对面床上的夏泽兴,活动着僵硬的脖子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

  他说:“你去吧,祝你心想事成。”

  ……

  这世上很少有心想事成。

  量变达到质变始终是人世间无法改变的规律,所有的幸运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你今天中的彩票,搞不好是你几百辈子积累的功德。

  印桐躺在床上胡乱翻看着安祈的日记,他始终觉得自己命途多舛,没想到还有机会看到比他更倒霉的。安祈这傻小子高二毕业的时候接错了一通电话,惨遭转校后被迫承受了半学期的校园暴力,终于逃脱孤立困境后又落入了小白鼠的深坑,还没来得及缓过神,胳膊上就被扎了两个窟窿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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